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八十一章

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蕭勵勤,是否就像那一朵青蓮。

紮根於冰冷汙濁的蕭家,孤芳自賞,對影成雙。

直到那一天,有一雙纖纖素手將他從湖麵摘起。他離開了汙泥,放棄了一切,卻也迅速枯萎衰竭。

安淑美,你何其有幸,竟得到了他全部的愛……

當蕭勵勤去世的消息傳到小樓時,肖傾宇正在提筆揮毫。

聞言,無雙寫字的手停頓了一下,抬頭望望窗外明媚的春日——煙柳飛絮,春桃吐蕊,雀鳴鶯啼,雲淡天清。

燦爛的陽光,竟讓無雙感到微微刺眼。

筆鋒一滯,墨水在紙上暈染開去,形成淡淡的墨漬汙點。

回神,清清冷冷的一句:“我知道了。”

便沒了下文。

“傾宇……”

方少帥聞言,痛得有些呼吸流失——

他知道,除卻小弈,那個男人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緣牽絆。

也是這世上真正疼愛他的人。

而現在,連那個男人也離他而去了。

除卻留下之人的思念緬懷,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一地灰燼,四散飄零。

看著若無其事的公子無雙,方君乾既是心酸,又是悲哀:他明明,想哭……

“少帥,今晚秦老的家宴我就不陪你出席了。”

開完會議,大廳裏隻剩下了方君乾和肖傾宇。

白衣少年抱歉地對他笑笑,堅強隱忍的麵具下漫出些許虛弱無力:“我……有點累,想一個人靜靜。”

方君乾拍拍他的肩,無聲安慰。

“少帥能否把玉睚眥給肖某看看。”他眼眸中是無聲哀求,“就借一夜。”

二話不說解下脖子上的玉睚眥放進少年掌心,溫柔道:“好。”

然後,那個挺直修美的背影,一步穩似一步地走出了議事大廳。

並悄悄為他帶上門。

一種麻木到了鮮明的痛錐入肖傾宇的神經。

父親生前的每絲微笑,每個眼神,每句叮嚀,每刻心傷都紛湧而來將他席卷覆沒!

到最後的最後,他也終究,沒能留得住唯一疼愛自己的親人。

將掌心的玉睚眥貼上自己冰冷的臉頰,感受著父親最後的溫暖。

回憶起當時父親摘下脖頸上的玉睚眥,慈祥給自己戴上的情形,竟是恍然如夢……

他知道自己不該難過的。

生命的終結對這個男人來說未嚐不是一種解脫,

他太累了。

從此,他不必麵對世人鄙夷惋惜,怒其不爭的目光,

也不必強撐著病骨嶙峋的殘軀在這個虛偽無情的蕭家大院掙紮浮沉。

其實這樣,挺好。

肖傾宇,你應該為他感到高興才對呀。

少年這樣說服著自己,然而累累傷痕,泛濫成災。

蕭勵勤葬禮那一天,安淑美沒有穿孝服素縞,一襲兩人最初相遇時的雪緞旗袍,旗袍上那支紅梅吐豔爭芳。

雲鬢堆雪,清麗嬌豔。

蕭老爺子怒叱:“穿成這樣成何體統,蕭家的臉麵都被你丟盡了!”

安淑美低低冷笑——“蕭……家……”

“娘親——”小弈看見這笑容頓時全身發冷,哭著拚命搖晃母親的手,“娘親你別嚇小弈呀,你不要小弈啦!?”

為什麽父親睡了這麽久都不起來?

為什麽大伯看娘親的眼神這麽奇怪?

為什麽娘親說哥哥替自己做了禍家之孤煞?

誰能告訴他究竟怎麽了?

為什麽、為什麽原本明亮無瑕的世界仿佛突然間……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