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顏跌跌撞撞跑回住處蒙著被子大哭了一場,衣服上也不知從哪裏蹭來一身血印子,急惶惶地將衣服換下來。感覺受了奇恥大辱,偷偷漱口了好多次,一遍一遍狠力地拭擦嘴唇,下唇的情形很糟糕,一眼就可以看出傷痕,火辣辣地痛。她一想到唇上的齒痕便臉頰發燙,心中憤怒難當。
正自傷心,劉嬤嬤來叫她去廚房幫忙,沒辦法,隻能死死咬著嘴唇去了。劉嬤嬤見她一直咬著嘴唇不禁關心地問是怎麽回事。
琦顏便紅著臉撒謊說是最近體內虛火上升,嘴唇起了泡。
劉嬤嬤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轉,似信非信,笑吟吟地盯著她半晌沒說話,看得琦顏心裏直發毛,可又不好意思再開口,隻得岔開話題談別的,還好劉嬤嬤注意力終於被轉移了。
搬了個小板凳,琦顏便開始低頭擇菜,將包心菜一層一層剝開來,正要拿去洗,劉嬤嬤不知從哪裏躥出來,塞給琦顏幾片綠葉。
“這是什麽?”琦顏好奇地看了看躺在掌心裏這幾片不起眼的葉子不禁問道。
“你不是說上火了嗎,我就給你采了點苦麻葉,怯火的。你將它嚼爛了,再含一會,嘴裏的血泡自然就消,明天保準好。”劉嬤嬤熱心道。
人家都給她摘好洗好了,她還能怎麽辦,隻能一邊道著謝一邊麵帶笑容將葉子放入口中咀嚼,剛嚼了一下嘴裏就有些受不了,太澀了!可劉嬤嬤一直關切地看著她,她隻能皺著鼻子繼續嚼,嗆得一連翻了好幾個白眼。
“良藥苦口利於病,別看這葉子苦,可是效果真是沒得說。”看琦顏痛苦的模樣劉嬤嬤耐心地開導。
琦顏說不出話,隻能作死點頭,心中苦不堪言,暗暗將慕容勳上上下下罵了不下五百遍。
這一天她心頭一直憋著氣,眼看著天色漸漸晚下來,愈加不安。
吃完晚飯便一個人偷偷躲在柴棚裏,那裏最是安靜,而且也不會有人去,她正好能夠安安靜靜一個人呆著。
她拿出那紙條,上麵清清楚楚寫著:今晚子時,匡元橋見。最初看到這紙條時她激動不已,一想到要見到幾日不見的瑾哥哥就忍不住心中快樂,充滿憧憬。可她現在真希望是她看錯了,今夜不要見麵。她現在這樣子去見慕容瑾,他指不定得多傷心。都該怪那個該死的慕容勳!她心虛得慌。雖然不是她自願的,可……可……真羞死人了!
琦顏氣惱地踹著腳下的柴禾,踢了半天自己腳趾頭都酸了才停了動作,她隻管著發泄心中的憤懣,卻沒留意因著她使力地踢踹,柴棚內發出很大的聲響。慕容勳便是循著這響聲找了過來。
“嘿嘿,女人還真是小氣,不就是親一下嗎?有什麽了不得的,發那麽大火。”
伴著一聲踹門的聲響,慕容勳慵懶闌珊的聲音傳進琦顏耳中,她頓時住了腳,轉臉看向聲音來源方向,果然看見他斜倚在透著罅逢的木門上,已經換了一身寶藍色斜襟袍子,襯得一張臉白得似雪,耀耀奪目,雙臂交抱在胸前,正笑吟吟地瞅著自己,一隻手裝模作樣撫摸著被她摑過一耳光的左頰,嘴角玩世不恭地勾起一抹弧度。
琦顏立刻將手上紙條藏回袖內,警覺地回瞪著他,臉上不自覺地臊得通紅。
慕容勳看她如此反應,嘴角那抹弧度益發張揚開來,桃花眼半眯著,連眼裏都是掩不住的笑意,朝她走過來,琦顏心裏一抖,瞳孔不覺縮了縮,慕容勳似乎察覺到她的恐懼,在離她一步的時候止住了腳步。
就在琦顏稍稍舒了一口氣,正要開口時,慕容勳反剪著雙手,突然湊近她,在她耳旁曖昧地嗬了口氣,語氣蠱惑至極:“告訴我,你是不是第一次被男人吻?嗯?”嘴唇若有若無地擦了一下她的耳垂,琦顏頓時渾身一顫,猛地將他推開了,怒斥:“滾開!”
