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用罷早飯,三人便啟程上路。
澈弦的傷似乎好了很多,腿腳利索,臉色也紅潤了不少。
阿蘇婆婆脫掉那身邋遢肮髒的衣服從裏到外換上了琦顏的衣服,臉上也洗淨了,整個人顯得清爽了不少,再不是個邋裏邋遢的老太婆了,她約莫四五十歲的樣子,麵色燭黃沒什麽血色,兩頰布滿了橫七豎八的傷痕,顯得整個麵部肌肉僵硬古怪,倒比之前的模樣更駭人,不過倒是很符合琦顏心中惡婆婆的形象。腳上的傷似乎一夜間痊愈了,再不是一瘸一拐的模樣,不知是澈遠的藥太好,還是腳上的傷原本就是假裝的。
沒多久就到了鎮口,澈遠早已在橋頭等候。身後那棵綠意盎然的柳樹上栓著一騎高壯白馬的韁繩,旁邊還有一輛馬車,他想得還真周到。看到阿蘇婆婆時神情微微有些詫異,望著琦顏展顏一笑,令她頗感無奈。
正要上馬車,忽然車簾自裏麵一掀,清明的一張小臉露出來。
“誒,清明,你也要跟我們一起走嗎?”琦顏奇道,透過簾縫打量裏麵,嗬,準備了不少東西。
“當然,雲先生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清明一副大人的口吻,不屑地睇了琦顏一眼。
切,這回是走了什麽狗屎運,連個小屁孩也敢欺負她!真叫人泄氣。
“好啦好啦,都上車吧。”澈遠笑著催道,打破這一大一小倆孩子的對峙。
“哼!”兩人異口同聲都是鼻子一哼,別過臉去。
阿蘇婆婆已經上了馬車,琦顏仍是磨磨蹭蹭,不想上車。
“我男子漢大丈夫不跟你爭,你和這位婆婆一起坐裏麵吧,我跟雲先生騎馬。”
清明說著一骨碌從車裏爬出來,正要跳下馬車,被琦顏一把拉住,“噯,就坐車上吧,雲公子一個人騎馬自在些,你別去湊熱鬧。”嘖嘖,得,別走了,你要是走了獨留我一個人對著這惡婆婆該是多遭罪的事兒。琦顏腳一蹬,也上了馬車。
平安鎮原本離燕京就沒多遠,大約行了一個多時辰,便看到了一些稀疏寥落的民宅,想來快要進城了。
快到城門腳下時,琦顏忍不住掀開車簾向外張望,發現好多百姓排著隊,城下兵丁甚多,一個個盔明甲亮。
“那是在幹什麽?”琦顏探頭有些疑惑地問。
“這都不知道,當然是官府在抓人咯。”清明一臉鄙夷,言下之意你還沒我聰明咧。
氣得琦顏翻了幾個白眼,“又沒問你,小孩子逞什麽能。”扭頭不再看他。
很快一行人也排到了隊伍中間。
“這位老鄉,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澈遠騎著高頭大馬傾著身子低聲向站在前麵一個肩挑膽子的中年男人詢問。
“現在正在搜尋一名女逃犯,皇上欽點要捉拿的。”農夫也壓低了聲音回答。
“那捉到了嗎?”
