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五月芳菲天,正是格外迷人的時候,冷熱適度,暮春時節微風和煦,陽光慵懶地漫漫傾灑於地,明媚了芬芳滿院。
開門的小廝輕輕將門掩好,識趣地退下。
琦顏將頭輕輕靠在慕容瑾結實的胸膛上,雙眼微閉,濃密卷翹的睫毛似兩把張開的小扇子,在眼瞼下投出一層淡淡的暗影。溫和的陽光照著她白皙動人的麵龐,透出微微的紅潤,臉上細細軟軟的絨毛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媚,小鹿般乖順的一雙眼眸因為合著的眼皮阻斷了慕容瑾的注視,此時的她煞是迷人,嬌弱的身子輕靠著他,讓他止不住愛憐。
慕容瑾睇眸凝視麵帶微笑倚在自己懷裏的少女,心中倍感滿足,內心裏溫柔纏人的情愫抑製不住泛濫。陽光如此美妙善解人意,不熱也不冷,滿院的花開得正好,蝶繞花飛,映著滿眼的翠色,耳中鳥鳴陣陣,人間盛事也莫過如此了。慕容瑾心滿意足地輕輕籲了口氣,嘴唇不自覺輕輕擦著琦顏微涼柔順的發絲。
“善雅,等再過段時間局勢穩定下來,我就娶你。給我點時間,我不會讓你等太久。”慕容瑾喃喃低語,骨節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琦顏嬌紅的臉龐,流連不去。
“好,多久我都等你。”琦顏從他懷裏探出頭,紅潤的小臉兒仰起來,眼波流轉脈脈含情,小扇子一樣濃密的睫毛飛快地閃了閃。
“你吃過東西了嗎?”慕容瑾微笑著問,款款笑意,讓人如沐春風般溫暖。
“還沒有。”琦顏帶幾分羞怯低聲回道。
“那我馬上吩咐廚房去做。我們到屋裏去吧。”慕容瑾笑道,一麵吩咐下人準備。
如今因為慕容瑾經常到碧軒閣來,碧軒閣恢複了往日的熱鬧,仆從眾多,很多都是曾經伺候過琦顏的,當她見到莊管家時心中真是百感交集,沒想到還能見著這位老人。自她上一次從碧軒閣出來,她一度以為這一輩子她再不會回來了。命運是多麽奇妙!
回房的路上又遇見了好幾個奴才,竟然也全是熟悉的麵孔,琦顏心中感觸頗多,感激地望向慕容瑾,一定是他為了保留碧軒閣從前的樣子,費盡心思把從前的仆人召回,為的隻是不讓她產生陌生的感覺,一個男人願意為一個女人做到如此地步,任何人都不會無動於衷的,更何況琦顏。可出乎慕容瑾意料的是,他還是捕捉到了琦顏臉上一閃而過的一絲落寞,他突然想起來,那是因為她的貼身侍婢小翠還在宮中,她觸景傷懷也難免。
看出了琦顏的心思,慕容瑾止住腳步,側身柔聲安慰道:“不要擔心,小翠在昭鳳宮過得不錯,等我們成親後,我去求母後把她從昭鳳宮調到鳳儀宮來,以後咱們進宮覲見的時候,你們也好相見。”
聽他如此說,琦顏心中又是一陣感激,望著慕容瑾的眼神裏全是感激。她應該感激上天讓她遇到了他,這世上隻有他視她如珍寶,千般嗬護萬般照料。她心裏想些什麽,似乎都瞞不過他。
慕容瑾嘴角一揚,唇畔勾起一絲淺笑,眼角彎彎如月牙。他的笑容裏沒有從前的隱晦,清明澄澈,一望見底。他在這個時候是不需要耍心機玩手段的,跟她在一起時,他終於釋去了那沉重的負罪感。現在終於可以好好地彌補她了,他想。
廊回道轉,越過花園終於快到琦顏的房間了,琦顏發現在她房間旁邊不遠的地方新起了一座高樓,長工正忙上忙下,敲打的聲音叮叮咚咚。琦顏大惑不解,轉頭問道:“瑾哥哥,那裏是在做什麽?”
“我打算建一座眺望台,到時往眺望台上一站,整個碧軒閣的景致便都收入眼底,站那上麵往東邊看可以看到東邊那片花園,往西邊看可以看到西邊那片桃林,往北邊看可以看到京城的繁華的集市,而往南邊看可以看到你的住處,嗬嗬。”慕容瑾大笑,很少能看到他笑得如此開懷,突然他眼含笑意彎下腰湊近琦顏耳邊,“等我們成親後,我就搬這邊來住,我們就住碧軒閣。我得催他們在夏季未完之前將這台子修好,到時我們好一起賞月觀景。”
琦顏一聽他提及成親臉頓時臊得通紅,可心中又忍不住憧憬,若是真如他所說,那可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可她一時卻忘了他是要當太子的,當了太子,怎會住碧軒閣,自然是搬到東宮去住的。她這時隻顧著沉浸在他描繪的那片虛妄美景中,沒有心思去想現實的情形。隻要是他說的,哪怕他是騙她,她也信。連她這樣聰明女子也中了愛情的毒,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她甚至想到了,等他當了太子,她便也可以去求她那當皇帝的公公放了她母後,畢竟兩家已經結親,皇帝沒有理由再關著親家母不放,那時候她便可以和母後團聚,共享天倫之樂。
兩人用過膳後,相攜在花園裏散步。
雖然隻是靜靜賞花沒有說話,琦顏心中卻充滿著甜蜜,仿佛她看到的不是盛開的花,而是她錦繡般美麗繁華的未來。
正自散步,莊管家急急趕來,看到花間慢行的兩人氣喘籲籲作揖:“王爺,王公公說有急事求見!”
