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她看他的第二眼（卷終）
鵝毛般的雪花掩蓋了徐生的頭發，原本的黑色發絲被染成一層淡淡的灰白。
從遠處而望，這道身影如同一個蜷縮在角落裏顫抖著身體等待人們同情可憐的男孩，幽深的眼神卻不斷閃爍著平靜的光芒，仿似冬天漆黑夜裏的一盞明燈。
“雨笙……對不起。”
徐生坐在角落裏，低頭喃喃自語，單薄的身體並沒有因寒冷而有所動搖，右手伸到半空裏，然後緊緊握住一片冷冰純白的雪花，眼眸之間殘留著淡淡的眷戀。
“如果我當初緊緊捉住你的手……”
“是不是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徐生慢慢抬起頭，感受著從遠處吹來的冷風的刺骨，雙眼的光芒漸漸黯淡，蒼白的嘴唇微微動了動，在那片即將到來的燈光中開始上揚，劃出一個淡漠的弧度。
咚隆。
是汽車停下時輪胎與白雪摩擦發熱的聲音。
那道不斷閃爍的白光終於在這個地方數十米前停下，而這個夜晚仿似故事重新開始的篇章一般再次揚起冰冷的寒風，呼嘯而來的雪花冰封著這幅畫麵。
唯獨徐生抬頭往前看去，目光裏隱藏的情緒越來越清晰，看著那輛汽車在雪夜裏折射出來的光亮，那抹極其獨特的情緒開始湧現，刹那間便化作一抹白芒升騰在眼眸深處。
“那一夜，也像現在這樣冰冷。”
徐生的聲音越來越虛弱，一片雪花落在他的臉上，他慢慢閉上眼，冰冷的感覺再度侵襲他的感官，他卻非常燦爛地笑了起來，心底的溫暖像是握住了某種渴望的東西一樣。
“如果不是遇見那場車禍……”
徐生將那片雪花握住，臉龐湧現一抹濃濃的疲倦，嘴角的微笑漸漸消失，雙眼緩緩睜開，黑白之間湧動的是一片無法言語的沉重。
他的身體開始蜷縮在角落裏，原本熾熱的皮膚此刻變得如同灌入冰水一樣寒凍，僵硬的手指似是再難隨意擺動，掩埋頭發的白雪越發地蒼白。
沉默孤獨的世界突然被一把如同風鈴的聲音打破。
“你沒有事吧？”
一個穿著厚實外套帶著頭帽的女孩站在徐生麵前，看到他那張蒼白的臉龐，那雙漂亮的小眼睛擔心地眨了眨。
那一刻，徐生困倦的雙眼再次輕輕睜開，模糊之間，他仿佛看到了一個散發著光芒的天使，嘴角勉強上揚:“這個世界原來……真的有天使嗎？”
“我不是天使，我叫金泰妍。”
女孩搖了搖頭，將外套脫下裹在徐生的身上，但她自己又呼了一口冷氣，渾身打了個冷顫。
“金泰妍……”
徐生目光那抹白芒跳動了一下，四周的溫度似是徐徐上升，蒼白的嘴唇緩緩開口:“也對，這個世界原本就沒有天使的存在。”
“這麽冷的天氣你怎麽在這裏挨凍？”
金泰妍皺了皺眉頭，將他頭發上堆積的白雪撥開，輕聲詢問:“你為什麽不回家？”
“我一個人在這裏……”他側頭看著金泰妍，仿佛看到了雨笙一樣，“想一件如果我邁不過去，心就永遠無法痊愈的事。”
徐生帶著孤獨的話語讓金泰妍一愣，她想了半天疑惑地問道:“你離家出走了？”
有些出乎徐生的預料，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這個問題，便隻好沉默下來。
“你家裏的人會擔心的。”
金泰妍聯想到她自己的經曆，白皙的小臉帶著認真的表情對著徐生說道:“逃跑可不是一件好事哦，別像我一樣逃跑了又要乖乖地跑回來。”
說完她還撇了撇嘴。
徐生蒼白的臉龐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說道:“看來是一次不成功的逃跑啊。”
金泰妍麵露窘迫，她嘻嘻的笑了笑，冷風吹來，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徐生把外套還給金泰妍，“穿上吧，不然會感冒的。”
金泰妍猶豫了一下，拿過外套穿上，坐到徐生身旁，往手掌呼了一口氣，搓了搓手心，她看著徐生:“你真的不冷嗎？”
