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顏在窗前坐了半晌,回來時也不見小翠,不知她跑哪裏去了。從懷裏掏出慕容瑾為她求來的平安符,手指輕輕撫過錦帛上紅線繡成的“平安”二字,鑲邊處小繡的梵文不知是何意,再看那張字條,“致善雅”三字遒勁中透著秀麗,心中惆悵頓生,他這般護她究竟是為哪般。

惹了這樣一個大麻煩,再無心過年。不知這個杜初雲會不會將此事抖露出去,更糟的是會不會被杜老爺知曉她在這裏。

思量再三,隱隱覺得慕容瑾跟杜老爺不是一夥的,這也正常,他身為皇室子弟皇室權威受到威脅斷斷沒有理由還跟奪權者同流合汙。如此想來倒是杜家在拉攏他,甚至還將杜家的女兒嫁給他,看來他在朝中還是很有實力的,能讓權傾朝野的杜家都不敢怠慢,非同小可。即便如此,慕容瑾尚且不敢明目張膽保護她,就說明了他對杜家還是心存疑慮的,也可以說是他實力不敵杜家的一個具體表現。無疑,杜家跟襄南王的關係很微妙。

杜初雲嫁入王府斷然不是為皇室生兒育女這麽簡單,隻怕更重要的任務是監視襄南王,誰曾想,杜家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一著,就是這寶貝女兒會愛上他。看她性格衝撞大小姐脾氣尤盛,善妒易怒,不過卻是個頭腦簡單的女人,沒多少心計,更不會對自己喜歡的男人耍心眼,這也是慕容瑾討厭她的緣故吧。

琦顏開始感到身處此地實在是凶險複雜,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將自己的小命丟掉,這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躲過一劫。

“小姐,在想什麽呢。”

正埋首沉思,連小翠進屋的聲音都沒聽見,倒嚇了她一跳。

抬頭對小翠勉強笑道:“沒想什麽呢,這大半天你上哪兒去了?”

小翠卻沒答話,眼睛似乎盯著什麽東西一動也沒動,順著她目光看過來,原來是在看她手上握著的平安符,琦顏急忙將符咒藏入袖內,臉霎時緋紅。

“唉,還以為我會是第一個送禮的人,原來早有人搶了先。”小翠嘟囔著小嘴,看了看手上的東西有些沮喪。

“嗬嗬,別這樣嘛。”琦顏勸慰道,又扯開話題,“咦,你要送我什麽?快給我看看!”一臉興奮地拉過她的袖子,小翠手緊緊握著就是不肯打開。

“是什麽嘛,快給我看看!”琦顏又催。

“嗯……這是我第一次繡的香囊,希望小姐不要笑話。”說著打開拳頭,乍看不見什麽出奇的,像個小布包,藍色的,還用金絲銀線繡著紋飾和花樣。

“呃……”琦顏從她手上接過香囊仔細端詳了一番,“這朵花真好看,顏色也搭配得很不錯,很鮮豔呢,我……”還沒說完,發現小翠臉色不對,白了又青,青了又白,臉抽搐的厲害,“小翠你怎麽了?”

“小姐……那是……蝴蝶,不是花。你見過四個花瓣的花麽……”小翠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

“啊?”琦顏連忙捧起香囊湊到眼前又仔細看了半天,“恩恩,是蝴蝶,是蝴蝶……”邊說著一個沒忍住卻哈哈大笑了起來。

“小姐——”小翠窘得抬不起頭來,嗔怪地喚了一聲,低低道,“我隻是希望小姐像蝴蝶一樣可以自由自在地飛,不用被關在這牢籠一樣的地方……”她不好意思地絞著自己的雙手,眼睛盯著地麵,聲音裏全是真誠。

琦顏刹住笑聲,握住小翠兩手,“小翠,你繡的香囊旁的人都及不上,以後我日夜戴在身上,你看可好?”

