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顏黯然的神情自然沒逃過思妍的眼睛，思妍忙急急轉移話題道：“阿雅，時候不早了，我們先吃些東西吧。”
聞言，琦顏點頭稱是，便喚小翠去傳膳。
“這小丫頭看著怪機靈的。”思妍笑道，其實第一眼見到小翠時，便覺得她長得有些像若妡，隻是琦顏一直沒提，她便也沒開口問。
“不止是機靈吧，母後一定覺得她長得很麵熟，她是若妡的侄女。”琦顏似乎看透了母後的心思，淺笑道。
“若妡她現在怎麽樣啊？在什麽地方？她沒跟你一塊兒進宮嗎？”思妍終於挑開了心中的疑惑。
琦顏麵色又是一黯，低聲回道：“她……已經仙去了……”
“什麽，死了？……”思妍臉色突然刷白，喃喃念叨，似乎不信，“她怎麽會死？什麽時候？”
“去年的時候，據說是死於中毒，可……可我一直懷疑是慕容瑾殺了她。”
“到底是怎麽回事？”思妍惻然問道，濃濃的感傷襲上心頭，眼中一陣酸楚，淚意便湧了上來。
琦顏長歎了口氣，將若妡入宮盜銀簪身中劇毒平安鎮相遇之事細說了一遍，說到自己送慕容瑾回來發現若妡已氣絕時眼淚也撲簌簌掉落，頭腦中自然而然想到了當初若妡舍命相救時的情形，眼淚益發止不住，母女兩個相對垂淚，都陷入了感傷緬懷之中。若妡死的不明不白，之前沒找慕容瑾算賬，是看在兩人的情分上，如今已經跟他形同陌路，再不為若妡報仇，她琦顏豈不是太對不起若妡的在天之靈？
“若妡為何要入宮？”良久，思妍擦幹眼淚問道。
“她打聽到母後被囚禁在燮國宮中，是想來救母後，我也曾找遍各處，哪裏想得到母後會一直呆在恩慈寺！連我都不曾想到，難怪若妡找了三年一直找不著。不過她也不是空手出宮，她將那銀蝶簪盜出了皇宮，並將簪子交給了我。”
“什麽？！”思妍聽完吃了一驚，瞪大眼睛看著琦顏，“她將銀蝶簪盜出了皇宮？還交給了你？”
“是啊，交給兒臣了。”琦顏看到母後眼中流露出欣喜之色，頓時臉色又黯淡下去，一骨碌從座椅上起身跪倒在地，剛剛止住的眼淚又禁不住泛濫，“母後，您罵我吧，您當初給我的金鳳釵被我弄丟了……不然，兩樣東西就都齊了，就可以去尋寶藏……您打我罵我吧……”
思妍疑惑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兒，慢慢反應過來她話裏的意思，臉上還未漾開的欣慰頓時隱去，黯然之色一閃而過，她起身將琦顏扶起來，語氣很是溫和地寬慰道，“傻孩子，不怪你，都是天意。隻要慕容湛得不到這銀簪鳳釵就沒關係，那金鳳釵丟了就丟了吧，燙手的山芋丟掉了也好，免得引火燒身。”頓了頓，又問，“對了，那銀蝶簪你可藏好了麽？宮裏丟失了這樣的寶物，慕容湛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若是被他找到可就壞事了。”
“藏好了，我將它藏在……”
琦顏正欲脫口而出，思妍急忙對她使眼色，製止她繼續往下說，一邊大聲說道：“阿雅，我的玉鐲子呢？”
琦顏順著母後的示意方向一看，正瞅見劉嬤嬤端著隻盛滿水果的托盤站在帷幕後麵，當下很快反應過來，應道，“啊，玉鐲子啊，咦，前兩天我藏了一下，藏哪兒去了？哎呀，怎麽就記不起來了，劉嬤嬤，你過來幫著找找。”琦顏假裝若無其事地吩咐，一麵偷偷觀察劉嬤嬤的臉色，隻見她麵色如常，道了一聲“是”便加快幾步奔過來，放下手裏的東西，開始依著琦顏的指示翻箱倒櫃，找了一陣自然是沒找到。
沒多久，小翠也進來了，宮女們也捧著一道道菜布置桌子，很快就上滿了一桌菜。
“好了，不要找了，先用膳吧。”思妍無奈地搖了搖頭。
“哦，”琦顏會意地應了一聲，“你們都下去吧，劉嬤嬤，你也辛苦了，也下去休息吧。”
“是。”劉嬤嬤低頭行了個禮，躬身退下。
殿裏便隻留了小翠一人伺候。
“母後，你說剛剛我們的談話，那劉嬤嬤聽到了麽？”
“不知道，以後說話還是要留意，不要亂說。那個劉嬤嬤是什麽來曆？”
“我想她一定是皇帝派來監視我的，我一直都提防著她，唉，真不知道今天她有沒有聽到什麽。”琦顏憂心忡忡道。
看女兒如此焦急，思妍便安慰道：“不會的，母後跟你說話的時候一直留意著外麵的動靜，母後給你使眼色的時候她是剛到，應該什麽都沒聽清呢，更何況我們說話聲音又不大，她怎麽聽得清呢？不要胡思亂想了。”
“但願她什麽都沒聽到，不然她告訴皇帝就糟了。”
“不會的，不會的。”思妍緊緊握住女兒冰涼的小手，微笑地勸慰道，其實劉嬤嬤在外麵站了多久，到底有沒有聽到，她自己也不敢確定。
