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權已經交出,琦顏也不再過問後宮事務,安心休養,聽菊香說,皇後處理事情倒也很有一套,後宮上下打理得妥妥貼貼,估摸著還是背後那捉刀人的功勞。
慕容瑾有好幾天沒來徽欽殿了,琦顏嘴上不說,心裏卻也隱隱有些不安,雖然菊香在她麵前什麽也沒說,可她還是知道,這些天慕容瑾一直是在鳳儀宮過夜的。明明之前是自己勸他不要怠慢皇後,結果呢,心中竟然生出了這樣淡淡的醋意,讓她不禁暗暗嘲笑自己太小氣。先前自己不是一直獨占著皇帝的寵愛麽,如今傷勢未愈,無法侍寢,皇帝也並非見了新人忘舊人,三天兩頭派小喜子送東西過來,自己該知足才對。
聽小喜子說,慕容瑾早就派人在查圍獵場暗算之事,可半個多月過去了,似乎並沒查出什麽蛛絲馬跡,因為放暗箭的人被澈弦擊斃,線索斷了,除了留在現場那幾支再普通不過的雕翎箭,至於那箭頭上喂的毒藥,據皇後說是早已絕跡二十餘年的毒藥,叫作“毐鳶”,毒汁取自雙頭鳶的膽,再輔以其他藥物,這種鳥如今已經滅絕,為何世上還會出現這種毒,她也不明白。
都說查不明白,這事大概也就不了了之了,琦顏稍稍有些失望,卻也沒有別的辦法,皇帝都查不出,她又怎麽查得出,便吩咐菊香中斷了調查,原來自她遇襲後,就吩咐菊香暗中調查這事,菊香也沒查出什麽有用的線索。
現在北疆那邊韃靼的殘餘勢力還未清除,經常南下騷擾,劫掠邊境百姓,邊疆還是有些不太平。因為韃靼人都是騎兵,善騎射,劫掠後掉頭就走,來得快也去得快,不與戍邊軍隊正麵衝突,幾次試圖剿滅都告失敗,皇帝為此很是傷腦筋,最近天天跟大臣商議對策。
休養了一個月,傷處終於好全了,肩頭上每天在長的粉嫩新肉弄得正在愈合的傷口癢癢的,常常害她夜裏都睡不著覺,又不敢去撓,撤去了繃帶,右手總算又可以活動自如了。
宮中長日漫漫,她不去乘仙宮之時就給縉兒繡小衣服,縉兒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很多衣服穿在身上都顯短,再過幾個月縉兒就四歲了,可以上報皇帝給他請個師傅了,免得他成天沒事做,隻會鬥蟈蟈。
這宮裏跟他年紀差不多的孩子隻有一個,每天跟他同輩的哥哥們最小的也有十多歲了,皇帝隻有一個女兒,比縉兒大兩歲,兩人也玩不到一起去,有一次在一起玩旁邊那些宮女就使壞,要公主叫縉兒皇叔,縉兒還不懂事,就跟著起哄,公主畢竟大些,死活也不肯,還動手打了縉兒。這公主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年紀雖小,脾氣卻是很大的,縉兒挨了打回來就向母妃哭訴,琦顏沒法子,隻好叮囑奶娘看好縉兒,不要再去招惹那位嬌公主。
也正是因為前不久發生了這件事,讓琦顏萌生了給縉兒請師父的念頭。
這幾日縉兒常常不知所蹤,很晚才跟奶娘回宮,琦顏心中難免生疑,便叫來菊香問道:“這幾日縉兒都在做些什麽?怎麽老不見他?”說著又不安地向外張望起來,天色已經有些暗下來了。
“奴婢也不知道啊,回頭奶娘回來了好好問問她。娘娘不要太擔心了,殿下應該就快回來了。”
“嗯。”
“娘娘,現在是不是準備用膳了?”
“等等吧。昨天現在這個時候已經回來了吧,今天怎麽還沒回來,這孩子也真是的。”琦顏絞著手絹歎道,走到了宮外,來來回回地踱步。菊香緊隨在身旁,看著她不安地踱來踱去,暗暗歎氣。
又過了一會兒,遠處終於出現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琦顏急急迎上去,縉兒遠遠看到母妃,也撒歡地跑過來。
“去哪兒了?這麽晚才回來,你不知道母妃會擔心啊?”琦顏蹲下身子寵愛地摸摸孩子的小臉,略略有些責備的意思。
“孩兒知錯了,下次不會再讓母妃擔心了。”縉兒很乖地道。
“好了,回宮吧,該用膳了。”琦顏立起身,一手拉著縉兒,調頭往回走。
剛剛吩咐菊香將桌子擺好,奶娘也將縉兒抱坐到椅子上,琦顏夾了一塊肉放到縉兒碗裏,微笑道:“拿筷子吃飯啊!”縉兒看了看麵前的碗,又看了看桌上的菜,還是沒動筷子,皺了皺小鼻子:“我吃飽了,母妃自己吃吧。”
“還沒吃怎麽就說吃飽了?”琦顏有些奇怪地看著縉兒,放下了筷子。
“母妃吃吧,我不餓。”
“奶娘,怎麽回事?”琦顏揚眉問道,臉上全是不解。
“請娘娘恕罪!”奶娘嚇得趕緊跪下來,“回娘娘的話,殿下已經在鳳儀宮用過膳了。”
“在鳳儀宮?”琦顏臉色頓時沉下來,“你說清楚點兒,這幾日你帶縉兒去哪裏了?不說清楚本宮一定重罰!”