小翠抬頭看她,眼裏一片晶亮,用力點了點頭,“小姐,我這就去摘些梅來。”衝她莞爾一笑,天真爛漫的樣子惹人憐愛。

小翠一走,她的臉垮了下來,原來強作歡顏這樣難,隻是她心中的憂慮不必透露給這小姑娘害她也跟她一起擔憂,小翠該是快樂無憂的。離開就離開吧,沒什麽大不了,見不到他也不會再想他了吧。

入夜了,周遭卻開始熱鬧起來。天空不時有焰火燃放,有時天空中好幾處在同一時間燃放煙花,讓人目不暇接,丫鬟仆婦也都從屋子裏跑出來觀看。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邊看邊評頭論足,這家的焰火不如那家的好看,那家的煙花不如這家的花樣多。

她在院子裏站了一會覺得沒什麽意思,又回到屋內。

想著心事,時間似乎格外漫長。打發了小翠回房休息,自己也打算上床歇息。他此刻可能正在宮中賞舞飲酒風流快活,哪還會記得早晨的約定。

剛剛躺好就聽到輕輕的有節奏的敲門聲,她一個激靈馬上從床上爬起,穿好衣服點了蠟燭就去開門,心怦怦跳,好似做賊一樣心虛,卻又興奮難當。

門剛剛開了一個縫那人就閃身進來了,動作快速無比。門又嘎吱一聲輕響關上了,與此同時他將她反壓在門上,肩膀也被他死死扣住抵著門。她還沒看清來人的麵貌,隻聽到他低喃一聲:“善雅……”還未及答話嘴唇即被堵住,溫柔冰涼,帶著淡淡的酒味,一股冷意從他唇上傳遞過來,琦顏心底一顫,原本緊閉的唇微微張開了些許,他的雙唇輕輕在她唇上輾轉,溫柔的,小心的,生怕弄疼她。在唇齒交纏中她漸漸失掉了思考的力氣,明明告訴自己他是有婦之夫,是毀她國家的燮國的皇子,不可以,不可以,卻還是……聽憑他吻她,起先的推拒也不知何時變成了回應。

慕容瑾將她緊緊揉進懷裏,力道簡直嵌進了她的骨頭,他們從未如此親近過,她的心戰栗著,糅雜著感傷悲戚,終於在他懷裏嚶嚀出聲。

“她有沒有對你怎麽樣?有沒有傷著你?”他急急地問,握著她的雙肩向後仰了仰和她拉開些距離,細細打量她,直到看到她毫發無損才略略放心。

“沒有。”琦顏眼淚掉得更凶。

“怎麽了?生氣了嗎?”他一下子鬆開手,俊臉微紅,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的理智控製,怎麽會這樣子,真是……

慕容瑾從懷裏掏出手絹幫她細心拭去臉上的淚水,動作卻有些慌亂。

“這麽晚了怎麽才來呢……”琦顏從他手中拿過手絹,轉過臉自己抹眼淚。

“呃,被一些事耽誤了。”他臉色尷尬。

一看他這副表情她就知道,肯定是被杜初雲絆住了。

“現在可沒有煙火可看了。”

“對不起,我食言了,那我元宵的時候陪你去看燈會以作彌補,你看可好?”

“嗯,好。”琦顏低低應了一聲。

現在兩人都有些尷尬,剛剛的親密毫無預兆,完全失控,平靜下來倒不知該說些什麽。

靜默了半晌,慕容瑾突然記起什麽來,趕緊從懷裏取出什麽東西遞給她:“你也好些年沒吃過宮裏的糕點了吧,這是你最喜歡吃的棗泥糕,味道可能跟蕭國皇宮裏的不太一樣,你嚐嚐吧。”頓了頓又道:“不要擔心,有我在她不敢太放肆,有什麽事記得差人告訴我。”言畢越過她推門而出。

望著手上用錦帕包裹了一層又一層的糕點,琦顏有些失魂落魄。

果然此後幾日杜初雲再沒來鬧過,碧軒閣恢複了往常的平靜,雖然年還沒過完,但是過年的氣氛卻不濃,因琦顏下令放許多丫鬟仆人回家省親,好多人這幾日都不在府上,是以反倒沒有平日熱鬧。

麵上雖一如平常,心中其實很焦慮,自那夜後慕容瑾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來過了。外麵世界暗流湧動她卻毫不知情,直叫她更加著急。長住下去也不是辦法,她還有要緊的事要辦呢。

