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床上的少年,黑發堆枕、麵色慘白。

透明的氧氣罩捂住少年的口鼻。

他睜不開眼,說不出話,笑不出聲,顯得如此安靜、迷茫、脆弱、無助。

可是,顯示器上還有心跳、脈搏、腦波頻率。

肖傾宇抬起他的手,親吻他的指尖:活著,就是希望。

走廊忽然有腳步匆匆響起。

“公子,平京總參部派了二十幾個督察員來到部隊,怎麽辦?”

屋漏偏逢連夜雨。

肖傾宇遠山秀眉微微一沉:“讓他們在會議室等,說肖某稍後便到。”

那幫來自平京的督察員果然帶來了令人不快的消息——

“國統軍總參謀長肖傾宇涉嫌違抗軍令,私自帶兵離開影響戰局。總參部命令我等即刻取消肖傾宇總參謀長職務,帶其前往一零七六五軍團總部接受調查審訊!”

話音未落,一聲“砰”的巨響撞入耳膜,會議室的門被人撞開了。幾個守在門口的督察員像沙袋一樣被拋了進來,驚變嚇得會議室裏的督察員們從椅子上悚然彈起。

“你們想幹嘛!”督察長被人一個眼刀刮過,立馬重又落回座位,動彈不得。

偌大的會議室片刻就被圍得水泄不通。那些督察員麵無人色——南統軍的官兵不說話不做聲,隻寒著臉將手按在qiang套上就讓人感到騰騰殺氣充斥周圍,嚇得腿肚子都軟了。

睚眥副隊長歐陽赴麵孔斯文白皙,一付白麵書生樣,此刻冷笑道:“公子,當初是兄弟們自己答應跟您一起來的,要追究責任就一起追究,他們把責任都推到您頭上是什麽意思?”

別看歐陽赴文文靜靜,卻是隊裏說一不二的狙擊手,手上好歹有上百條人命,此刻一個眼神掃過去,森冷如刀,所有督察員噤若寒蟬。

原本壓抑的氣氛忽然爆開,會議室應和的呼聲此起彼伏。

“對!要抓一起抓!有種就過來給老子戴上手銬,來呀來呀!”氣勢洶洶地上前幾步,嚇得督察員連連後退,臉也一陣紅一陣白。

“戴個屁手銬!”更有人一把拎起一個督察員,“反了他丫的!”

那個年輕的督察員在他手裏宛如小雞般徒勞掙紮。

那些粗魯的兵漢粗言穢語罵個不停,冷嘲暗諷接踵而至,氣得督察長趙甄建麵皮發黑,背脊冷汗涔涔:果然是方君乾的部下,跟傳聞中的一樣跋扈囂張!

忽然那個督察長想起臨走時段齊玉再三叮囑:“你此去最好能讓肖傾宇眾叛親離聲名狼藉,如果行不通,至少也要挑撥南統軍與國統府的關係,不怕他們忍不住就怕他們不造反。一旦他們起兵造反,這分裂政府的罪名……哼哼!”

趙督察長故意發怒:“你們這是要造反嗎?肖參謀長你自甘墮落倒也算了,難道還要讓這些鐵血男兒為了你丟掉xing命!

“你跟那方君乾的關係還不夠惡心?你那些部下拚了命也要維護你,我真替他們感到不值。”

會議室頓時鴉雀無聲,不信與古怪寫在每個士兵的臉上,一派的冰冷沉默氣氛中,甚至連呼吸都格外沉重壓抑。

“你他媽說什麽——”

“我說,你們的肖參謀長和方少帥其實是情人、愛侶、夫妻!”

掩埋了經年的秘密被人毫不留情用刀剜開,將血淋淋的真相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銳痛,如冰錐戳心。

肖傾宇的嘴唇動了動:“住口……”

“住口,你憑什麽叫我住口?你們以為權勢滔天就可以堵住悠悠眾口?兩個男人,一個軍區統帥一個總參謀長,也不覺羞恥……”

“夠了!——”

白皙勁道的十指死死摳著扶手,無可遏製的悲涼自心底浮起,壓抑著尖銳疼痛的語調壓得所有人喘不過氣。

“靠!老子我斃了你!”手下侍衛牙槽咬得咯咯作響,一腳踹翻甄建踩上他胸口,打開保險栓就將冰冷的手qiang抵在他的太陽囧。

這個畜生、這個畜生居然敢侮辱自己在心目中奉若神明的兩個男人。

他算什麽東西,也敢對少帥和參謀長指手畫腳!