徐生搖了搖頭，然後慢慢抬起頭看著這片雪花，目光裏的情緒越來越清晰:“身體再冷也比不上心冷。”
“你很奇怪耶，感覺很悲傷。”
金泰妍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不過她伸出手握住一片雪花，感受其中的冷意，說道:“你看，周圍都是銀白色的一片，亮晶晶的，是不是很漂亮？”
“你也是很奇怪。”徐生注視著金泰妍，蒼白的臉龐忽然浮現一抹快樂的笑容，嘴唇輕輕發出柔和的聲音，“多管閑事有時候並不是一件好事。”
金泰妍滿懷期待的說道，“從小我就想要一個弟弟，可以讓我好好照顧，所以這也不算多管閑事。”
徐生皺眉，“你多大？”
金泰妍扯起嘴角，白皙的臉頰勾勒出一個美妙的弧度，“我是1989年3月9日出生的，怎樣，足夠當你姐姐了吧？”
出神片刻，徐生莫名其妙的盯著金泰妍，不確定的問一句，“1989年3月9日，你確定你沒記錯沒說錯？”
金泰妍撇了撇嘴，“自己的生日耶，我怎麽可能記錯。”
徐生張了張嘴唇，不知該說什麽好。
金泰妍疑惑的看來，“有什麽問題嗎？”
徐生呼了一口氣，咧開嘴，“恐怕讓你失望了，我的年齡並不比你小。”
金泰妍看著徐生，搖了搖頭，“不可能，我的第六感很強的。”
“而且你看起來也沒有比我年長。”
徐生看向遠處飄落的大雪，聲音很輕，不快不慢，“因為我也是1989年3月9日出生的。”
金泰妍一愣，不相信的瞪大小眼睛，“怎麽可能。”
“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
徐生看著金泰妍，笑了笑，“當然是騙你的。”又上下打量金泰妍一眼，微微搖了搖頭，“反正我不會比你小。”
兩人默默看著雪景，過了好一會兒，徐生突然回過頭對金泰妍說道，“怕跌倒嗎？”
金泰妍茫然的搖頭，“不怕。”
徐生站了起來，把身上的白雪搖晃掉，往手心呼了一口暖氣，然後低頭對金泰妍一笑，“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如果不怕我是壞人的話。”
金泰妍嫌棄的看了徐生一眼，“就你這身板，我一個可以打你三個。”
徐生失笑，看到她握著小拳頭目光有些得意的樣子，反駁她的話，“想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
兩人來回拌嘴幾句，徐生撓了撓頭發，這個女孩不服輸的勁頭還真大啊。
“行，就當你可以一個打我三個。”
徐生最後繳械投降，“你要是不怕，就跟我來。”
“去就去，我還怕你。”
金泰妍初生牛犢不怕虎。
徐生從角落直走，大約走了四五十米，帶著金泰妍拐進一條小路，穿過幾個小巷後，他回頭對金泰妍說到，“你現在閉上眼，不要動。”
金泰妍嘀咕了一句，按照徐生的話閉上眼。迷糊之間，她似乎被徐生扶著向前走了十多步，然後聽到徐生的聲音徘徊在耳邊，“我叫你睜開眼你才可以睜開眼。”
幾分鍾過後，徐生來到金泰妍身邊，輕聲說道，“可以了，睜開眼吧。”
金泰妍慢慢睜開眼睛，模糊的世界漸漸清晰。
旋轉木馬發出的歌聲柔和輕盈，各種顏色的小燈鋪成一圈，纏繞在欄杆上，閃閃發亮，飄舞的雪花微微散落，一片璀璨絢麗的彩光綻放在她麵前。
她驚喜的張開嘴唇，“好漂亮。”又回過頭來驚訝問道，“你怎麽會知道這裏？”
徐生好奇看向金泰妍，“你也知道這裏？”
金泰妍理所當然的點頭，“我是S.M公司的練習生，當然知道這裏。”
“不過這個小遊樂園被廢棄很久了呀，這裏的燈光是你一個人弄得？”
徐生笑了笑，“嗯，很漂亮吧。”
燈光燦爛，雪夜安靜，金泰妍張開雙手，呼的一聲旋轉起來，在飄落的雪花裏如同精靈一般的輕靈，純淨無暇，天真爛漫。
徐生從旋轉木馬一旁取出兩對滑輪，叫停金泰妍，“諾，這個給你。”
金泰妍好奇的拿過滑輪鞋，“你一個人來這裏怎麽會有兩對鞋？”
