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當方君乾扶著無雙慢慢朝督察總部的大門走去,一個白衣沾血無悲無喜,一個鬥篷猩紅麵如寒霜,分明是被人挾著,卻好象是眾人簇擁著他們一般。

這般的光彩,這樣的風華,有時簡直招人怨恨,令卑劣的小人更加憎惡,讓人忍不住將他們踩在腳底狠狠折辱,撕下這要命的驕傲。

可趙甄建不敢,起碼他在眾目睽睽下不敢。

眼睜睜著目送著他們走出了大門。

這督察總部幾千兵馬,竟無一人敢上前阻攔。

“少帥,趙甄建動了殺心,他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等我們離開他視線範圍後……”一陣氣急讓他捂住胸口的傷痕,疼得汗如雨下。

“傾宇,別說話了——”

“不,”他漆黑明亮的雙眸凝視著他,如畫的眉眼,滿目春風過盡冰雪初融的多情溫柔。

再不說,就怕自己沒機會了。

“……等到人跡罕至的地方,趙甄建一定會派出得力手下搜捕我們……所以,要在天完全亮起來之前……趕到……古雪山……隱匿在山裏……等待睚眥救援。”

此刻旭日初升,東方被朝霞鑲上一道炫目金邊,而西方依然籠罩在夜幕的雙翅下。

整片天空,半是光明半是黑暗。

方君乾的眼倒映這東方蒙蒙亮的旭日,金光盛滿了他的眼眸,霎時流光溢彩輝煌萬千,天地似乎就此黯然失色。

肖傾宇怔怔看著他,看著這個燦若朝陽的男子,用盡最後的生命勉強靜立在他身旁。

怎麽會愛上他呢?

肖傾宇問自己:怎麽會愛到這種地步?

“方君乾,天快亮了,你走吧。”

以後……怕是看不見了吧……

他……

那是怎樣一種古井無波的眼神,湮沒了生離死別,埋葬了愛恨情仇,迷惶沒有焦距,蒼涼如寒灰燃盡了最後一點火星。

“你一個人肯定走得掉,肖某……肖某自有辦法脫身。

“時間快來不及了,你……走吧!”

方君乾呆呆看著他。

許久,才露出一個笑容。

笑容說不出的自嘲苦澀。

然後一句——“肖傾宇,你好狠的心。”

言畢,忽然將他打橫抱起!

他自然不能用背的,因為這勢必會壓到肖傾宇胸口的鞭傷,促使傷口惡化。(雖說老刑沒在無雙身上留下任何傷痕,但趙甄建那幾鞭可是深深見骨的呀!)

他也不會讓肖傾宇再多走一步路。因為他的傾宇,已經在軍法台到大門的這段路上,用盡了他最後的驕傲。

好輕……

抱起他的一瞬間,方君乾吃了一驚。

簡直象片羽毛,輕得似乎沒有一點重量。

輕得連呼吸都輕飄飄的感覺不到,若有似無斷斷續續。

將他的身子輕柔裹進溫暖的鬥篷,隔絕刀風霜劍的逼襲:“我隻希望,起碼你能在我麵前卸下偽裝,不用勉強自己。”

在一刹那愛上了一個人,從此傾盡一生不離不棄。

肖傾宇恍然間似明白了什麽。

就這麽窩在他懷裏,清清淺淺地一笑。

眉如遠山,唇若寒水,原本清冽的瞳眸在一刹那融化成波光瀲灩的一汪春水。

無間無隙,無礙無塵。悠悠的意韻,空穀幽蘭般絕世盛開。空氣裏多了一陣讓人微微窒息的溫暖氣息。

有誰能想到,這手段通天翻手雲雨的公子無雙,也會在無人窺探時以這般虛弱的姿態,靜靜蜷縮在別人懷內,心甘情願。

“傾宇,再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睚眥小隊就會找到我們了……傾宇,一直跟我說話,千萬別睡。”他一邊走一邊不停地跟懷中的人說話。

忍受著身上火燎般生不如死的痛,少年居然還開口安慰著別人:“我不要緊。”

方君乾沒有說話,隻是緩緩低下頭,邪魅的桃花眼看著懷中的人。

靜靜的。

少年咬了咬唇,苦笑。

“隻是有一點痛……君乾,我可以……輕輕喊聲疼嗎?”

他是肖傾宇,是屬下們甘願為其赴湯蹈火出生入死的不敗神話。是兄弟們心中最值得信賴願與之並肩作戰的可靠戰友,是人們心中救民水火恍若神祗的公子無雙。

仿佛這個人,生來就是救國救民的拯世大賢。

注定為他們生,為他們死。

也注定要承擔別人無法承擔的責任,忍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可是——

“君乾,好疼……”

那虛弱的、略帶飄渺的呻吟不禁讓方君乾心頭一酸!

若非忍無可忍,他的傾宇怎肯在自己麵前叫出一聲疼?

若非苦不堪言,他怎肯在人麵前示弱?!

肖傾宇見他麵露哀慟,不由扯了扯他的袖子,忍著疼微微一笑,如春風拂水。

又有誰知道這笑容背後的勉強。

方君乾覺得好恨:他在自己麵前喊疼,自己卻隻能看著他受苦,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