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琦顏想出什麽對策,捷報傳來:中都已被燮軍攻占,馬久德在第二日就帶著聖旨來了,召她前去中都伴駕。她剛被診斷出懷了孕,皇帝的聖旨就到了,竟然這麽及時,難不成皇帝已經知道了麽?

理智告訴她這孩子是不能留的,琦顏卻還是猶豫了,內心深處其實是渴望生下這孩子的。

可,終究是個孽種,本來就不應該有,來的也太不是時候。

路上他們對她的照顧周到得過分,沒讓她有半點獨處的時間,擺明了就是時刻監視著她,即使她想弄掉孩子,也找不到機會。

胡塞爾城距離中都五百餘裏,一眾人徐徐趕路,終於在半個月後抵達中都。

就在這半個月內發生了很多事,情況急轉直下,燮軍乘勝追擊,皇帝派出了二十萬大軍對向北敗退的烏隆奇殘部窮追不舍,意欲一舉全殲韃靼精銳,結果不慎被引入北疆喀爾喀草原迷了路,遭遇韃靼伏擊,被截斷了後路和糧道,導致大軍被困。皇帝緊急命太子從什伽城帶十萬大軍救援,卻因為帶路的兵丁出賣,被引入了韃靼人的埋伏,遭遇烏隆奇的“野狼”奇襲,十萬大軍被衝散,糧草輜重也不知所蹤,慕容瑾隻帶了五萬不到的軍隊與被困的歐陽沐謙會合。糧草無繼,一時間幾十萬大軍幾乎被餓死,戰馬沒有草料,每日都餓死不少,兵士就每日烹食戰馬,後來連地上草根也刨了吃,沒幾日便怨聲四起,軍心開始動亂。

琦顏趕到中都時,城內的皇帝正急得團團轉,忐忑地等著派去喀爾喀乞和的使者回城。如今除了乞和,已經別無良策了。

真沒想到事情變化如此之快,琦顏也急得五內如焚,不停在屋子裏踱步,一心隻在擔憂慕容瑾的生死,無暇顧及自己懷孕之事。

入城後的第三日,馬久德傳旨皇帝要召見她。琦顏滿心忐忑,不知皇帝為何召見,隻草草收拾了一下,便急火火地去了,這幾天皇帝一直不召見她,她已經心慌意亂了。

進了內殿,發現皇帝手撐著頭坐在軟塌上,似乎在思考什麽,對琦顏的行禮也沒什麽反應。

半晌才道:“你來了。”

“是,不知皇上找臣妾何事?”琦顏走到皇帝身邊,輕輕給他捶肩。

皇帝抬頭看了她一眼,伸手拍了拍她的手,道:“許久不見,愛妃又清瘦了不少啊,臉色也不好。”

“臣妾一切都好,皇上不要掛懷。近日前線發生這許多事,皇上一定很煩惱吧。”

“是啊,愛妃你都知道了?”

“臣妾略有耳聞,不知皇上有什麽對策呢?”

“如今除了議和,別無他法。”皇帝黯然搖頭,過了半晌才開口,“有事還需愛妃幫忙,隻是,朕也有些難以啟齒,這幾日破為傷神。”

“什麽事?”琦顏訝異地揚眉,暗自思忖,能有什麽事她能幫忙呢?

皇帝將桌上錦帛遞給她,歎了口氣。

琦顏的手,不自覺地抖索了一下,急忙接過展開,上麵寫的全是韃靼接受議和的條件。要求燮國將什伽中都等二十餘座城池歸還韃靼,另外將北邊七十五座城池劃歸韃靼治下,賠償黃金三十萬兩,向韃靼稱臣,每年需繳納貢品,還要選送美女三千人,其中指名要妍貴人。

看完,琦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淚流滿麵,決然道:“皇上,皇上難道真的要讓臣妾去麽?臣妾寧死不辱!願意死在皇上麵前!”

“你長進了啊,敢拿死來要挾朕?”皇帝半眯著眼抬頭看著琦顏,滿臉寒霜,剛剛的溫和傷神頃刻間蕩然無存,冷諷嘲弄道,“敢背著朕勾引朕的兒子,這種女人,竟然也有臉說什麽寧死不辱麽?!”

琦顏大驚,身體繃得僵直,滿眼惶恐緊張盯著皇帝。

“你不想去韃靼是舍不得跟那個逆子分開,對不對?別以為你跟他眉來眼去朕不知道,你肚子裏的孽種也是他的,朕沒說錯吧?”皇帝逼近她,眼裏怒火噴薄,似乎要殺了她。

琦顏身子後仰,軟癱在地,一隻手無力地撐在冰涼的地上,極度的恐懼讓她不斷向後退縮,裙擺摩挲著地麵發出沙沙的細響。

“你還敢去死嗎?你死了他也活不成!”皇帝一把捏住她纖小柔滑的下巴,眼中的寒光咄咄逼人。

她已經退到了冷冰冰的牆角,再無退路,隻剩下整個身子縮在牆角裏瑟瑟發抖,眼淚滾滾掉落,臉被迫抬起來對著皇帝,眼睛卻不敢直視皇帝。

“去不去韃靼,朕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皇帝說罷直起身便要走,琦顏心中惶急,跪爬一步,死死抱住皇帝的腿,卻被皇帝狠力一踹,一頭撞倒在牆上,立時昏了過去。

悠悠醒轉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床上,臉上還布滿了淚珠,神智一恢複,皇帝的話便清晰浮上了腦海。原來皇帝真的知道她跟慕容瑾的私情,現在看來北征之所以帶上她,不過是為了留給他們多些相處的時間,那麽那日中毒,肯定也是皇帝派人所為了,隻怕連她懷孕,也是皇帝處心積慮安排好的,並不是什麽意外,一切都不過是皇帝的陰謀,就是為了要挾她!這事絕對不簡單,皇帝不會輕易放過她和慕容瑾的!