初十這天下午,琦顏和小翠正坐在窗前研究刺繡,很久沒來碧軒閣的七皇子突然大駕光臨,小翠奉茶後就被七皇子支走了。

“是什麽風把七皇子給刮來了?”待他坐下後琦顏揶揄道,經曆那次潛逃未遂事件對他頗有些敵意。

“我也不拐彎抹角了,聽說皇兄皇嫂因為你鬧得很不愉快,你就不能收斂點嗎?”慕容弋神情嚴肅。

還不能不說,這燮國皇室子弟,個個都長得英俊迷人(至少她見過的這幾個都不賴)。他隻眉目間跟慕容瑾有些像,其他地方毫無共同點,若說慕容瑾的英俊是沉鬱憂傷型,七皇子慕容弋的帥氣就該屬於邪魅冷酷型,這兩兄弟外表各有特點,但無一例外都是帥得驚天地泣鬼神人神共憤。雖然此時嘴唇緊閉滿臉肅穆,依然是有型有款。

“跟我有什麽關係?”琦顏翻了個白眼,並不買賬,“你這麽關心莫不是喜歡你嫂子吧?”

“你少胡說八道!”慕容弋怒氣衝天喝道,兩道劍眉擰成一團,一副恨不得殺了她的表情。

“不過是隨口說句玩笑話,七皇子大可不必動怒。人家兩夫妻閨房吵架扯上我做什麽,實在冤枉。”琦顏眨了眨眼一臉無辜。

“少裝蒜!要不是為了你,皇兄怎會不顧大局差點跟皇嫂撕破臉?現在連父皇都驚動了,你覺得你逃得了幹係麽?”他冷哼一聲,狠狠將手中茶杯摔在桌上。

“竟然這樣嚴重?”她驚訝地望向他,他卻厭惡地轉過臉去。

“還說不是你惹的禍,要是真對皇兄真心就該幫他而不是給他搗亂……”

“你說什麽!亂七八糟,什麽真心不真心,不要胡說。”琦顏臉一紅,急急地打斷他。

“在我麵前最好少裝傻,皇兄對你怎樣你自己心裏不清楚?何時見過他對女人這麽上心過?你就不能好好珍惜他對你的感情麽?真不知你這種薄情的女人有什麽好,叫他這些年一直念念不忘……”

“什麽‘這些年一直念念不忘’,你倒是說說是什麽意思?”琦顏益發驚訝了。這個七皇子到底知道些什麽?得從他嘴裏套出些信息才成,看來有些事她還蒙在鼓裏一無所知。

慕容弋隻從鼻子裏哼了一個音符,算是對她的發問一個鄙夷的答複。

“你到底想說什麽?”她窮追不舍。

“沒什麽,像你這樣薄情的女人,即使知道了你又能怎樣?你會像皇兄愛你一樣去愛他嗎?你不是一心隻想離開他身邊嗎?你現在就走吧,我放你走,而且,走了就別再回來,別再出現在皇兄麵前。”他霍地站起來,背負著雙手冷冷道。

“好,我可以走,不過今日話既然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就該說清楚。我要把我想要知道的都問清楚才能放心離去。”

“可以,善雅公主。”

他淩厲邪魅的目光掃過她,瞬時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也知道她的身份。為何之前沒想到這一點?既然慕容瑾知道她的身份,跟他如此親近的慕容弋又怎會不知?琦顏心裏一陣苦笑,知道了又有何用。

“慕容瑾這幾年一直都知道我在哪裏對不對?”

“對。”

“他是怎麽知道的?”

剛剛問完這句慕容弋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門哐當一聲響,一臉焦急的慕容瑾出現在門口。

他看了看屋裏的兩個人,看他們心平氣和一個坐著一個立著一副談興正濃的樣子,大大舒了口氣。

“七弟你怎麽在這裏?”他笑問,闊步走進室內,在琦顏對麵的椅子上坐下。

琦顏給他倒了一杯茶。

坐了片刻,兩兄弟說笑著離開了。

慕容瑾一句話也沒跟她說,好像她是空氣一般。望著他們離開時峻拔瀟灑的背影,心裏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