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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會。
九龍盤桓鎏金耀光的寶座上,一身明黃滿臉怠倦的皇帝睥睨堂下兩廂站立的群臣,原本炯炯有神湛湛有光的眼眸帶著幾分不耐。
昨夜折騰了一整宿,才安頓好受驚過度的皇太後,出得壽寧宮剛剛返回寢宮宣和殿,滿臉梨花帶淚的蕙妃便哭哭啼啼尋了過來,一番撒嬌撒癡,央著請皇帝做主將這幕後妄圖坑害她的人揪出來,攪得皇帝耳根子一直不得清靜。
壽寧宮和昭鳳宮雖然著火,但是因為滅火及時,其實沒有造成什麽實際的損失。
但是這般難得的打擊太子的機會,蕙妃又怎會錯過?
此時皇帝煩躁難當,隻望能清靜地呆一會,但是蕙妃偏偏不讓,惹得皇帝更加暴戾煩亂,不加思索揮手一耳光就扇過去,重聲斥責她對兒子管教不嚴,不然太後也不至受到如此驚嚇。蕙妃一時被打懵了,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皇帝,反應過來時便捂著紅腫的臉哭得更響了,哭訴昭兒回宮時踩著那冰雕的融水,腳下打滑掉到冰冷的湖裏去了,這會兒正懨懨地躺在床上在發高燒,哭著喊著父皇,喊著皇祖母……皇帝沒心思管這爛攤子,隻叫蕙妃帶了太醫一起回昭鳳宮,自己則留在宣和殿。鬧了大半夜,終於清靜了一會。
這會兒坐在龍椅上的皇帝眼眸微眯,威嚴中帶著一絲怠倦,群臣屏息,低頭默立,偌大的德政殿沒有一絲聲響。
慕容勳站在台階下第一位,一張臉慘白好似又回複成剛剛遇刺那晚,毫無血色,微低著頭,心裏隻覺得窩火,卻是不敢發火,臉上也不敢表現出來。
昨夜回到東宮時已經是怒氣熏天,錦華當時正忐忑地在房裏踱步,已有一年多未曾踏入她房間的慕容勳突然砰地踢開門出現在她麵前,她看他臉色鐵青,心裏便是一陣哆嗦,正要迎上去,慕容勳二話沒講揚手便是一記耳光,打得她暈頭轉向,直直撞到門框上,立時鮮血滾滾從額上湧出,她沒哭,隻捂著紅腫的臉頰怔忡地看著他。慕容勳一時間心頭有火發不出,她沒有半句辯解,可她的眼神像是一把刀,灼痛了他,他狠力地將門踹得稀爛,揚長而去。
其實他知道,這不是錦華的錯,她畢竟是他的妻,雖然他不喜歡她,討厭她,但是三年的相處,他知道她的為人,她是不會害他的。即使要害,也不會在她自己親手操辦的盛會上做手腳,誰會蠢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一定是有人借機要害他。
“對於昨夜發生之事,眾卿家有何看法?”皇帝直了直身子,終於發話了。
“啟奏聖上,依微臣看,定然是有人故意要陷害太子殿下,還望皇上明察!”一人從文官這廂出列,手捧笏板拱了拱手進言道,正是左相張成龍。
皇帝撫了撫頜下的胡子,半眯著眼睛,還沒開口,這邊杜澤益站了出來:“張丞相此言差矣,此次元宵盛宴,皇後娘娘全權交付給太子妃打理,所有事宜皆是經由太子妃之手,外人根本就染指不上,出了昨夜的狀況,若不是太子殿下心懷叵測,該當何解?”杜澤益一席話咄咄逼人,利刃般刺人的目光從張成龍身上掃到慕容勳身上,滿臉凜然中一絲笑意難以察覺。
“右相這話是什麽意思?”張成龍霍地轉過身子,臉帶怒色看著杜澤益辯駁道,“太子殿下若是當真做出如此宵小,除了觸怒龍顏,他能有什麽好處?更何況,即便要做手腳,又怎會挑選在太子妃操持的盛會上下手落人把柄?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是栽贓陷害!”
“如此說來,左相的意思是本官誣蔑太子?”
