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送走了李淑妃,突然宮女來報雲將軍求見,琦顏急命人宣他進來。

澈弦疾步如飛,臉上有些焦慮,先抱拳行了個禮,然後就開口問道:“娘娘,小翠姑娘在嗎?”

“你這一問我才想起來,今天一直沒見著她,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你找她有事?”琦顏眉眼一彎,笑問。

“末將能單獨跟娘娘說幾句嗎?”澈弦一反常態,滿臉凝重。

“都退下。”琦顏屏退了左右,斂住了笑容,詫異地望著他,“出什麽事了?跟小翠有關?”

“出大事了,今日早朝時,右相一幹人提出要讓皇上和小皇子滴血認親!”

澈弦壓低了聲音,可這話傳入琦顏耳中更勝驚雷!整個人立馬失了魂似的,臉色刷地慘白。

“皇上答應了嗎?”琦顏喃喃問道,嘴唇有些哆嗦。

“沒有,皇上氣得拂袖離去,現在那些大臣正候在禦書房等著皇上召見,看來他們是想逼皇上啊。”澈弦憤然歎道。

“為什麽突然間會這樣?!”昨天慕容瑾不是才說過,那些流言會不攻自破麽?怎麽還變本加厲了!

“大概是因為西陵王被擒,他們想反擊。早在皇上剛剛登基那陣兒,就有流言,說皇上這皇位來得不正,是弑父篡位,各地起兵造反,好在最後都被皇上鎮壓住了。可是現在,這流言越發傳得廣了,也越發傳得不堪入耳……”澈弦艱難地閉了嘴,麵色黯淡,低垂了眉眼。

“傳言說些什麽?”琦顏神經質地打了個冷戰,語中透露出的緊張完全泄露了她此時的恐懼。

“說皇上當年之所以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全都是為了一個女子,娘娘應該知道,那個女子,說的便是娘娘……”

“還說什麽了?快點告訴我!”琦顏心中不祥的預感愈濃,心跳,已經完全亂了節奏。

“說娘娘早在當宮女的時候,便跟皇上有了私情,更是在娘娘當了成祖皇帝的妃子後,現在的小皇子慕容縉就是娘娘和皇上在北征時期珠胎暗的見證……”

琦顏腳一軟,整個人已經癱倒在地,眼淚如水決堤,泣不成聲,“澈弦,你一定什麽都知道,對不對?我該怎麽辦?怎麽辦?”

“娘娘……”澈弦半跪下來,一時語塞,隻緊緊蹙結著眉頭,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了。

皇上不知道縉兒是自己的孩子,而右相為首的那些大臣一直咄咄逼人,皇上答應滴血認親隻是早晚問題,現在沒答應,隻是因為拉不下臉和太過生氣吧,可輿論壓力這麽大,皇上若不滴血認親,難以服眾不說,更讓人懷疑皇上是不是心虛,因而更加相信那些傳言。眼下的情形對皇上和雅皇妃都大為不利,澈弦心裏知道,這次是絕境了,真的是絕境了。

萬花穀裏發生的事,他雖沒親見,卻隱隱猜到了。

那日從萬花穀出來時,琦顏臉色不對勁,而她回來後就直接讓他去接慕容瑾,當時慕容瑾還衣著整齊地躺在草地裏睡得很熟,可從那被壓平的一大片草地還是看出了蛛絲馬跡。之後琦顏對慕容瑾刻意疏遠,即使見了麵,也又回複到了之前的冷漠。之後就傳來消息說她懷孕了,前後一想,澈弦便明白了,隻是,這種事,就算知道了,又怎能說,所以他一直放在心裏從未說起。可是現在,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隻是越是現在這樣的時刻,更不能向慕容瑾說出真相。要怎樣做,才能助娘娘渡過這一劫?

“澈弦,我該怎麽辦?”琦顏無力哀泣,因為她也知道,這次是在劫難逃了,若是被證實了縉兒是慕容瑾的骨肉,那意味著什麽,她懂。

皇子與庶母亂*倫,這罪名,誰都擔不起!如此不但她和縉兒要受唾罵,慕容瑾的皇位也會遭遇前所未有的威脅。

“娘娘不要太著急,這事也許……還有回旋的餘地。滴血認親,這個不用怕的,不能證明皇上跟小皇子就是父子,我剛剛回府去問過我大哥,你看,我還弄了些藥,”說著澈弦從懷裏掏出一包藥遞給琦顏,“娘娘隻需這幾日都給小皇子煎了這藥服下,到時候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的,小皇子的血和皇上的血就不會融在一起了。再退一步,即便皇上跟小皇子的血融合在一起,那也是因為他們是親兄弟,所以娘娘不要過慮了,萬望保重鳳體。”

“澈弦……謝謝你……”琦顏一手緊緊攥著那包藥,一手緊緊握住澈弦的手,淚落如珠連,隻是不是絕望悲傷的淚,而是感激。

“還有一件事是末將最為擔心的。”澈弦依舊眉頭不展,臉色仍是凝重鬱結。

“什麽?”