“好像還沒有,如果捉到了就不用這麽查了。”農夫搖頭歎了口氣。
“多謝。”澈遠衝他抱了抱拳,繼續等待排查。
車廂內一直沒言語的阿蘇婆婆突然對琦顏道:“七丫頭,你看看城牆上有沒有貼他們要捉拿之人的畫像,告訴我老婆子是長什麽模樣。”
“哦,”琦顏又挑簾張望,果見城牆之上貼著大幅榜子,女逃犯的模樣十分清晰,榜文上對她的外貌也有描述:年約三十五六,眉目修長,使一口七星寶劍,身姿矯健,肩頭負傷,著青色襖子。
琦顏隻覺怎麽看著有些眼熟,可一時間又想不起。
接著看榜文,最下麵寫道:凡提供逃犯線索者皆可獲賞,緝拿到逃犯獎一萬金。嗬,獎金還不少呐!不知這女子犯了什麽事,連皇帝都驚動了,還如此懸賞,不過榜文上對於緝拿這逃犯的緣由卻是語焉不詳。
“怎麽樣?看到什麽了嗎?”阿蘇婆婆又問,聲音有些嘶啞。
琦顏便將所見轉述了一遍,還沒說完已經發現阿蘇婆婆臉色有些不對勁。
“怎麽了,婆婆?”琦顏小心翼翼猜測,聲音壓得極低,幾近耳語,“那個,那個人不會就是您要找的人吧?”
“小丫頭胡亂猜測什麽?!”阿蘇婆婆厲聲嗬斥,嚇得琦顏再不敢多嘴,益發覺得這老婆子難以相處,心中後悔不迭。
很快就輪到了前麵那個農夫,這些個兵丁盤查的很是仔細,連他挑菜的擔子也不放過,一擔子菜被翻得亂七八糟,仍是一無所獲,其中一個不滿地罵罵咧咧:“撐死你這餓鬼,這都什麽時辰了還賣菜!滾!!”嚇得那農夫急急忙忙拾好擔子灰溜溜進了城。
“喂,你們停下!”一個兵丁衝著琦顏他們粗聲粗氣地喊,“都給我下車,你,給我下馬,官府正在抓捕逃犯,你們都別想蒙混過關,膽敢窩藏罪犯者,一律同罪論處!”
清明頭一個從車上跳下來,一蹦蹦到澈遠身邊,有些氣惱地盯著那對兵丁。
琦顏下車時站在馬車近旁的澈弦扶了她一把,最後下來的是阿蘇婆婆。
那士兵鑽進車裏仔細查看,沒發現什麽玄機,不死心又往馬車下搜尋,下麵除了車廂的底板根本沒有藏身之處,他訕訕地瞪著這一行人,陰鷙的目光仔細掃過每個人的臉,看了半晌,沒發現什麽可疑,才有些喪氣道:“走吧。”
好不容易進了城。
現在正是晌午,天氣也正好,春風和煦,暖日當空,街上熙來襄往人流如織,也是頗為繁華的。
尋了一家近旁的酒樓準備歇歇腳吃點東西。
等菜的間隙,琦顏望向右側的澈弦問:“有沒有跟梁公子他們約好在何處見麵?”
“嗯,約在望月樓,不知是在什麽地方。”澈弦回道。
“望月樓?”澈遠忽抬起眼詢問。
“對,大哥可對燕京熟悉麽?幾年未回,看著這街道模樣全都變了,都不認識了。”
“比你們熟悉些罷了,不過我可從未聽說城裏有什麽望月樓。”
“啊?”澈弦瞪大了眼睛,敢情這梁公子騙他來著!隻是他為何要騙自己?
琦顏也是大吃一驚,大呼:“小二!”
剛剛上完旁邊一桌菜的小二一轉身殷勤迎上來:“客官有什麽吩咐?”
“城中有沒有望月樓這地兒?”
