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妍昭容。”慕容瑾慕容弋兩兄弟同時衝琦顏拱了拱手,雖然她隻是個小小的昭容,可也是他們父皇的女人。

“參見太子殿下七殿下。”琦顏也慌亂屈膝下拜,對慕容瑾施了一禮。起身時不敢抬頭,怕叫人看見她此時慘白如紙的臉色,低頭輕聲道:“臣妾不妨礙太子殿下七殿下賞景了,臣妾告退。”說著逃也似的疾步離開。

慕容瑾定定望著她纖細的背影,步履匆匆地消失於假山後,久久回不過神來。

“皇兄,皇兄?”慕容弋看他盯著假山發呆,忍不住出聲喚道。

慕容瑾這才收回心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頭繼續前行。

“如今大業得成,為何皇兄卻一直悶悶不樂,可是後悔了?”慕容弋緊緊跟上來側首小心翼翼望著慕容瑾問。

慕容瑾沉默不語,腳步卻不自禁地加快了。慕容弋歎了口氣,也沉默地跟上來。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慕容弋怕兄長為剛剛的意外相逢煩擾,有意移開慕容瑾注意力,便問道:“皇兄,你覺得父皇的意思,到底會不會出兵討伐韃靼?”

“這事父皇自有定奪,我們就不要瞎操心了。”慕容瑾淡淡回道,腳下絲毫不見放慢。

“哦。”慕容弋自覺無趣,耷拉著嘴角應了一聲,也閉了嘴。

自從新立了太子,也算是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事,前些日子杜澤群上折子稟奏內事已定,當傾國之力剿滅韃靼賊寇。幾個月前先太子領兵征討襄邑,因韃靼出手救援,結果半月京一戰燮軍慘敗,襄邑也歸附了韃靼,如今韃靼已是大燮北疆的心腹大患,請皇上準許他發兵遠征韃靼,一雪前恥。朝中大臣分為了主戰主和兩派,主戰派多為武官,而文臣則以主和派為多。主戰派認為如今大燮兵強馬壯,軍隊驍勇善戰,要踏平韃靼不過是彈指之間的事。主和派則認為前次作戰,燮軍以二十萬大軍作戰,尚且被打得落花流水隻剩了不到五萬殘兵敗將,可見韃靼實力不可小覷,且上一次慘敗燮軍軍心受挫,尚未恢複,還需多些時日養精蓄銳,方可出征。

皇帝對於討伐韃靼一事態度模糊,至今不甚明了,大臣們都在揣測皇帝的心意,可誰也不知道皇帝心中到底是怎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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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你慢點兒!已經看不到他們了。”小翠緊緊跟在琦顏身後,氣喘籲籲。

琦顏聽而未聞一般,絲毫沒有停步的打算,仍是急急忙忙地向前走,小翠隻得緊隨。走到一處涼亭時才進了亭子裏坐下休息,她剛剛病愈,一番疾走,早累香汗淋淋。小翠掏出絹子為她細細拭去額上的汗珠,發現琦顏仍是臉色蒼白,呼吸急促,情緒很是激動。一手撫著胸口,一手緊握成拳置於身側。過了好一陣整個人才緩過來。

“娘娘,你這又是何苦……”小翠神色黯然,默默收回濕了大半的手絹。

琦顏不語,隻定定望著亭外紛紛飄落的樹葉,雙眼卻又沒什麽焦距,黯淡無神。

看她如此失魂落魄,小翠大為不忍,猶豫再三才開口道:“娘娘,有句話,奴婢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若是不好說便不說了吧,今日也沒心情聽。”琦顏平靜道,幽幽望著在風中打著轉兒掉落的黃葉,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回宮吧。”

小翠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再說話,隻小心翼翼攙扶著琦顏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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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過得平靜無波,轉眼秋季便過去了。

琦顏的心也隨著秋風中撲簌簌掉落的樹葉漸漸凋零,對於短時間內找出母後已經不抱希望,這幾個月的找尋已經徹底挫敗了她的信心。皇宮裏所有隱秘的角落都找遍了,與此相關人等多數已被遣出了宮,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當年在宮裏當差的嬤嬤問話,竟然是一問三不知,似乎根本就不知道皇宮裏囚禁了一位異國皇後。

思來想去之下琦顏決定去欽和殿一趟,沒準當年母後便是同蘭妃一起被送入了燮宮的,問問她或許能找到一點兒線索。之前琦顏因為惱恨她不替她父皇殉節,還因她的緣故給蕭國招致滅國之災,一直不願意見她。如今她找不到任何頭緒,隻能盡力去尋當年蕭國滅亡時幸運存活的人,以期能找出些線索,哪怕是一星半點線索也好啊。

“小翠,小翠!”琦顏喚了兩聲,卻不見小翠應聲,旁邊的宮女上前回稟說是小翠姑娘交代她要出去辦點事,晚些時才能回來。琦顏有些納悶,近來小翠不知道在忙些什麽,常常往外跑不在身邊好好呆著。

“娘娘,您有什麽吩咐?”琦顏剛剛更衣完畢準備隻身出去,劉嬤嬤不合時宜地出現了。

“我到外麵去走走。”琦顏冷聲回道,一麵整了整衣袖抬頭向外走。

劉嬤嬤也馬上跟上來,滿臉堆笑道:“娘娘您一個人哪成啊,奴婢陪您出去走走,免得有什麽閃失。”

