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中計了!
這個認識讓毛利故膽寒,為穩軍心,他坐鎮中軍親自指揮滅火,以期能衝出城與外麵大軍會合,然而八十四雲騎早已等候多時!
八十四匹駿馬,八十四位騎士。馬上勇士一律純黑鬥篷,背負弓箭,手中持著的依舊是寬刃、長柄、血槽扭曲的古怪兵器。
八十四雲騎如烏雲般飛掠過來!
手中長刃雪花般翻飛下,紅浪翻滾,鮮血四溢。
敵軍見那長刃如同雪片般落下,紛紛揮舞兵刃抵抗,有使槍,有用刀,可是隻聽到嚓嚓聲響,槍斷刀折人頭落地。
敵軍兵刃居然擋不住騎兵兜頭一砍!八十四雲騎不但各個武藝高超,而且裝備精良,手中長刃更是銳利無比!
一顆顆人頭飛起,一具具身體變成兩片。
火光,慘叫,戰馬嘶鳴,人群踐踏。
有些人被砍下頭顱,鮮血噴湧,雙目圓睜,猶自不信,沒死的早就心寒,連滾帶爬躲來躲去,有的被馬蹄踏得腦漿四濺。
一時間前軍摧枯拉朽般潰倒,八十四雲騎策馬疾馳,轉瞬拉近了和毛利故的距離。
眼看前方內軍已經風吹草偃般倒下,毛利故生平第一次感到不可抑製的恐懼!
他殘忍,他凶暴,他以殺人取樂,但這掩蓋不了他的怯懦。
這些人就像老鼠,三分狡猾,三分凶狠,本質卻是四分懦弱。
看著八十四雲騎淩空撒著血水張牙舞爪地向他這個方向撲來,倭奴頭號猛將毛利故大將軍居然嚇得麵無人色,一下子癱倒在地。
“快救火呀!!”
“將軍們被困在裏麵了!”
然而無雙公子集全城桐油放的這把大火又豈能輕易撲滅?照這個局麵,這火燃上一天一夜也不成問題。
城門賊兵咋咋呼呼忙著救火。很多人不明所以,還以為隻是守門官兵一時失火,絲毫不覺危險已近。
忽覺腳下地麵在顫抖。
驚愕抬頭,隻見遠處黃塵滾滾,蹄聲陣陣,黃塵化作白龍,行跡於青天殘火之間,有如雲中飛騰一般!
一隊騎兵遽然從賊寇右翼出現!
為首的是個小將,和身後輕騎兵一樣,盔甲在身,連馬身都布了皮甲,防止被槍箭襲擊。
楊虎喝道:“放箭!”
五萬騎兵同時挽弓如滿月,飛箭雨點般激射出去!
破風箭鏃撲麵而至,熱血飛灑!敵人不等靠前,已經紛紛翻身跌倒。
一輪羽箭射完後,銀甲騎兵已深深紮入了敵營心髒之中。
頓時人喊馬嘶,敵軍亂做了一團。
那一陣箭雨雖並沒有傷了太多兵馬,可賊心已散,心膽全寒。
白龍卷著黃塵,讓人產生泰山壓頂般地絕望,無法抵擋,無力撼動。
銀白巨龍搖頭擺尾,五萬輕騎兵左右翼散開,如蛟龍探爪,要生生撕碎眼前的獵物!
兩隊兵馬已經糾結在一起!
馬似飛,人如龍,刀光如電!
八方騎兵猶如死神手中的鐮刀,不斷收割著侵略者鮮活的生命。
敵軍雖還是人多勢眾,但駭然於對手的衝勢之猛,裝甲之精,弓箭之強硬,早已膽戰心驚!
突破中軍後五萬騎兵不稍歇,隻是加力催馬,已經插入了敵軍後營,後軍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麵,陡然炸裂開來,動蕩慌亂!
鼓聲大作,號角長鳴。
一麵又一麵的戰旗懸掛起來,借助穀嘉城城頭血紅的衝天火光,旗幟上耀眼的“傾”字刺痛了侵略者的眼睛。
“肖傾宇!肖傾宇!”仿佛一陣陰風吹遍聯盟全軍,潰兵感到了徹骨的寒凍,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
血色火光中,衣甲鮮明的虎賁將士簇擁在他身邊,肖傾宇端然靜坐,淡漠幽遠,手邊是一張素雅古琴。這樣一個神仙般的人物出現在修羅戰場中,竟不給人以絲毫突兀。
“鏗——”
清亮樂響!
肖傾宇抬手,琴弦在他指尖鼓蕩!樂聲豪烈,恢宏萬千,遠遠地傳開去,蕩到遠山,都是回聲。
戰場中人狂馬嘯,喊殺震天!
沙場外白衣傾世,琴音激越。
一時間琴聲與廝殺聲交雜在一起,重疊回蕩衝突往複!