“望月樓?三年前就被燒毀了,現在可沒有了。”
“行了,你去忙吧。”琦顏泄氣地衝他揮了揮手。
三人麵麵相覷,啞口無言。
席間沒人說話,氣氛壓抑得有些讓人喘不過氣來,琦顏一直氣鼓鼓地瞪著澈弦,死命地扒飯。澈弦臉上陰沉沉的,不知是想到了什麽。
其實說起來這事也不能怪澈弦粗心,時隔六年沒回燕京,他哪裏知道有沒有什麽望月樓。可琦顏就是氣,太著急了。
“七姑娘有什麽打算?”澈遠輕輕放下碗筷,目光從窗外收回望住琦顏道。
“呃,不知道……”
近幾日發生的事太多了,她都不知道該怎麽理清個思路。這一路,遇刺,奔命,獲救,遇老乞婆,澈弦兄弟相認,總覺有什麽蹊蹺,如今小翠跟那梁公子在一起不知道身處何地,生死未卜。這梁公子到底是什麽身份?為何會招來仇家殺戮?這些謎團統統湧上了心頭,卻像一團亂麻在心裏揪著,完全找不到頭緒。她隻隱隱感覺不妙,周圍似乎危機四伏,她眼下已分不清誰是敵誰是友,危機感團團將她籠住了。下一步該怎麽辦?還真沒想好。
澈弦起身想去櫃台結賬,琦顏一把拉住他衣袖,“我去。今天你不許跟著我。”言畢將劍拋給澈弦。
她語氣極冷,不似平常說話的調子,今天真的氣壞了,一向覺得澈弦辦事都是妥帖放心的,誰知留下這麽個爛攤子,約的什麽破地方還是不存在的!再叫她麵對著他那張表情單調的臉可真是太無趣了!
“姑娘……”澈弦才出了個稱呼便被琦顏打斷了。
“不用說了,等會你自管在房間裏歇著吧,不用看我看那麽緊,我又不是小孩子!”
說著便起身攜了包袱向七八丈外的櫃台走去,掌櫃的一見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心情也是大好,停下打算盤的手,滿臉堆笑。
琦顏取出一錠銀元寶啪地拍在櫃台上,掌櫃的兩眼放光:“姑娘有什麽吩咐隻管說,小的一定照辦。”
“給我準備四間上房,另外你告訴我那望月樓原來在什麽地方,叫小二帶我去。”
“好好。”掌櫃一邊應著一把將銀子收入囊中。
在房裏拾掇了一會就聽到敲門聲,琦顏開門一看,原是剛剛那個店小二。
“有什麽事?”
“姑娘不是要去望月樓麽?小的帶您去。”小二一臉諂媚。
“好。”
“姑娘是一個人去麽?”小二又問。
琦顏嗯了一聲,一閃身出了房門,隨小二出去了。
一路走的都是小巷子,七拐八繞早把琦顏給轉暈了,連方向都辨不清。
“在哪裏呀?”行了一陣她終是忍不住發問。
“就快了,就在前麵。”頭前帶路的小二扭頭衝她咧嘴一笑,一口黃牙參差不齊地暴露著,看著就叫人不爽。
“幹麽總這麽繞來繞去的,不走大道麽?”
“小路近,嘿嘿,小路近。”
琦顏漸漸覺察出不對勁,怎的越走越偏了,這小二語氣也怪裏怪氣的,她心裏暗道不好,自己肯定是著了道兒。悄不丁拾了一塊地上散落的磚頭,巷子裏靜得駭人,連狗叫聲都沒有,似乎沒有一絲生機,琦顏心裏的焦灼更甚,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這鬼頭鬼腦的小二帶自己來此處肯定是不懷好意,故意七拐八繞就是想把自己轉暈了,趁早脫身才是正道。
正要從後麵襲擊,小二似乎有所察覺,一閃身避開了迎麵砸來的磚塊。
一看偷襲不成功,琦顏立馬轉身往回跑。
隻聽身後響起一陣尖利的口哨聲,琦顏什麽也顧不得,隻拚命向前跑,先前還隻是店小二一人在後麵緊追不舍,沒幾時就聽後麵腳步淩亂,風聲赫赫,似有很多人在追趕。
回頭一看竟然看到十多個彪形大漢拔腿飛奔,正要捉拿自己,琦顏嚇得扯破喉嚨大喊:“澈弦!澈弦!”一麵死命向前奔去。該死的,怎麽這麽衝動!一個人就跑出來了,澈弦哪裏知道!估計還以為自己在房裏休息哪!真渾球!
“站住!”“別跑!”雜亂的呼喝聲越來越近。
正不顧一切奔逃忽地腳上一陣銳痛,琦顏身子一晃,仰麵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