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一百零八章
昏暗的大牢,到處散發著濕冷發黴的味道。
淡淡的血腥味飄浮在空氣中,冷風從窄小的通風窗擠了進來,發出尖銳的呼哨,宛如屈死冤魂不甘的哭號。
一入天牢,十人九死,還有一人非殺即瘋。
方君乾不想死。當然,他更不想變傻發瘋。他大仇未報,怎能輕易言死?
方君乾麵色蒼白地億一處相對幹燥整潔的地方,閉目調息。
沒必要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越在這個時候,越要保護好自己。
夜已深。
萬籟俱靜。
方君乾猛地張開眼睛!
剛剛走進牢房的獄卒嚇了一大跳,結結巴巴道:“侯、侯爺——”
方君乾一眨不眨盯著他臉上的表情:“有事?”
“小侯爺,”獄卒見了他很興奮,“小的是天牢的獄卒長,早聞方小侯爺戰無不勝威震天下,乃天庭戰神轉世。小的仰慕已久,今天特意支開別人過來探望……打擾小侯爺歇息了。”
方君乾沒有被迷魂湯所灌倒,依舊毫不放鬆:“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哦!這兒晚上冷,侯爺大病初愈怕是吃不消,小的特意給小侯爺拿了一壺熱酒暖暖身。”
方君乾淡然道謝:“有勞你了。”
“哪裏哪裏!”親耳聽到偶像跟自己道謝,獄卒局促不安地搓著手,“這是小的福氣。”
他斟了一杯酒,親手遞於方君乾唇邊:“小侯爺,酒冷了就不好喝了。”
這獄卒,未免熱情的過頭!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方君乾心中驀地警覺,臉上不動聲色,隻淡淡婉拒:“謝了,你先放谘,等我渴了自然會喝。”
獄卒殷殷勸酒:“小侯爺,涼酒傷身,這酒還是趁熱吃喝最好。”
方君乾笑笑:“不用了,你先放下吧,本侯等下喝。”
盯住那杯酒好一陣,獄卒慢慢地抬起頭來,目露凶光森冷笑:“侯爺,這酒你不喝也得喝。”
無害的偽裝被一把撕下,他猛地撲上去掐住方君乾喉嚨,舉起酒杯就往他嘴裏灌去,麵容猙獰:“小侯爺,這酒乃大內秘製,入口封喉不會讓您走得很痛苦,也算是皇上與太子殿下對您的恩賜了。”
方君乾用力掙紮,無奈大病初愈手腳無力動作遲緩,哪裏是他的對手。一隻有力的手用力掰開了他的口,眼看毒酒就要灌入口中了!
方君乾心中驀然騰起絕望荒謬之感——自己一世梟雄,那些叱吒風雲號令天下的人物哪個不怵他三分,居然在今時此地,不明不白死於一個不入流的小人之手!人世間最荒謬的事莫過於此了。
一個英雄,偏偏在懦夫手裏動彈不得。
一個偉人,偏偏在宵小手中無力掙紮。
——這實在是曆史的悲哀。
這個天驕般的人物就要死在自己手上了!
想到這兒,獄卒激動地雙手狂顫。
原來像自己這般卑微低賤的無名小卒,竟也能扼殺名震八方的英武侯,傳說中的不敗神話!
突然湧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覺——也許某天史官心血**大筆一揮,在撰寫史冊時隨手添上一句,說不定自己還能因此青史留名……
碰的一聲,牢房大門被撞開!一個黑巾蒙麵的黑衣人鬼魅般衝進牢房直接給了他一刀!
隻聽到了啊的一聲慘叫,獄卒身子一歪撲通栽倒!帶著他還未完成,也永遠完不成的史書留名的願望……
“侯爺您怎麽樣?”黑衣人刻意改變了聲線,讓人聽不出他的真實聲音。
撿回一條xing命,方君乾喘息著笑,看著神秘人說出一句:“你終於來了。”顯然,方君乾知道他是誰。
黑衣人靜靜看著他,黑巾上露出的眼睛在黑夜中閃爍著精光。
忽然聽見外麵的天牢有所動靜,很多聲音在耳邊響起——
“小侯爺?!”
“小侯爺在這裏?”
衝進牢房的死士一眼瞅見那個黑衣人,大聲喝問:“你是誰?!”
黑衣人二話不說破窗而出!
死士們駭然望著被徒手扳斷的精鋼窗欄——此人是誰,好深的功力!
方君乾按著胸口,大口大口喘氣。
一個死士回過神:“先把小侯爺送離此地再說。”
被人扶出牢房,方君乾依然冷汗涔涔——
剛才死亡離自己是如此之近,當真生死一線!
方嘉睿,方簡惠,這次你們殺不死我,方君乾必當十倍百倍地回報!
“都準備好了?”
勞叔畢恭畢敬回答:“回公子,一切就緒。隻待人一救出便可奔赴八方城。”
肖傾宇不疾不徐環繞著掌心金線,語氣四平八穩:“寄給八方城的密函可有送到?”
“老奴按公子吩咐照辦,信已於三日前寄出,依飛鴿傳書的速度,大約戚軍師會在今日收到。”
肖傾宇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此次護送方君乾千裏逃亡,如果沒有八方軍的接應實在凶多吉少……
勞叔走後,無雙公子叮囑張盡崖:“盡崖,此次前途多舛,你不能與我們同路。為師都已安排妥當,自會有人帶你前往八方城。自己在外小心,切不可貪玩胡鬧。”
“公子,你這樣值不值呀?”張盡崖瞪大了眼睛,天真無邪的目光直刺肖傾宇靈魂的最深處。
肖傾宇身子一震。
拋棄了在大慶多年的經營,拋棄了人人豔羨的右相之位,甚至拋棄了——
然後有個孩子問他,你這樣,值嗎?
肖傾宇眼眸裏盛滿憂鬱:“不知道。”
“不知道!?”張盡崖大吃一驚:“公子也有不知道的事?”敢情在孩子幼稚的心中,公子無雙就是神般無所不能的。
無雙公子輕撫他的小腦瓜,“公子也是人,哪有人是無所不知的?”
接下來,張盡崖永遠無法忘懷公子那一刻的目光。
肖傾宇注視手中的紅巾,眼神憂悒似缺月,堅定如磐石。
那是豁出一切的決心,不成功便成仁的淒絕!
從未見過這樣的公子!……那一刻從他身上迸發出來的光芒,耀眼而炫目,熾烈的令張盡崖看傻了眼。
肖傾宇的唇執拗地抿成一條線,死死扣住掌心的紅巾,力道大的讓指節微微泛白:“我隻知道,要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