“哦,我去看看。”慕容瑾不敢馬虎,應了一聲,辭別了琦顏疾步跟管家走了。
琦顏在鳳儀宮呆過好幾天,認識這王公公,這人是皇後的心腹。她有些納悶,皇後的心腹來找慕容瑾做什麽。她猛地想起來剛剛他說要去求母後將小翠調到鳳儀宮,剛剛聽他說的時候她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太對勁,可就是一時想不起哪裏不對勁,他一走,她突然想到了,慕容瑾雖然也是皇後的兒子,卻因為從生下來就交由妍貴妃撫養而一向跟皇後不親近,如今卻“母後”“母後”叫得如此順口,琦顏這才意識到,慕容瑾跟皇後一定達成了某種協議。
她想到了,如今太子已被扳倒,皇後失去了一個重要的靠山,張家也失去了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樹,幸虧還有第二個兒子可以依靠,而且這個兒子遠比第一個出眾,皇後急需扶植新勢力鞏固自己和張氏的地位,而慕容瑾要登上皇位急需能與杜氏抗衡的後盾支持,二者各有所需,一拍即合。
明明是一對母子,卻隻是因為各自的利益相互利用勾結。皇族家庭成員間的冷酷自私可見一斑,琦顏被自己這想法駭到了。她寧願相信她的瑾哥哥與皇後是真的相認和好,她實在不想把他想得太壞太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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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慕容瑾疾步跟管家出來時,正看見那王公公左顧右盼,看到慕容瑾時便三步並作兩步迎上來,對慕容瑾作千行禮:“參見王爺!”
“起來吧,有什麽事?”慕容瑾直接問。
“皇後娘娘急召您入宮。”王公公起身回道。
“好,”慕容瑾應了一聲,便跟隨王公公一起出了碧軒閣,急急向皇宮行去,慕容瑾在路上忍不住詢問,“母後這麽急著見我所為何事?”
“自然是大事,”王公公將手附於唇邊,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皇後娘娘剛剛聽到那個宮女被放出宮的消息,想請王爺證實一下。”
慕容瑾聽完,麵色登時暗沉下來,沒料到會是關於琦顏的,心中不禁咯噔一下,沒來由緊張起來。
路上再不說話,兩人匆匆入宮直奔鳳儀宮。趕到鳳儀宮時皇後已經端坐於正殿,正等著慕容瑾。
“兒臣參見母後!”慕容瑾踏進宮門後遠遠立定行了一禮。
“我兒免禮,過來坐吧。”皇後溫言道。
慕容瑾依言,在皇後對麵的椅子坐下,也不繞彎子浪費時間寒暄,直奔主題:“不知母後這麽急著召見兒臣是出了什麽事?”
“哀家聽說皇上將璃湮放出宮後,她便去投奔了你?”皇後拿起桌上一杯茶,揭開杯蓋撩了撩茶香,對著香茗輕輕吹了一口氣,眼望著杯中近似濃黑的茶,卻沒有看慕容瑾。
“母後如何知曉?”慕容瑾一驚。
“如今正是關鍵時刻,皇兒難道竟然還有心思顧及兒女私情?你可知你皇兄為何失掉了這太子之位?”皇後抬眸看住慕容瑾,目光甚是銳利,看得慕容瑾心裏一虛。
“兒臣不知,還望母後明示。”平了平心,慕容瑾穩聲道。
“就是因為那個女人,你皇兄為了維護這個女人對你父皇公然忤逆頂撞,激怒了你父皇,你該知道,她是你父皇看中的女人,不管是你皇兄,還是你,都跟她無緣。她注定了隻能當你父皇的女人,難道這一點,你竟然沒看出來麽?母後決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做傻事!”皇後說著說著突然有些激憤起來,握著茶杯的手指泛出些微蒼白,手背上皮膚緊繃。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從你皇兄為了這個女人自毀前程之後,你就該知道,隻要你父皇在一日,你這輩子都別想跟她在一起。你父皇將她放出宮,隻是為了試探你,若是你也學你皇兄那樣,你父皇決計是不會將太子之位許給你的!你真是被愛情衝昏了頭!竟然連這樣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母後絕不會讓你步你皇兄的後塵!”皇後大聲道,手中瓷杯終於因熱度濃深引起汗濕滑出掌心,砰然掉落於地,灼熱的茶水濺濕了皇後的綢裙,她卻猶似未覺,依舊高聲道:“皇兒,聽母後的話,如今要博取你父皇的信任,隻有一條路,那就是將那個女子獻給你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