奶娘見狀,趕緊磕了個響頭,不敢隱瞞:“前幾天在禦花園遇到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很很喜歡殿下,便接殿下去鳳儀宮玩耍,不覺耽誤了時辰,還望娘娘恕罪!”
“用膳又是怎麽回事?”琦顏眉頭緊蹙,臉色陰沉,原來這幾天孩子都在鳳儀宮,還玩到這麽晚才回來,如今皇帝的心已經不再隻專注於她,分出了很大一部分給了皇後,她所有的希望和寄托便都係在孩子身上,若是連孩子也向皇後靠攏,她豈不是太失敗了?
“前幾日皇後娘娘也多次挽留殿下用膳,但是奴婢沒敢讓殿下在鳳儀宮用膳,每次見天色有些晚了,就會向皇後娘娘請辭,隻是……今日皇上在那兒,皇上下令殿下留下一起用膳,奴婢……奴婢不敢抗命啊……”奶娘匍匐在地哆哆嗦嗦道。
“為何你不早告訴本宮你們去鳳儀宮的事?”琦顏聲音苦澀,心中酸澀難當。
“皇後娘娘吩咐了,不要告訴娘娘。另外奴婢看娘娘最近心情也不是很好,所以……”
“知道了,你起來吧。”
“多謝娘娘!”
琦顏看著麵前一桌子菜,突然失去了胃口,心裏有些堵得慌。看看對麵滿臉茫然的縉兒,忍不住問道:“今天是縉兒第一次跟皇上用膳,不怕嗎?還能吃飽?”原來從前慕容瑾在徽欽殿這邊用膳時,縉兒都不肯跟他一起用膳,每次都是單獨在其他的房間的,由奶娘伺候著用膳。
“怕,開始很怕。姨母可好了,抱著我,不停地給我夾菜,皇兄也給我夾菜,皇兄還誇我是好孩子呢。”縉兒摸了摸肚子,天真無邪地笑著,兩隻黑亮的眼睛彎彎如月牙。
琦顏心中瞬時如打翻了五味瓶,鼻頭發酸,低聲吩咐道:“都撤了,本宮沒胃口。”
晚間就寢時菊香正在鋪被子,突然轉頭問:“娘娘,您打算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皇後娘娘剛剛從您身邊奪走了皇上,現在又打殿下的主意,娘娘可不能掉以輕心!”菊香口氣十分篤定,表情有些嚴肅,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走到琦顏身邊。
“說不上什麽奪走,皇上他也不是我的,何況,當初還是我把皇上推給皇後的,是我自作自受。縉兒的事我自有分寸,多個人疼他,他也不虧。”
“娘娘,您要是這樣想,可就錯了。這位皇後娘娘的手段可不一般,她入宮才不到半年,已經從娘娘手中奪走了執掌後宮的權位,現在又頗得聖寵,還瞄上了殿下,殿下還小,分不出是非,奴婢就怕皇後娘娘以後挑撥娘娘母子關係還有殿下跟皇上……的關係……”
“菊香,你老實說,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菊香跪下來,低聲道:“奴婢本不應該知道……可上次娘娘讓我給殿下煎藥的時候,奴婢便知道殿下其實是……”
“噓!”琦顏急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了聲音,“那你可千萬不能泄漏出去。”
“奴婢知道。”菊香點了點頭,又神色焦急地道,“娘娘,您可一定要想辦法把皇上奪回來啊,許皇後的後台很硬啊,要是再有皇上庇護,這後宮她能隻手遮天!娘娘之所以會受傷,在奴婢看來,一切早有預謀,那次的暗算事件,奴婢雖未查清,卻直覺感到這其中肯定有許皇後的份,即便她沒有直接參與,可也逃不脫幹係。娘娘您想想,許世安那個狗賊送他女兒進宮,為的是讓她主宰整個後宮,結果許皇後雖然貴為皇後,卻沒有主宰後宮的權力,這權位在您手上,您覺得許世安會就這麽輕易罷手嗎?您再想想,您受傷後,許家人是不是就得到了他們所想要的一切?奴婢雖然沒有證據,可想來想去隻有這一種可能,您受難,許氏就漁翁得利。何況,那毒連杜太醫都解不了,皇後卻能輕易醫治,這難道隻是巧合嗎?不過,許皇後為何又出手救娘娘,這個奴婢始終沒想明白。”
琦顏將她扶起來,緊緊握住菊香的手,臉上有些蒼白,啞聲道:“難得你肯對我推心置腹,其實你想的這些,我何嚐沒想過?我在這宮裏若是獨占著皇上,那才更危險。說不定哪天就被他們殺了,許家人是欲除我而後快。許家的勢力,如今是如日中天,連皇上都要懼幾分,我又怎敢輕舉妄動?為今之計,我若是想自保,便不能跟皇後爭寵。菊香,我明白,你是為我好,可你想過這些嗎?我不僅要自保,還要保住縉兒,保住他身份不要暴露。除了退讓,我沒有別的選擇了。”琦顏說著潸然淚下,說到底,她後台沒皇後硬,在朝中的勢力,遠不如皇後。耶律齊和澈弦雖在朝中也頗有分量,卻仍不敵許氏一族。回看許世安發跡史,賣主求榮,結黨營私,征戰立勳,這個人耐得住寂寞,在瀛洲默默經營十餘載,終於回歸朝堂,有野心,更有智謀,比杜澤益更可怕!
“娘娘……”菊香也黯然,很快抬起頭來,也緊緊回握住琦顏的手,堅定道,“娘娘,不管發生什麽,菊香都會站在您這一邊。您一定可以鬥敗許氏,贏回一切!”
“嗯!”琦顏用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