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一百一十章
“來者何人?不知驛館禁嚴麽!”護衛豎起長矛橫眉冷對馬車上的駕車大漢。
那大漢黃發鬈曲,身著皮革胡服,風塵仆仆,一看就知是外族商旅來大慶經商做買賣的。
大漢操著生硬的口音:“兵爺,這是出啥事了?小的來皇城多次,都是在這驛館歇腳的,從沒出過什麽事兒……今個怎麽?”
“此時不同以往了!現在全城戒嚴,況且蓴陽公主在驛館休養,豈容你們下榻!?”
“兵爺,你看我們大老遠的……這都快宵禁了,客棧也要打烊了。”他一邊說,一邊往侍衛長的手裏塞了點銀兩,“我們就住一晚,保證不給兵爺們添麻煩……”
“這——”護衛一臉為難,想拒絕吧,又舍不得到手的銀子,想答應吧,又怕這行人鬧出個什麽事來。
眼睛瞟向馬車布簾:“裏麵都是什麽人?”
大漢低聲下氣道:“是我家主子。長年患病,受不得驚……”
“受不得驚?”侍衛長馬上懷疑起來,“見一麵怎的,會死人呀!馬上叫人出來!”
黃發大漢急得直擺手:“兵爺,不行呀!萬萬使不得!”
明晃晃的qiang頭抵住大漢的脖子,侍衛長凶神惡煞道:“少廢話!小心老子宰了你。”
“咳咳——”馬車裏穿出清幽悅耳的咳嗽聲。隨後一個悠靜淡然的女子聲音低低道:“莫汗耶,出什麽事了?”
那個黃發大漢似乎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女聲震得愣了愣,好一陣才反應過來:“老奴不想讓兵爺們驚擾……小姐……你。”
他稱“小姐”兩字的時候貌似有點難以啟齒。
“無礙。”一隻白玉般的手掀起車簾。
一個人,一個白紗覆麵的人。
在車廂內端然跌坐。
她麵色雪白而略顯透明,一襲雪色披風裹住稍顯單薄的身子,一頭青絲沒有綰任何發髻,隻用一支白玉發簪隨意挽起,愈發有弱柳扶風之態。
微微抬起頭,那雙傲氣的遠山眉讓人心中一凜,偏眉下雙眸澄澈如最幽靜的秋水,沾染於眉目之間淡淡哀傷的豔麗朱砂,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雖看不見她的臉。
但,
這分明是——哪家的小姐。
侍衛們瞪直了眼:傾國傾城,絕代佳人呀。
不知哪個男子有這等福氣……
侍衛長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唐突:“驚擾這位小姐了,沒事沒事,你們快進去歇息吧。宵禁後找不到客棧,這位小姐身嬌體弱,可千萬別染了風寒。”
白紗女子輕輕道:“謝兵爺。”放下車簾。
大漢駕著車轉從後院進門。
瞅瞅周圍空無一人,異族大漢——也就是勞叔——悄聲往車廂裏喚了一聲:“公子?”
馬車裏傳來悶悶的聲音:“別說話,繼續往前走。”
知道公子正在生悶氣,勞叔不敢在這個時候搭話,應了一聲“是”,心無旁騖駕車。
無雙公子覺得自己一世英名毀於一旦。(這件事被公子視為一生中的恥辱,抹不去的汙點)
恰巧這時,方小侯爺從車廂暗閣中鑽了出來。他也沒說什麽,隻死死咬住唇,捂住自己嘴巴。
“方君乾,你若是敢笑信不信肖某立即將你丟出車去。”
“額——我不笑我不笑。”方小侯爺背過身麵壁而坐。
雖看不見他的表情,但無雙公子從他不斷**的肩膀和無意中泄露的聲音還是可以判斷出——他在偷笑!
他咬牙:“方君乾,想死就直說。”
“傾宇呀~~”他冷不防抱住他,伏在他肩頭笑得直喘氣,“怎麽辦?——笑到內傷了。”
夜,昏暗的新月懸掛在夜空。
“我們今天沒在茹永城出現,朝廷一定會以為我們已從水路順流直下廣茂郡,原本駐守茹永城的大批人馬會被調遣至廣茂郡堵截。”晶瑩手指彈了彈地圖,無雙公子的微笑是料敵先機的睿智清傲,“而我們,就從茹永城出發!”
方小侯爺都有點同情追截他們的官兵了:“跟傾宇鬥智真是一場噩夢呀!”
肖傾宇淡淡道:“事不宜遲,馬上出城。”
正當他們準備上車離去時,一個始料不及的人出現了——
蓴陽公主吃驚地盯著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身子開始微微發顫。
所有人都楞住了。
方君乾,肖傾宇,還有毅飛蓴。
誰都不會想到,出發前會被正在散步的蓴陽公主撞個正著。
怎麽辦?要不要殺人滅口?
可她畢竟是方君乾的結發正妻!
遠遠傳來丫鬟的聲音:“公主你在哪?夜深了,該回房歇息了。”
完了!
就算此時殺了她,得不到回應的下人也會心下起疑。
就算今夜走得出驛館,他們的行蹤路線也會被發現!
前路絕對九死一生!
毅飛蓴定了定神,淡淡回應:“本宮在這兒,馬上就回房。”
她居然沒有揭穿兩人!
不約而同的,絕世雙驕鬆出一口氣。
方小侯爺抱拳鄭重道:“公主,方君乾欠你一個情。”
肖傾宇沒有說話,隻是,如同兩人第一次見麵般,用那雙比美麗女子更好看的銳利凝眸深深注視著她。
毅飛蓴端莊襝衽為禮:“小侯爺保重,蓴陽祝小侯爺一帆風順。”
方君乾跳上馬車:“多謝公主,後會有期。”
肖傾宇冷不防吐出一句:“你愛上了他。”
這話的對象是蓴陽。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篤定的語氣。
毅飛蓴慘笑。月光下,她的笑容也悲哀如霜月。
她手指著方君乾,眼睛卻盯著肖傾宇:“是的,我愛上了他。”
即使皇兄再三警告,但她還是愛上了自己的夫君,聊盟的死敵,她的殺父仇人……
情之一字,豈能以常理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