“怕他們有人證。”

“什麽人證?!”琦顏心頭猛地一震,瞳孔頓時縮了一下。

“請娘娘好好想想,那日在萬花穀時,有沒有第三人出現,為何……會……失控……”

“沒有第三人,你和小翠不是都在穀口守著馬車嗎?不,有……有第三個人……”琦顏麵色死灰,用力咬了咬嘴唇,“皇上和我……都……中了媚毒……我若不救皇上,當日他便死了……”

“知道中的是什麽毒嗎?”澈弦狠力握緊了拳頭,指節發出的聲響讓人心驚。

“媒之靈。中毒之後,我收到了一張字條,上麵寫著若是我不救他,媒之靈的毒就會跟他體內未淨的餘毒融合,半個時辰內他必死無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啊,我沒辦法……”

“娘娘有沒有想過到底是誰下的毒?”

“想過,應該是成祖皇帝派人做的。那時候他就想通過這種方式,逼我交出銀蝶簪,後麵的事情你也知道,他如願以償了。他用我母後和孩子的命還有皇上的前程逼我,我哪裏有反抗的餘地,我連拒絕都不敢!”琦顏耷拉著嘴角,滿臉惻然淒涼。

“沒想到,成祖皇帝竟然用心如此之毒,死後也不放過自己的兒子,還留下這麽多餘孽!”

“難道……所有這些,都是早有預謀?”琦顏擦了擦臉,驚詫地瞪大眼睛望著澈弦。

“我先給娘娘看張字條,再告訴你原委。”說著澈弦從袖中取出字條遞給琦顏。

琦顏展開一看,娟秀的蠅頭小楷映入眼簾,“已辦妥,一切無恙”七個字,無甚特別,可琦顏看到這字體卻大吃一驚!

“這字我認得,分明跟萬花穀那日接到的字條是一模一樣的字體!出自同一人無疑!澈弦,你是怎麽得的這字條?什麽時候得到的?是誰寫的?”

“是我們還在胡塞爾城中之時,我射下的一隻信鴿腳上綁的東西。娘娘可知這信鴿,是誰放的麽?原來是小翠,我之前一直不知道為何你和皇上那日會……今日我知道了,原來是小翠下了毒……”

“不可能的,澈弦,你一定是弄錯了,不可能是小翠的。”琦顏連連搖頭,嘴唇卻不住地哆嗦。

“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做,但是,確實是她做的。那時我並未射死那隻信鴿,醫好傷後,叫人臨摹了一樣的字條綁在鴿子腳上,將它放了,而後派了人一直跟著,那鴿子一直飛入了皇宮。娘娘也知道,那時候成祖皇帝並非在宮中,所以末將覺得,指使小翠下毒的不一定是成祖皇帝,極有可能另有其人。娘娘不在的這幾年,我一直在暗中調查這件事,發現指使小翠的,原來是蕙太妃。隻是小翠為何會受她脅迫出賣娘娘,末將不得而知。蕙太妃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也知道小皇子的真實身份,現在末將最怕的就是,他們脅迫小翠出來作證。滴血認親尚可作假,可小翠是娘娘的貼身婢女,她說的話,沒幾個會懷疑。若是她招供出娘娘從前就跟皇上有私情,後果就不堪設想了。現在最關鍵的人,便是小翠。”

琦顏終於由默默地流淚演變成劇烈的抽泣,肩膀劇烈抖動,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了。

我最信任的人,卻一再背叛,我的眼已經瞎了,連心,也瞎了。

豆大的淚珠源源不斷從她眼裏滾落,沿著慘白的臉頰滑下去,留下一條條錯亂的濕痕。可她沒昏過去,隻是哀絕的哭泣聲痛徹心扉,響徹整個宮殿。

“娘娘……”澈弦雙膝觸地,低下頭,平視著她,嗓子眼突然好像被什麽東西塞住了,澀得苦口。抬起的手,終還是慢慢無力地放下來。

就在他垂下手的那一刻,琦顏終於失控,撲倒在澈弦肩膀上嗚嗚地哭起來,她肩膀抖得厲害,整個身子幾乎要被掏空了一般戰栗著,死死抓著澈弦的衣服。他沒動,身體繃得僵直,半晌才舉起手臂,將她輕輕攬進了懷裏,溫柔地安撫。

不知過了多久,琦顏終於苦累了,從絕望的陰影中漸漸走出來,從澈弦懷裏抽出身。剛剛仰起頭,迎麵對上一雙喜怒不明的深水眸子,她身子一歪,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