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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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瀟朵說,她這一生中,最後悔做過的事就是當年在相思河畔救了一個人。而她一生中最不後悔做過的事也是當年在相思河畔救了一個人。

相反於黎姍的毒術高超,雲瀟朵是以醫術高妙而聞名的。當年雲瀟朵下天幕山,偶爾也會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一下,她一直認為,救人,是無量功德。

直到她有一日在凡間遊玩,去了相思河畔之前,她都是這麽認為的。

相思河。過了相思河,是浩無邊際的過思海,過思海後就是魔域,所以這塊地方向來不是怎麽的太平。但相思河邊風景極好,河流曲折蜿蜒而下,綿延不絕,岸邊芷汀蘭花,鬱鬱青青。雲瀟朵卻在這番美景中聞到一股她很是熟悉的味道,血腥味。

她順著河流而上,看到一個人昏倒在了河岸邊,那個人滿身是血,手臂無力地浸在河水中,鮮紅的血浸染清澈的河水,淡淡的血紅隨著河水蕩漾開去。

雲瀟朵急急跑過去,扶起岸邊的男子,用隨身的巾帕擦去他臉上的血汙,露出的是一副英俊的麵龐。雲瀟朵有一瞬的晃神,愣了一會兒後才回過神來查看他身上的傷口。他身上數不清的血痕,連雲瀟朵自己都驚訝,受了這麽重的傷居然還留下了一口氣,意誌力實在是頑強。

她也知道這個地方不是怎麽的太平,隻得費力地把他挪到河邊的小樹林裏,一趟一趟地跑到河邊清洗幫他擦了傷口的巾帕,又小心翼翼地把給他上藥,藥性很強,灑在傷口上該是極疼的,昏迷中的男人似是也感到傷口的痛感,鎖了鎖眉頭。雲瀟朵撒藥粉的手一抖,灑出來不少藥粉,她來不及心疼那些浪費了的藥粉,低下頭去輕輕吹了吹方才給他上藥的傷口,一隻手輕輕拍了拍他:“忍一忍啊,這藥好的很快的。”

這男人傷得極重,除去身上的皮肉傷,經脈甚至都被劍氣所傷,還有明顯的內傷。雲瀟朵把他安置在小樹林中,每次去河邊取水都是快去快回,畢竟他被傷成這樣卻沒斷氣,被傷他的人知道也許不會善罷甘休,她守在他身邊才安心。

當時時值冬日,天微寒,雲瀟朵本不是什麽怕冷之人,但那滿身傷的男人似是原本就怕冷,又受了重傷,手腳都是冰涼的。雲瀟朵見狀,從袖袋裏翻出許久不用的狐裘大氅,蓋在他身上,想了想,把他摟進懷裏,雙手包裹著他的手,緩緩以內力蘀他驅寒。純白的狐裘,蓋在男子的身上,幾個翻轉,常會多多少少地沾染到些血跡,星星點點的血點,綴在白色的大氅上,像是盛開的仙櫻花。素知雲瀟朵最喜愛的花,不是天幕山什麽名貴的神花,而是普通的仙櫻。仙櫻花,即使花期短暫,也阻止不了它綻放時的美好。有時就算隻是一晚上的風雨,它就隻剩滿地的落英繽紛,她也愛它驕人綻放的那一刹那。

這樣持續了整整三日,昏迷的男子卻還未轉醒,雲瀟朵有些急了,她想了想,把從天幕山帶出的丹藥舀了出來,一咬牙就喂給他吃了下去。

天幕山的仙丹果然不是一般的仙丹,加上她原本就照看他照看得當,男子服下不過兩個時辰,喘息聲就變得急促起來,眉心不住地皺起來。雲瀟朵伸出手,撫過他的眉心,展平他鎖眉時皺出的皺紋,還未放下手,麵前的人就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鷹一般犀利的眼眸,透著銳利的光,眼神中含著的滿是戒備,還有些許疑惑,以及一絲微不可察的不安,明明不親近,卻是迷住了雲瀟朵的心。

雲瀟朵放下手,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開口:“我叫瀟雲。風瀟瀟雨瀟瀟的瀟,人雲亦雲不知所雲的雲。”

其實,她也想這麽告訴他:嗨,我叫雲瀟朵。雲朵的雲,雲朵的朵,中間,是風雨瀟瀟的瀟。

半躺著的人眸光一閃,費力地喘了幾口氣,說:“在下,易辰。流光易逝的易,辰……良辰美景的辰。”

他們的初見,空氣氤氳著未消散的血腥兒,味道不是怎麽的好聞,雲瀟朵卻是永遠,永遠再沒能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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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煙禁不住感慨:“師姐,那你會不會後悔當初下山曆練啊?”

景陌白了她一眼,怎麽總是問這種問題。

雲瀟朵笑笑,說:“我哪有什麽功夫去後悔,無論好事還是壞事,隻要事情發生了,就沒空去想以前怎樣,要思考的,隻是以後要怎樣。”輕笑一聲道,“再說,我也不後悔。不後悔下山,不後悔遇見他,不後悔救了他,不後悔跟著他……所有的所有,我全都不後悔。”

芷煙情不自禁地握住雲瀟朵的手,她的手冰涼冰涼的,不知是因秋風帶來的寒意而起,還是因心底滋生的寒意所生。她問雲瀟朵:“師姐,那後來呢?後來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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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後來怎麽樣了?後來雲瀟朵就以“瀟雲”的身份跟著那時的“易辰”,寸步不離。

然而,感情,要的是兩情相悅,辰逸自蘇醒身體轉好後,慢慢就對雲瀟朵保持了距離。雲瀟朵不解,卻隻是跟著他,他不要她跟著,她就說:“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救了你的命。”辰逸委實說不出話來。

雲瀟朵覺得辰逸好像也不是很討厭她跟著,但她也能感到辰逸心底的那份不喜,這種似喜非喜的感覺,讓她很是迷惘。

但,雲瀟朵從來沒有害怕的事情,即使她不知道,再這麽走下去,她也許會不識歸去來兮之路,但她也義無反顧。說到底,她都不知道是為什麽所吸引的,不知,是不是那雙深沉的眼眸。

辰逸雖然常對雲瀟朵跟著他的一事皺眉,但有時也會對雲瀟朵和顏悅色,他問及雲瀟朵是來自何處時,雲瀟朵思索良久,隻道是跟隨仙人修行,修到一半出來玩的。等他問及、回辰逸時,辰逸沉默了良久良久,在雲瀟朵準備跳過這個問題的時候開口說:“我……我也是修道之人,隻是沒什麽成果。”

雲瀟朵想,自己說的修仙是個錯誤的答案,那辰逸的修道也必不會是多正確的答案。但她也沒想過去追究辰逸的身份,她在救辰逸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人不簡單,滿身的傷卻能撐住一口氣,憑的是強勁的功力和深沉的內力。他體內遊蕩的是她所不熟悉的氣澤,她不識這股氣澤,隻知道這股氣澤不簡單,絕不是隨意的什麽修道之人能擁有的。

然而,雲瀟朵最不在意的就是身份,身份頭銜於她而言不過是過往雲煙,她在意的,隻是她無心之下救了的這個人,無意之中讓她陷了進去的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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