因心中焦急,琦顏也顧不上用膳便徑直去了皇帝的寢殿,皇帝正悠然自在地用膳,看到她似乎並不意外,肯定早就料到她會來。

琦顏也不廢話,在離皇帝三步遠的地方恭恭敬敬跪下來,來之前她已經想好了,既然這次已經是在劫難逃,那隻能期望將傷害降低到最小。皇帝要逼她就範,她會乖乖答應,但是她也有條件,皇帝若是不允,那就玉石俱焚吧。反正也已經沒有退路了,大不了一死。

“既然皇上什麽都知道,臣妾也無可抵賴,隻是皇上到底要我怎麽做才能放過他?”琦顏平靜問道,眼睛仍有些發紅,剛剛一直在哭,可如今除了自己麵對還能怎麽辦,已經被逼到這個份上了,皇帝怎可能網開一麵!

“看你一副伶俐的模樣,難道是因為知道他被困在喀爾喀就急傻了?”皇帝停住筷子挑眉不無嘲諷地瞟了琦顏一眼。

“好,皇上要我做什麽,我都答應,可是我也有條件。”琦顏冷靜地道,跪得筆直,不避不閃地直視著皇帝。

“什麽,你竟然還敢跟朕談條件?!你有資格嗎?!”皇帝危險地眯了一下眼,扯開嘴角笑了起來。

琦顏也笑:“皇上費盡心思設下種種圈套,不就是想從我嘴裏知道那銀蝶簪的下落嗎?我可以告訴皇上,那簪子確實是在我手上,皇上的懷疑沒錯。早在入宮前我就藏好了,這世上除了我,再沒人知道簪子在什麽地方!若是皇上不願意跟我談條件,那就當我什麽也沒說過。隻是我去了韃靼,要是那邊的人逼迫我,我難免會動搖,將寶物就交了出去,到時候韃靼人得了寶藏,造成了什麽後果,那我就一概不知了。”

“你!你這個賤人!竟然敢威脅朕?!”皇帝一拍桌子,勃然大怒,起身就甩了琦顏兩個嘴巴,打得琦顏眼冒金星,嘴角也沁出一縷鮮血,可她未置一詞,也不呼痛,仍跪得筆直,一動不動。

“你想怎麽樣?”皇帝一把揪住琦顏的頭發,讓她仰臉跟自己對視,黑著臉恨聲問道。

“第一,皇上不能廢太子;第二,讓我把孩子生下來;第三,善待我母後。皇上不答應任何一條,我寧可一死,也不去韃靼!皇上也永遠別再想找到鏡陵寶藏!”琦顏恨恨直視著皇帝,胸脯一起一伏,幾乎是不由自主在抽氣。

皇帝擰著濃眉,額上青筋暴突,連胡子也激憤得簡直要跳起來,拳頭握得哢哢作響。

“好,朕答應你。”說這話時皇帝還用眼神狠狠剜了她一眼,終於鬆開了手,琦顏一下子軟癱在地上,身子猶自不住發抖。

“既然皇上已經答應,那便是君無戲言,一言九鼎,臣妾就放心了。要如何處置臣妾,全憑皇上,臣妾別無怨言。”

“好,朕會跟韃靼那邊協商,緩些時日,等你生了孩子以後再送你去韃靼。回京後,你要將那簪子交給朕,不要妄想耍什麽手腕,你母後和太子的命運,全在你一念之間!”

“臣妾知道,多謝皇上提醒。”琦顏恭順地應了一聲。

“滾!”

琦顏慢慢起身,又施了一禮,退出去了。出去後不住拭擦額上的冷汗,後背不覺竟已濕透,渾身像虛脫了一樣,整個人瞬間垮了,失魂落魄的。

被小翠攙回房後便一直躺著,冷汗止也止不住,眼睛發直,喉嚨裏麵不停發出混混沌沌的嗚咽聲,臉色白得像張紙,全身幾乎都在**,十根手指緊緊抓著被麵。

杜瑞乾幾乎守了她一整夜,小翠也守在旁邊,不停給她換冷毛巾,一直吧嗒吧嗒地掉淚,手也抖得厲害。

事實上從這天以後,琦顏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個月,直到回到鄴城病勢才稍見好轉。

也許真是命定的,雖然她已經被折磨得失了人形,腹中孩兒卻頑強地成長著。每每撫上自己日漸隆起的腹部,琦顏便忍不住潸然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