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錦華看在她臉色不好的份上很是體恤她,隻當值了上半日,晌午之時便喚來香裔替她,叫她好生歇息。

琦顏故作歡欣,連連拜謝,其實心中卻無甚歡喜,甚至心頭暗雲密布,絲毫不見開朗。

早上去給皇後娘娘請安時皇後娘娘便吩咐了太子妃,今晚一定要與太子同去參加琅琊王的九歲生辰宴,說是蕙妃的請帖已經發到了皇後手上,盛情邀請皇後也一同參加晚宴,但皇後卻是不願意去的,誰願意在自己失勢的時候還向比自己身份低的人示好討巧呢,說起來這張皇後也是頗有氣節的人。但是太子太子妃是定然要去的,因為其他皇子公主也都收到了邀請函,若獨獨東宮的人不去,豈不顯得太小家子氣,更叫天下人笑話!人言可畏,尤其是在宮裏。

但是太子妃也發了話,叫琦顏好好歇著,不要操勞,今天不用當差。琦顏隻得悻悻地返回住處,此時劉嬤嬤正在廚房忙活,房間裏就她一個。琦顏長籲了口氣和衣躺倒在床上,心中煩悶卻絲毫未減,雖然身體總覺得困頓,躺下反倒又睡不著了。

她在猶豫,昨晚聽到的事情要不要告訴慕容瑾呢,連她自己都還沒想清楚這事的來龍去脈,所以拿捏不準到底要不要給慕容瑾消息。好矛盾啊,兩人已有一月餘沒有一絲聯絡,慕容瑾那邊情況怎麽樣了她是一點兒也不知道,那小順子一直沒見著人影,就像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

在床上迷迷糊糊躺了一個時辰,中途劉嬤嬤回來了一趟將睡意迷蒙的琦顏吵醒,她便再無睡意,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眼看劉嬤嬤就要出去,急急出語喚道:“嬤嬤!”

劉嬤嬤頓住身形,轉頭看住她微笑著問道:“什麽事啊,璃湮姑娘?”

“額,沒什麽。”話到嘴邊,卻又吞吞吐吐成了另一番違心的言談。她其實是想問劉嬤嬤最近有沒有碰到小順子,從前小順子來給她送東西送信兒什麽的,也被劉嬤嬤撞見過幾回,劉嬤嬤估計都認識小順子了,肯定也知道這小順子是七皇子的人,琦顏便是突然想到這一點,才臨時改口的,宮裏做事,還是小心的好,她這樣貿然詢問劉嬤嬤,倒更容易招人懷疑。

“真沒事?”劉嬤嬤一張長滿了斑點的皮膚有點兒鬆弛的臉湊近了一點,半眯著眼睛很關切地問琦顏,這劉嬤嬤人倒是蠻好,平日裏在生活上對琦顏也是頗多關照。可是卻總讓琦顏覺得她太過熱心腸,對琦顏的事情事無巨細都十分關注,以至於都讓她有些不自在了。畢竟兩人年齡差距也很大,琦顏總覺得沒法兒跟她推心置腹。而且不知這劉嬤嬤從哪裏聽來的言論,就前不久有一次還一臉神秘兮兮地問琦顏:璃湮姑娘,七皇子是不是喜歡你呀?你將來要是做了王妃,可不要忘了我啊!當時就把琦顏駭到了,這都哪跟哪啊!

話說回來,雖然一直沒見著慕容瑾的影子,但是慕容弋倒是來看過她幾次,隻是他卻隻字不提慕容瑾的狀況,隻說他一切安好,所有事物皆在掌控之中,叫她坐等消息。可她等啊等啊,卻一星半點兒關於他的消息也沒等到,倒是聽到了蕙妃要謀害他的計劃。

不知道慕容瑾到底是顧慮什麽,既不見她,也不給她捎信,難道他不知道她會著急的麽?也許他發現了什麽地方不對勁,所以極力避嫌,但是,但是總該給她透個氣不是?這樣子不聲不響地疏離她,她心裏會有多難受難道他猜不出?

最近雖然慕容瑾和慕容弋也常來看望太子,可慕容瑾似乎有意避開她,那麽多次來東宮,兩人愣是一麵都沒見著,倒是看見了慕容弋好幾回,可都不是單獨相處的,也搭不上話。她有時候實在忍不住,趁著慕容弋出去時便作勢送他,但是慕容弋若是不主動提慕容瑾的情況,她便死閉著嘴唇決不會主動發問,這也算是她保留的一點矜持了。不過慕容弋這個小子太不識趣,她盼著他主動提他二哥的事吧,他還就偏不說了,專挑些不關痛癢的事跟她講,惹得她老大不高興。這樣一回兩回還好,多了東宮裏就有謠傳了,說七皇子喜歡璃湮,璃湮要飛上枝頭當鳳凰了諸如此類,一開始琦顏也沒在放心上,直到那晚上劉嬤嬤突然湊過來一臉諂媚地跟她說起前麵那句話,她才意識到事情可能已經有些不太妙了。