徐生微微發愣，神色有些黯然，“你手上那一對原本是要給我的朋友。”
“不過她現在來不了……”
金泰妍恍然，穿上滑輪鞋，來到旋轉木馬旁邊的滑圈裏，深呼一口氣，很有自信的嚐試滑行。
咚！
還未滑行兩步，金泰妍撲通一聲的跌倒在地，摔了個背朝天，好不容易站起來，腳下一滑，又再一次摔倒。
“哎呀，好痛！”
狼狽的樣子完全展現在徐生麵前。
徐生一笑，滑到金泰妍麵前，伸出了右手，“把手給我，我教你。”
金泰妍大大咧咧的性格沒有太過在意此時的尷尬，目光裏閃過一抹狡黠，一把握住徐生的手，然後腳下一滑，拉著徐生一起向前滑去。
徐生失笑，知道金泰妍想要拉著他一起跌倒，右手忽然一放，金泰妍整個人往後倒退，然後“呀”的一聲怦然響起。
“你幹嘛放開手！”
“我又不傻，你想跌倒我可不想。”
“哎呀，你趕緊拉住我……”
“你要跌倒多少次才能學會滑輪啊。”
“我第一次學嘛……”
“要這樣滑，你看你，都縮成烏龜一樣了。”
“……”
“還不站起來，記得捉緊我的手……”
嬉鬧聲慢慢飄散在這片雪夜裏，冰冷的夜似是都因這溫馨嘻笑的一幕變得暖和和熾熱，星光璀璨，安靜美好的畫麵彌漫在五顏六色的柔和燈光底下。
許久之後。
玩得疲累的兩人不知不覺靠在滑圈的欄杆上安然入睡。
唯獨那歌聲慢慢回蕩。
……
青春是是段跌跌撞撞的旅行
擁有著後知後覺的美麗
來不及感謝是你給我勇氣
讓我能做回我自己
也許當時忙著微笑和哭泣
忙著追逐天空中的流星
人理所當然的忘記
是誰風裏雨裏一直默默守護在原地
原來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運
原來我們和愛情曾經靠的那麽近
……
終止的歌聲連同那場大雪一同散去，越過地平線的朝陽一點點升起，初陽溫暖的陽光灑落，晶瑩的雪花閃閃發亮，凝結成一片漂亮的風景線。
徐生慢慢睜開眼，看著視線裏明亮的畫麵，側頭回望還在一旁睡著的金泰妍。
他幫她輕輕掃掉衣服上的白雪，把外套蓋緊，然後躡手躡腳的站起來，呼了一口氣，突然靈機一動。
徐生從旋轉木馬旁拿出一個紙盒，裏麵有著筆和紙以及一本書，他伏在一處平坦的地方寫好紙條，偷偷的放在金泰妍的衣服上，將那本名為《飛鳥集》的書放在她的身邊。
然後他轉身離去。
看著明媚的陽光，他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
在他走後的一會兒，一陣輕風吹來，金泰妍凍得翻了個身，嘀咕著夢囈一聲，捉緊外套又再次熟睡過去，而衣服那張紙條隨著她的動作輕輕落下。
然後被風吹得很遠很遠。
紙條在日光下微微翻動，流動的風，靜止的白雪，黑色的字跡悄然凝結成那樣一句話。
我叫徐生。
是像畫一樣徐徐展開，最終會出現在生命中某個時刻裏的徐生。
很開心與你相遇。
金泰妍。
……
……
徐生注視懸崖前方，風沙翻滾在腳下，目光裏的畫麵久久不散。
房間裏，金泰妍微微張開雙眼，那兩個男孩女孩在雪夜星光下嬉鬧的場景從記憶深處浮現。
她輕輕拿著抽屜底下的《飛鳥集》，忽然想起第一次與徐生相見的時候，在車上看到的那本《飛鳥集》。
金泰妍又搖了搖頭，隻是淡淡一笑。
或許隻是巧合而已。
當年她沒有看到那張紙條。
所以金泰妍不知道當年那個晚上和她在小遊樂園滑輪的男孩就是徐生。
看著手上這幅畫。
如今的她第二眼看到那個男孩。
透過這幅畫，她與他，終於再次重逢。
（這一章解釋了第一章為什麽當初金泰妍在車上看到徐生的《飛鳥集》會有情緒波動以及徐生完成金瑪麗的故事中潛意識裏會有這個畫麵，很幸運她與他能夠相遇，下一卷，暗影迷蹤之真假夏妍，希望能把徐生的這個五月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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