“那就好。”琦顏神經質地扯了扯嘴角，本是想回母後一個安心的笑，結果嘴角抽得厲害，竟是強笑不出，隻得低頭拿起玉筷，左手挽住寬大的衣袖，夾起一塊金絲白靈花放進母後碗中，“來，母後，吃菜。”
思妍微笑地看著她，眼中幸福流淌，若是一家人能夠團聚……那該多好啊……
用完膳後琦顏便陪母後散步，也沒去禦花園，隻在徽欽殿後麵一片小小的花圃裏信步走走。琦顏也不知道自己為何不願意去禦花園，事實上自從上一次去禦花園偶遇慕容瑾，她便再沒去過禦花園。心中怕什麽，隻是連她自己也不敢承認。
正自散步，突然有宮女來報說妍貴妃來訪，已經在前殿等候。
“見還是不見？”琦顏側頭詢問。
“不知道她前來所為何事，見見也無妨，母後已經二十多年沒見過她了……”
“好，那母後跟我一起去見她吧。”
思妍點點頭，兩人很快去了前殿。
妍貴妃定定地立著，低著頭，臉上神情看不清楚，似乎是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直到琦顏和思妍姍姍進入殿內，她猶似未覺。
“思敏……”思妍開口喚了一聲，尾音已帶了些許硬硬的哽咽。
“姐姐……”妍貴妃緩緩抬起頭來，看到思妍時，眼淚也忍不住刷地掉了下來。
“真沒想到還會見到你，二十多年了……”思妍感慨道，一邊拭了拭眼角。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宮裏見到姐姐，自從那日離開西涼，不知不覺已經二十多年過去了，姐姐可還過得好麽？從前我派人打探姐姐的消息，說姐姐在蕭國當皇後，本是想去見見姐姐的，誰知後來卻被關進了冷宮，唉……”
兩個模樣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就站在一起，一個錦衣華服，貴氣十足，一個著裝樸素，氣度卻是掩不住的雍容雅逸，看得那些宮女太監都是一愣一愣的。
一旁聽著的琦顏吃驚地看著妍貴妃，益發地驚訝起來，她識得妍貴妃的聲音，分明就是那夜無意中偷聽到的跟梁燁密會的女子的聲音，絕對錯不了！梁燁稱她為姑母！那麽……如此一想，琦顏心裏說不出地驚訝！；梁燁，他姓梁，難道……不可能的，琦顏馬上否定了自己的猜測，記得若妡曾經說過，西涼王室唯一的男嗣小王子賀蘭澤枼在率兵抵抗蕭國入侵時便已戰死，西涼王室已經沒有男嗣，那為何梁燁會稱妍貴妃為姑姑？
她正入神地想著，母後的聲音冷不防傳入耳中，“妹妹，我們坐下說吧。”
“我也正有此意，姐姐，能借一步說話麽？”妍貴妃擦了擦眼睛，正色道，向跟隨的宮女使了個眼色，宮女識趣地退下了。思妍看看女兒，琦顏回過神來，便也吩咐道，“你們都退下，去殿外守著。”
一眾宮女太監便都低頭退下去了。三人離開前殿，去了內殿，琦顏揣測妍貴妃要講的話肯定秘密得很，不知怎的，她有種預感，這話題會跟梁燁有關。
剛剛進入內殿，妍貴妃突然一把緊緊拉住思妍的手，急切地道：“姐姐，過去的種種，都是我不對，請你不要再怪我怨我。”
“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我早已忘記了，倒是你，不要老記著，跟自己過不去。”思妍眼含笑意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妍貴妃的手，目光中全是釋然，再無怨念。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若不是我癡心妄想，西涼便不會遭遇亡國劫難，姐姐也就不用遭受那麽多磨難，更不用忍辱負重前去蕭國複仇，西涼的傳國之寶也不會落入慕容湛手中，都是我造的孽啊……八年的冷宮生涯，我算是看透了慕容湛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如今我跟姐姐一樣恨透了他，隻是……這輩子要逃出這宮牆怕是不可能了……”
思妍看著妍貴妃悔意深濃的臉，似乎這追悔痛惜不是裝出來的，但是思妍還是不敢輕易相信這個妹妹，曾經，她們為了同一個男人爭風吃醋，她更是用盡手段，不惜逃婚，還以未嫁之身懷上了他的孩子，她為了那個男人可以背棄家國不顧身份跟他私奔，還獻出傳國之寶的銀蝶簪。雖然兩個人身上流淌著同樣的血，她能輕易相信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