估計慕容弋也聽到了傳言,上次來看望太子時一見著她便冷著臉,好像她欠他三百兩銀子沒還似的。虧她還不知道其中的緣故,原來是太子妃錦華之前跟慕容弋調侃,說要幫他做媒,去跟他母妃駱貴人提親,要將璃湮許給他做側室,慕容弋嚇得連連推辭,這宮裏就是人言可畏啊!瞧這流言竟然都傳進太子妃耳朵裏了,幸好慕容弋好說歹說打消了嫂子做媒的念頭,不然真不知道怎麽收場了。

其實慕容瑾雖然極力避開與琦顏見麵,但是對她的關注卻絲毫沒有減少,關於她和七皇子慕容弋——他最信賴的弟弟的傳言,他也是有所耳聞的,這倒讓他稍稍鬆了口氣。雖然有了這樣的謠言掩人耳目,完全能將他和琦顏從人前撇清,大抵不會有人懷疑到他們的關係,這也是他囑咐慕容弋故意多番有意無意去探望琦顏的另一層深意。但是他仍是不敢有任何鬆懈,若是有人故意放出這樣的謠言混淆視聽,若是他在這關鍵時刻掉以輕心放鬆警惕沉溺兒女私情,難免就著了人家的道兒,所謂一子落錯滿盤皆輸便是如此,更何況眼下。自從她被調到太子妃宮中當了貼身宮女,他心頭的疑雲和陰霾便更加深了一層,使得他益發認定是有人故意在投石問路,此時若不狠心撇開琦顏,她的處境才會更危險。現在對方隻是在試探,還不確定,他不能給對方任何把柄。

慕容瑾確實是個深謀遠慮運籌帷幄的好手,心思不是一般的縝密,他想到的這些,琦顏是不曾想到的,畢竟兩人站立的高度不一樣,琦顏還隻是個十多歲單純懷春的少女,滿腔柔情都傾注在他身上,甚至,她可以不再追究他殺了若妡。他的顧慮雖然她猜到了一些,但是決對想得不如他深刻,遠不如他顧慮周全。或許這就是男人與女人的不同,女人無論在何時都容易被愛情衝昏頭腦,但是男人不會,尤其是像慕容瑾這樣心誌高遠的男人。

慕容瑾就是慕容瑾,雖然跟他哥哥長著一副極為相似的皮囊,但是骨子裏卻一點也不像慕容勳。慕容勳對權力並不是真的熱衷而隻是為了取悅皇後,別人眼中再怎麽寶貝,若是自己並不熱心,再好也激不起牢牢將其掌控的欲望,慕容勳如今的消沉便正是這句話的實例。慕容瑾是從小時候便渴望著擁有權力的,因為年幼時他便知道了,在帝王之家,隻有擁有了權力,才有安全,不然身份再高貴也隻是個傀儡,命運不能自己掌握。為了能夠坐上那九龍盤桓鎏金耀光的寶座,他已經苦苦謀劃了十多年,抱著勢在必得的決心和信念,越是在關鍵的時刻,選擇也越多,誘惑也越多,可,這不能動搖他的決心!什麽都不能,絕對不能出現差錯!

雖然他也想念她,想見她,但是多少次他強忍住思念和渴望,明明知道她還有一刻鍾就會出現,他還是強迫自己離開,遠離她。天知道他有多痛苦,他苦苦逼著自己不見她,自從慕容勳出征後琦顏被從廚房調走,他們便沒見過麵,之前是因為太子出征期間他沒理由造訪東宮,而後太子還朝養傷時雖然不時前來看望,卻因為顧慮重重兩人始終不得見。

他想,等他奪得太子之位後,定然要好好向她解釋,求她諒解。

他也不是沒想過告訴她他的顧慮,但是他又怕告訴了她以後害得她也跟著擔心,怕告訴了她之後他狠不下心不見她,更怕見了她就再抑製不住自己的貪心,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若是偷偷見麵得多了難免就招人懷疑。而在現在這樣的時期,他最怕的便是有人拿她來要挾,便是有人拿刀架到他脖子上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皮子,可,若是有人拿她的安危要挾,沒準他的全盤謀劃便要重頭算計了。為何?隻因為這個女人是他的命,是他唯一的軟肋。便是用江山作換,他也不見得肯舍了她!

像他這樣心懷天下壯誌淩雲的男人,應該麵冷心狠果敢無情,不幸命運跟他開了個玩笑,偏偏叫他愛上了一個自己覺得會虧欠一輩子的女人。所以,雖然他無情,他冷血,卻都隻是針對別人,對她,他永遠也做不到,永遠,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