杜澤益也滿臉怒氣爭辯起來,兩下裏相持不下,在朝堂上激烈爭執,杜氏一派和張氏一派當下便相互拉開了口水戰,德政殿一下子人聲鼎沸,兩派人士都很激憤,簡直要掐架了,一片烏煙瘴氣。
皇帝沉著臉看著群臣激憤地辯駁,不悅皺了皺眉,一旁的太監總管馬久德看得清楚,立時走上前幾步咳了咳嗓子,“各位大人,請安靜一下。”
他聲音不大,但是群臣卻都在聽了這一聲之後立時噤了聲,這馬久德在皇上身邊做事幾十年,慣能揣摩聖意,他既然發了話,自然是皇帝嫌吵,惹得皇帝不悅,那可要糟糕。
“眾位愛卿不用爭執,這件事就交由廷尉府調查,張愛卿,限你三天之內徹查個水落石出。”武獻帝說完這句便起身離開德政殿,餘下廷尉張昭義跪在地上磕頭領旨,馬久德甩了甩拂塵:“退朝!”也急急跟上皇帝的步子。
朝臣們開始散去,邊走邊不住地交頭接耳小聲議論,隻有張昭義暗暗發呆在德政殿傻站了半天還沒離開。
剛剛散朝武獻帝正欲去禦書房,還未離開德政殿便有一個神色慌張的小太監跑來通報,說是太後娘娘想見皇上,請皇上現在去壽寧宮探望。皇帝聞言,急命禦輦轉頭向壽寧宮行去,一麵側首吩咐馬久德前去傳喚太子,一起去壽寧宮探視老祖宗。
馬久德不敢怠慢,急急返回德政殿,一進大殿果然發現太子慕容勳還未離去,正低聲在跟他舅舅張昭義談話,偌大的殿內便隻餘下了這舅侄二人。馬久德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作了個揖,氣喘籲籲道:“太子殿下,趕緊跟老奴走吧,皇上著您一同去壽寧宮探視太後娘娘。”
慕容勳未及反應,已被馬久德拉走,近來他總有些恍惚,平日裏很靈便的頭腦這幾日似乎總有些遲鈍。兩人快步追趕,終於快到壽寧宮時追上了皇帝的禦輦,雖然一路都是小跑過來的,慕容勳臉上卻未見紅潤,反倒白得似一張紙,嘴裏呼呼地喘著氣,右手輕放在小腹上,傷處還未痊愈,此番疾走奔行劇痛尤甚,傷口似乎又開裂了。
“兒臣參見父皇!”慕容勳躬身行禮,唇色慘淡,修長的指節泛著淺淺的蒼白。
武獻帝側首不看他,隻揮了揮袖子,明黃色衣袖內的手輕拍輦駕前方的木梁,抬禦輦的太監會意,沒做絲毫停留繼續前進。皇帝這冷淡的態度瞬間擊中慕容勳,他身子僵在原地,拱著的手一時間竟不知道放下,馬久德看他發愣,有些不忍,本已伴駕前行又放緩步子,回轉身子拉拉慕容勳衣袖,低聲道:“殿下不要發傻了,快些跟上。”慕容勳這才收回失落的心神,疾步跟隨。
未幾時到了壽寧宮,早有門外看守的太監前去內殿通稟,禦輦剛剛放下,張皇後和太子妃錦華便從內殿迎出來,行過大禮後,皇後便陪同皇帝入內。錦華偷眼看慕容勳,見他臉色暗沉,沒好臉色,登時也花容失色,死死絞著衣袖,指甲因為用力擠壓泛出一圈月白,低眉斂目緊緊跟在後麵。
太後靜靜躺在床上,雙目緊閉,一隻有些浮腫的手放在錦被外,手背上盤錯交纏的青黑血管似螞蟥般突起,似乎想要穿破那層薄薄的皮囊跟空氣來個近距離接觸,看著頗有些觸目,皇帝在床沿上坐下,輕輕執起太後的手,輕聲喚著“母後”,太後卻沒有一絲回應,猶自閉著雙眼。
“太醫呢?”皇帝輕輕將太後的手放回錦被內,強壓著一絲怒火。
“已經去請杜太醫了,想來現在該來了。太後娘娘剛剛還醒著,才一眨眼的功夫突然又昏過去了。”寢殿內伺候的貼身宮女躬身回道,聲音有些抖。
“你過來。”皇帝衝著太子招了招手,慕容勳不敢怠慢,幾步上前在太後寢榻前一步的地方停下,低眉順眼大氣也不敢出,皇帝看他這副樣子,心頭怒火陡起,“混帳東西!”音未落猛地立起身揚手甩了兒子一記響亮的耳光,慕容勳在慣性之下頭一偏,登時鼻血長流,他自小身子便不太好,雖然經過常年習武苦練身板已好了很多,鼻子卻仍是弱的很,稍稍碰撞便會出血,皇帝這一耳光也不知用了幾分力道,直打得他眼冒金星,鼻下微溫的液流緩緩滑下,滲進嘴裏,源源不斷,慕容勳也顧不得去擦,隻膝下一顫,轟然跪倒在太後床前,一低頭,眼淚滾滾掉落,皇帝一見之下益發動怒,一肚子火氣沒處撒,大罵“逆子!!”又是一腳踹在慕容勳胸口,慕容勳沒有一絲抵抗,整個人隨著這力道向後歪去,嘴角也沁出血來,他仍是不敢吭聲,很快爬起來俯身跪好,鼻血和嘴裏的血悄悄掉落在鋪著的厚厚紅色地毯上,一點點鮮豔交錯斑駁,染在紅毯上益發耀眼,濕潤。
皇帝更是怒火熏天,胸中填滿了怒氣,腳尖微微抖開一個弧度,一旁的錦華突然疾風似的旋出來撲倒在皇帝腳下死死抱住皇帝的腿:“父皇,您要打便打兒臣吧!皇祖母遭此劫皆是因我而起,您要懲罰便懲罰我吧!……”她一直重複著這幾句,後麵的話語全被淚水和哽咽嗆住,聲聲凝噎。皇帝僵著身子,拳頭收緊又鬆開,鬆開又收緊,喟歎一聲終是悶悶坐回床沿,向錦華擺手:“起來吧,是他自己不爭氣。”
“謝父皇!”錦華戰戰兢兢站起身,正欲退回原位,轉首一看自己的丈夫,隻見慕容勳低頭跪得端正,彎彎的背脊似弓,繃得衣服緊緊貼身,原本結實的身板此時看來卻分外清瘦薄弱。
身下紅毯上一大灘濕跡染暈開來,卻不似最初時濃豔,顏色清淡了很多,似被什麽東西稀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