侍衛目呲欲裂:這個畜生!他一定要殺了他!

趙督察長何曾見識過這般狂暴血腥的殺氣,隻嚇得兩眼一翻癱軟在地。

就在這時,一雙白皙的手握住了鋥亮的qiang管。

這雙手修長秀氣,指尖泛起點點蒼白,卻一點也不顯得柔弱,流暢優美的線條帶出主人的堅定有力。

將人用力往後一拉:“退下!”

“公子?!”

看著主子麵無表情的臉,侍衛終於恨恨不平地收起qiang退到後頭。

肖傾宇緩緩來到主座前,一襲白衣,清華如斯,修長手死死抓住椅背,似乎此時此刻隻能用這種方式支撐著全身的力量。

風過穿堂,披落於肩的黑發如夢飄起,千絲發間隱隱露出蒼白的臉色。

他的聲音是那麽靜謐、安詳:“肖某……事無不可對人言。”

自己何其幸運:向來清心寡欲,一直無欲無求,這一生就這麽主動伸手爭取過一次,隻一次,就牢牢抓住了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

“……肖某俯仰無愧於天地。唯獨這件事,是肖某對不起諸位兄弟……”

此言一出,宛如一塊石頭落入水波不興的湖麵。

一個士兵跳出來:“老子才不管參謀長喜歡誰!老子隻知道誰要敢動參謀長一根寒毛,就是跟老子過不去,跟整個南統軍過不去!”

一石激起千層浪。

“公子,南統軍會保護你的!他們休想帶走你!”

“公子你萬一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等少帥醒過來我們要怎麽向他交代?”

“公子,這群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你別跟他們去啊!”

士兵們七嘴八舌地嚷著,一把把手qiang從qiang套中被掏出,紛紛對準平京派來的督察員們,現場頓時亂成一片。

這些鐵血淳樸的漢子們眼神中流露出擔憂的神色與不可動搖的決心。

望著眼前一張張淳樸的麵孔,肖傾宇的喉頭仿佛被一股暖流堵住一般。

他知道他們會為了保護自己不惜一切,哪怕起兵造反!

可是自己怎麽可能眼睜睜讓段齊玉把兵變叛國、分裂軍隊的罵名扣在南統軍頭上?!

“放肆,都給我退下!”

“公子!?”“公子!!”

“退下!”

“南統軍的將士們,你們當自己是什麽——保家衛國的戰士還是欺男霸女的軍閥?把qiang口指著自己的同胞兄弟,你們倒是出息了呀。”

南統軍官兵在肖參謀長冰冷的目光中退縮、猶豫,慢慢收起了囧囧,雖然還虎視眈眈地盯著那幫督察員們,不過對峙的火藥味還是漸漸淡了下來。

肖傾宇揚聲:“歐陽,回答我,軍人的天職是什麽!”

“報告!服從命令!”

“好,我現在命令你,收起武器,帶著兄弟們離開。”肖傾宇獨自站立的背影,如紅塵陌路,高傲中有一種睨視萬物的孤獨。

“公子!”看著這樣的肖傾宇,歐陽赴一把抓住主子纖瘦的胳膊,急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別跟他們去。南統軍會保護你的,有我們在那幫混蛋休想欺負你!”

肖傾宇輕輕一笑,寒寥緲寞:“沒辦法,太冷了,不走不行,停不下來了。”

旋身,皎皎瓊瑩流華一身。

隻聽他一字一句道:“都記住我的話,南統軍豎統軍的一部分,我們不是土匪不是軍閥,而是保家衛國的軍人。是非忠奸,肖某相信國統府以及段總統會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複。”水色薄唇抿了抿,“肖某走後,照顧好少帥。等少帥醒來就對他說——”說什麽呢?

罷了……

主動任手銬戴上自己手腕,白衣公子平靜道:“督察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