決烈的音樂。殘酷的廝殺。
這是血與火的衝突,生與死的碰撞!
他奏琴時表情既不冷漠,也不熱切。即使沙場對陣,他也飄渺如煙霞薄霧,不似世俗中人。
倏地!琴弦在他指尖崩斷!餘音久久回蕩在天地。
無雙公子忽然微微一笑,朝著潮水般敗退的敵軍優雅欠身。
這一舉動明確昭示了:敵軍的潰敗就在眼前!
無數兵將齊聲高吼:“公子無雙!公子無雙!”
喊聲中,金光四射,落霞紅豔。遠方河水金晃晃的明亮。秀麗遠山清晰可見,天空紅霞飄動,瑰麗萬分。
慶曆330年八月三十日,倭奴、天镔、匈野集合百萬大軍圍攻穀嘉城。
無雙公子以巷戰伏殺聯軍主力,輔以輕騎兵突襲城外軍營。
穀嘉城一戰,大破敵方百萬大軍,八十四雲騎更是活捉毛利故,無雙公子下令將其梟首示眾。
在楊虎講述戰況的過程中,方君乾一言不發,但內心卻掀起了翻天波瀾!若不是屬下在場,他就要按捺不住一拍桌案歡呼起來:“幹得好!”
我的傾宇,公子無雙!
楊虎目光崇敬:“末將聽公子說‘以巷戰決勝負’一語是由小侯爺提出?”
方小侯爺楞了一下,不由汗顏:“本侯不過靈光一閃隨便說說……”
此戰被後世譽為巷戰中的經典戰役。
因其開創了以巷戰決勝負的戰例先河,故戰名“潛龍之淵”!
回城複命的楊虎,後來位列蒼淩閣十八功臣之一。
當時還是少年將軍的他,親眼目睹並親身參與了這場經典戰役。此戰使他得益匪淺,終身受益。
後世皆知“潛將”楊虎擅守城戰,尤以巷戰最為世人稱道。六十歲後將自己畢生經驗謀略匯編於冊,史稱《楊氏兵法》。
第一百二十五章
潛龍之淵剛剛落下帷幕,八方軍將領就齊集一堂商討軍情。
公子下一步會怎麽走?
這二十萬軍隊究竟何去何從?
方小侯爺聽著眾將各抒己見,饒有興趣地觀賞著屬下各式各樣的表情——這是他的日常調劑。
小侯爺很早就摸到了做上位者的竅門:不會做什麽不要緊,隻要掌握了會做什麽的屬下就行了。而方小侯爺最喜歡從下屬們的爭論中取長補短去粗取精,而後發號司令。
一幅巨大的地圖懸掛在他身後。方君乾扭過頭,仔細觀察著地圖上標注的平原盆地山川河流。
忽然淡淡道:“傾宇會兵分兩路,一路經白堊關返回八方城,一路徑直南下進京勤王。”
眾驚歎:“小侯爺如何得知?”
“傾宇應該已經意識到,此刻如果抽一支部隊威脅敵軍後方,前後夾擊立馬可鎖定勝局。而南方聊盟蠢蠢欲動,另外一支軍隊必須鎮守皇都威懾聊盟。換了本侯也一定如此決策。”
如果說當時諸將還對方小侯的話有三分懷疑,那麽接下來戰況的發展則完全讓這三分懷疑煙消雲散。
戰局完全按照方君乾的分析發展,不,應該說是按絕世雙驕的謀劃勢如破竹地推行進展!
八方城將領們麵色發白:這邊方小侯爺才下了決死令,決定破釜沉舟決一死戰,那邊無雙公子派出的援軍就已奔襲至敵軍後方,裏應外合,一擊致命。
相隔數千裏,但兩邊下手幾乎在同時。計劃周密,反應迅速,動作狠辣——這根本不像臨時應變的行動,更像是兩人策劃已久針對夙敵的陰謀。
待肖傾宇再度回到京城,以至九月初五。
大慶皇都不複往日車水馬龍繁華昌盛,聞知倭奴攻克琦獻郡,直逼大慶皇都後,那些身嬌肉貴的貴族元老能逃的早就逃散一空,城中隻剩下無錢無勢的尋常百姓,以及守衛王城的最後十萬禦林軍。
方嘉睿早早就令太子方簡惠帶領文武百官逃往西南倫淳郡,自己則鎮守皇都。
祖上有訊:無論天災人禍,皇都皆不可一日無皇室血統鎮守。
早已病得奄奄一息的嘉睿帝,誓死與這曾經輝煌的大慶皇城共存亡。
不知出於何種考慮,左相林文正竟沒有隨百官出逃,舉家留在了皇都。眼下他是嘉睿帝身邊唯一的心腹大臣。
肖傾宇將軍隊都留在了城外,隻帶著勞叔隻身入城。
“參見肖丞相!”城門口的禦林軍齊聲恭迎。
聽了這聲稱呼,肖傾宇眉梢微微一挑,卻也沒說什麽,靜靜催動輪椅劃過吊橋。
他在皇都的身份,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慶右相。
原本熱鬧如潮的街道此刻靜寂蕭條。百姓因害怕而躲在家中不敢出門,隻有幾個恪盡職守的守兵在巡視街道。整座皇城戒備森嚴,人心惶惶。
這裏的空氣,就有種令人窒息的味道。
越接近皇城的中樞,肖傾宇的窒息感越是強烈。
腐爛,朽敗,黑暗而絕望……這個外表華麗內在齷齪的皇城,埋葬了多少自己珍愛的人!