慕容勳也不惱,在一旁站定看住琦顏嘿嘿地笑起來,直看得她渾身不自在,她隻恨恨地回瞪著他,慕容勳益發笑得開心,她簡直揣摩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你現在不怕我了?還敢瞪我!”敢對他動粗,她還是第一個!
琦顏咬了咬唇,沒有開口。
“你這樣做,是不是專為挑起我的注意力?恭喜你,你成功了。你是不是也想當我的女人?嗯?”慕容勳撲閃著一對妖孽的桃花眼又不懷好意地湊過來,琦顏有了前車之鑒,他還未近身便已逃開。
“太子殿下,你想多了。”她梗著脖子冷聲道,看都不看他一眼。
“哦,是嗎?”慕容勳不以為意地拖長了聲調,又是一陣狹促的笑聲響起。
琦顏隻翻了翻白眼,並不吱聲。
“這裏不是太子殿下該來的地方,太子殿下還是早些回殿裏吧,免得娘娘擔心。”冷淡的語氣裏透著明顯的排斥。
“你就這麽不待見我?”
“奴婢還有事,恕不奉陪了,太子殿下自便。”扔下這句琦顏便揚長而去,隻留給他一個決然的背影。
慕容勳張開五指,看著掌心生溫的藥膏,手一翻,藥膏錚然掉落在地,發出當的一聲細響。
*************
耳中聽著劉嬤嬤沉冗的呼吸聲,琦顏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心裏不斷在掙紮,到底是去見他,還是不見?
睜眼瞪著黝黑模糊的窗戶,一片暗影寥落斑駁,萬籟俱寂,唯有遠處更鼓隱隱敲響,現在已經是子時了,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不管見,還是不見,她都心裏有愧。
當更鼓敲到第三下時,她終於忍不住,悄悄從床上爬起來,穿了衣裳,輕手輕腳帶上門出去了。
匡元橋在離東宮大約一裏地外的石苑,與禦花園毗鄰,假山繁多,錯綜複雜,峻拔秀麗,是個藏身的好去處。匡元橋便是連接著石苑和禦花園的通道,是一座青石壘砌而成的拱形大橋,橫空而臥,橋身兩端分別起了兩個橋洞,以減輕橋身重量,是以除了橋頭尾兩端其餘皆是懸空並無橋墩支撐。橋下是一個人工湖,夏季時皇帝和妃子經常乘舟漫遊,湖中蓮花朵朵美不勝收,現下是隆冬季節,湖上風大,基本上沒人去那裏。
琦顏借著遠處微弱的宮燈,遠遠看到一襲白衣的身影卓然立於橋上,衣白勝雪,寒風中衣袂翩然,束發的絲帶連同散落的發絲隨風張揚。慕容瑾確係一個漂亮到無可挑剔的美男子,清冷憂鬱的氣質尤其迷人。從前他一直是不可親近的,而今,他獨為她一人鍾情,待她一片情深,越是外表看來冷清內心越是狂熱執著。
雖然跟他哥哥慕容勳風格截然不同,但是對女人來說,一樣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慕容瑾似雕像一般定定立著,身形峻拔龍章鳳姿,背著一隻手,輪廓分明深刻的側臉映在琦顏眼裏。
“瑾哥哥——”她低低喚了一聲。