琦顏也淡淡回了一笑,心中雖不願帶著這麽個眼釘子,可看樣子也打發不了這劉嬤嬤,當下默不作聲舉步前行。

欽和殿也是西苑四宮之一,與徽欽殿相距不過半裏,琦顏兩人行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來到了殿前的台階,眼前是級級向上筆直陡立的三十六級台階,正是在腳下站的這個地方,琦顏與慕容瑾跪坐於此相互表明了心跡,冰釋前嫌兩心相悅。琦顏在第一級台階上立了半晌,發了一陣子呆,才開始拾級而上,區區三十六級台階,走到頭卻是這樣難為,琦顏卻走得很快,落在後麵的劉嬤嬤不住地喘氣:“娘娘,您慢點兒!”踏上最後一級台階時,琦顏也已是氣喘籲籲,半俯著身子,右手輕輕按在自己狂跳的心口上,胸中一口氣簡直順不過來。

上了台階便一眼望見了欽和殿前殿,還未走近,裏麵出來一人,隔得有些遠,麵貌辨不真切,隨後便看到一女子出來相送。那人又側身向女子道別一番才掉頭,在殿外等候的一名男子也跟隨那人一起離開。待到離琦顏二人近些時,琦顏認出了,低頭匆匆走來的那人正是慕容瑾。

明明不想見,卻偏偏總是無意中遇見,簡直不知該怪什麽了。在認出慕容瑾的那一刻,琦顏心中驚訝多過意外,上一次雪中在這台階上遇到慕容瑾時她就有些納悶,為何慕容瑾會出現在欽和殿附近,今天竟然又遇到一次,絕不是偶然。又抬眼看看立在大殿門口的女子,無疑就是蘭妃了,琦顏旋即想到,還在蕭國時慕容瑾便拜了蘭妃做養母,慕容瑾來看她當屬正常,如此看來剛剛倒是她自己多疑了。

“參見太子殿下!”劉嬤嬤畢恭畢敬施禮一拜,慕容瑾這才看到旁邊站著的兩個人。目光掃過琦顏時,臉上微微有些僵,嘴唇有些發白,很快也躬身拱了拱手,“見過昭容娘娘。”琦顏也微微一笑躬身還禮,眸中卻是冷意泠泠。慕容瑾斂眉,她彬彬有禮內含不屑抗拒的態度他都看在眼裏,甚至,她嘴角一絲細微的抽搐他都看得分明。

“兒臣告退。”慕容瑾溫和道了一聲,再不看琦顏,昂首舉步,他身後那人卻踟躕了一下,才跟上去。

那是個身材頎長的男子,披散著一頭如緞般閃亮順直的黑發,穿一身黑色勁裝,臉上戴了一個銀色麵具,將大半個臉遮了個結結實實,除了那銀色麵具,幾乎全身上下一身黑,渾身散發著詭異的氣息,從琦顏身邊經過時,琦顏被其冷冽的氣質鎮住,這人殺氣好重!

進了欽和殿,蘭妃臉色平淡得如同一碗端平的水,平靜地將琦顏請入內殿,對於她的到訪似乎既不驚訝也無愧意,仍是握著手裏的念珠,複又跪於殿中一尊小金佛前的蒲團上,嘴裏念念有詞,禱告完畢才起身,就好像她一直是跪在這兒念經沒出去過,倒讓琦顏頗有幾分懷疑剛剛看到的那個相送到殿外的人根本就不是蘭妃,而是她琦顏看錯了。

兩人寒暄了一陣,蘭妃抬首問道:“今日昭容娘娘光臨敝處不知所為何事?”

琦顏使了個眼色,蘭妃微微一愣,吩咐左右退下,琦顏也將劉嬤嬤屏退。

“我的身世背景,想來蘭妃娘娘也聽宮裏的人說過吧?”

“聽說過。”蘭妃臉上仍是十分平靜,徐徐撥動手中念珠,目光凝視著某處。

“那好,我就不拐彎抹角了。過去的恩恩怨怨也都一筆勾銷,我不再追究。隻是有一件,還希望蘭妃娘娘如實相告。”

“什麽事?”

“當年你與我母後可是一起被送入燮國皇宮的?”琦顏緊緊盯著蘭妃,手指無意識地扯弄著衣袖。

蘭妃沒答,驀地抬眸飛快地瞟了琦顏一眼,眼皮又垂下。

琦顏滿臉緊張地盯住她,不敢有一絲懈怠,“是不是?”聲線也抑製不住地微微發抖。

“沒有。”

蘭妃緩緩開口,音剛落便瞬時將琦顏滿腔的期盼敲得粉碎。

“你一定是在胡說!你說的不是真的,對不對?你一定是騙我的!”琦顏突然失控地抓住蘭妃的手,拽得死緊,不住搖她的手臂,似乎是要威脅她收回剛剛的話。

“我沒騙你,皇後娘娘是太子殿下親自押送回宮的,一路上不讓人接近,那時候沒人知道皇後娘娘被囚……那時……我甚至都不知道皇後娘娘也被押送進宮了,我……我是後來才知道的……”

蘭妃聲音雖小,卻字字清晰,聽在琦顏耳中如同驚雷,最後一絲線索也斷了!她原以為蘭妃肯定知曉一二,卻沒料到慕容瑾做事這般決絕,當初竟然是將她母後隔離了秘密送往宮中的,難怪她費盡心思想打探信息都一無所獲!

“謝謝你告訴我……”琦顏唇色慘白,絮絮低語,踉踉蹌蹌站起身,還未站穩便撲通一聲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