困難地合上眼睛。
肖傾宇騙不了自己——他厭惡這地方。
整條大街隻能聽到他華貴輪椅碾過石板傳出的卡卡聲,那寂寞的聲響讓街道更顯冷清淒涼。
高達三層的風雅閣樓忽然撞入無雙公子眼簾,金燦燦的牌匾書寫著幾個字——“潑墨傾城閣”。
一股暖流從胸口浸潤開來,淡,而緩……
恍惚看見那個紅巾邪魅的英挺少年旋身、擺腿、驚豔一踢!
那原本應落於人群的五色纓絡球竟直直飛向台後的潑墨傾城閣,撞入白衣少年的懷中。
台前是無數人的質疑喧嘩。
而那個紅巾少年卻長身玉立於九九重陽台中央,朝自己桀驁而溫柔地笑。
那一球的風華,傾倒天地。
耳邊響起那人柔情似水的聲音——
輕輕呢喃著“此戰過後,早點回家。”
一直以為自己像無根浮萍,無論在哪兒都是過客匆匆,無牽無掛。
等到兩人相愛,有了牽絆,這才恍然發覺——
原來,有方君乾的地方,就是肖傾宇的家。
用多少思念的力量,才能夠將這光陰銘刻?
“勞叔,此戰過後,我們就回家吧。”
無視勞叔驚詫古怪難以置信的表情,無雙公子垂落下長長羽睫,笑得如水般溫柔。
肖傾宇……忽然好想你。
“你來了……咳咳!咳咳!”嘉睿帝臉色灰敗,似乎可以清楚看見生命的能量正從他體內不斷流失。
這個老人已一腳踏進了棺材,隻剩最後一口氣在世上苟延殘喘。
肖傾宇淡淡道:“你說要我來見你最後一麵。”
“是呀,你再不來,咳咳,怕是以後都見不到朕了。”
無雙公子靜靜看著他,不說話。
“朕知道你最終還是會回來的,不管怎麽說,你都應該叫朕一聲父皇的——對吧,朕與語茉的孩子,理應被封為太子,卻因身患腿罹而被遣出宮撫養長大的大慶右相,肖、傾、宇!”
仿佛沒看到肖傾宇痛苦慘白的臉色,方嘉睿繼續道:“不,你是朕的兒子,你應該姓方。”
等方嘉睿說完了這句話,肖傾宇已經完全鎮定下來:“我姓肖,”冷淡的仿佛訴說著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我母親叫肖語茉,我永遠姓肖。”
“但你是我兒子,這是你永遠無法改變的事實。你回來救大慶,就證明了你心中還有父母兄妹,還有皇室正統!”
無雙公子目光如針尖銳,那光芒中竟帶微微憐憫之色:“肖傾宇救的不是皇室正統,而是大慶百姓。”
“如果朕將皇位傳與你呢!”
“我想要的你永遠給不了!”
方嘉睿第一次看到他那淡漠靜楚的臉上露出如此生動的表情!叛逆、倔強、反抗、桀驁!
“朕給不了,方君乾就能給嗎?”嘉睿帝兩道綠瑩瑩的目光宛如最殘酷的野狼。
肖傾宇忽然有點乏了,懶得跟他繼續下去:“此戰過後,我就回八方城。”
“朕不會放你走,更不會坐視你幫助方君乾傾覆朕的江山。”
肖傾宇譏誚:“你攔不住我。”
“朕是攔不住你,但朕可以殺了你。”
一個個黑影幽靈般從大殿各個角落冒出,千萬把弓弩都把箭頭對準了肖傾宇,隻要方嘉睿一聲令下,公子無雙立時就會萬箭穿心!
“朕知道你武功高絕,但武功再高強,血肉之軀也敵不過弓箭之強硬。”嘉睿帝蒼老麵龐冷若冰霜:“若不為我所用,哪怕血濃於水的親子,朕也會毫不手軟地將其鏟除。
“即使這樣,你也要到他身邊去?”
肖傾宇微微一笑,如雪白衣折射出繾綣而堅定的光芒:“我要回去。”
嘉睿帝惡狠狠問道:“為、何。”
……
肖傾宇幽雅側著首,感到血液中那未了的眷戀在分裂,擱淺。
回答:“因為他在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