慕容瑾轉過臉來,看到她時嘴角一彎綻開笑靨,剛剛一直擔憂著的一顆心頓時放輕鬆。他快步向她走過來,沒有質問她為什麽遲到,也沒有責備她,他有點自責,這麽大冷的天,卻約她出來相見。可他確實壓抑不住對她的思念,這幾天在王府裏養傷,每每想到她在東宮可能遭遇責難,他便心慌意亂坐立難安,傷剛剛好了一些便想見她,剛剛還在猶豫,若是她今晚不來,他要不要冒險到東宮去?幸好她來了……
“怎麽了?”看她一直低著頭,他關起地問。
“沒什麽。”她聲音低低的,寒風裏幾不可聞。
“是不是太冷了?”慕容瑾靠近了一步,小心捧起她冰涼的兩隻小手,溫柔抬眼看了她一眼,她臉上帶著一絲疑惑,但是並沒有掙紮,他得到了鼓勵,輕輕將她雙手捧在掌心,低下頭輕啟薄唇溫柔地嗬了幾口氣,溫暖的氣息在她指尖環繞,琦顏心頭一暖,被他這個溫柔體貼的舉動感動得一塌糊塗,感激的淚水泫然欲滴。
覺察到她的不對勁,慕容瑾微微詫異抬起星眸,正看到她臉上滑落的淚珠,心頭不禁一縮,心疼地劍眉微斂,抬手輕輕為她拭去淚水,“哭什麽,傻瓜。”他愛昵地彎彎勾起食指輕輕刮了刮她小巧筆挺的鼻梁,語中無限柔情昭昭若若,她益發地覺得自己受了委屈,眼淚吧嗒吧嗒地止不住,若是他一直在身邊,她便不會受慕容勳欺負了。
“到底怎麽了?告訴我。”他的手往下一滑,輕輕放在她纖弱的肩上,有些擔憂地望著她,語調依然很溫柔。
琦顏隻是不說話,淚斷如珠連,慕容瑾終於不忍再發問,隻靜靜將她攬進懷裏,溫柔地撫摸著她散落的青絲,輕顫的肩膀。
她心緒漸漸平複下來,抬起頭問:“瑾哥哥,這麽晚了,你是怎麽進宮的?”
慕容瑾眉頭一展,輕笑:“我要去哪裏,羽林衛攔得住麽?”
琦顏猛地想起來依著慕容瑾的身手,要人不知鬼不覺地入宮確實易如反掌,她不是沒見識過他神出鬼沒的輕功,忍不住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慕容瑾見她對自己這麽擔心,一時心潮澎湃情不自禁低下頭來吻她,還沒觸到她,她下唇上的傷落進他半眯的沉迷的眼眸中,他所有動作頓時僵住,臉色古怪。琦顏剛剛沉浸在柔情中,把這茬給忘了,現在一看他如此反應,心中頓時涼了半截,慌慌張張地從他懷裏掙脫出來,臉上乍青乍白,剛剛背過身子就被他緊握住雙肩扳回去,“怎麽回事?”慕容瑾聲音極低,緊蹙雙眉,似夾著寒風一般冷冽蝕骨,饒是他強壓怒火,琦顏還是覺出了此刻他眸中被怒意熏染的暗沉。
“吃東西時不小心咬到了自己……”她小聲囁嚅著,大氣也不敢出,低頭揉著袖口。
“不用騙我,”他放低視線,一手輕輕勾住她下巴,憐憫地盯著她有點腫的失了血色的嘴唇,微微歎了口氣,“告訴我,是不是慕容勳幹的?”
她隻不作聲,不點頭,也不搖頭。
其實慕容瑾在心裏已經猜到了,她不說他也會如此想,握了握拳頭,他幾乎是咬著牙,狠力將她拉進懷裏,緊緊匝著她纖弱的身子,“你再忍忍,我不會讓他得意太久的。善雅,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