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瑞乾走後,琦顏頹然坐在椅子上,支著額頭陷入了濃濃的愁思中。開始時隻顧著擔心慕容瑾,皇帝讓她照顧慕容瑾她還滿心感激,現在經杜瑞乾一提醒才想起來,皇帝如此安排,到底是出於什麽用心?難道皇帝真的早就知道他們有私情?如果皇帝早就知道,為何還故意給他們相見製造機會?
可現在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她所有的心思都係在慕容瑾身上,其他的已經顧不上考慮了。
中午眯了一會,琦顏一醒來也沒梳妝,徑直疾步向慕容瑾的住處去了,一中午沒守著他,她心裏空落落的。
還沒進門就發現蘭妃的貼身侍女在外麵守著,一看到琦顏似乎嚇了一大跳,小臉兒頓時煞白,忙不迭地行禮,嘴裏大聲道“參見貴人”,許是聲音太大,連停在樹枝上的鳥兒都被驚飛了。琦顏沒理會,徑直跨進門內,屋裏淡淡的檀香味沁入鼻中,減弱了藥味的濃烈。繞過屏風,就看見蘭妃坐在床沿上,俯身凝望著床上躺著的人,隔得那樣近,近得連琦顏都妒忌了。琦顏身形頓時僵住,目光一滯,停留在蘭妃臉上,兩隻覆在一起的手,就這麽刺目地大喇喇地印在她眼裏,蘭妃蒼白的手握著慕容瑾毫無血色的手掌輕輕貼著臉頰,這個動作,隻會出現在情人之間,而不是母子。蘭妃似乎根本就沒察覺外麵的動靜,連琦顏走到近前都沒發現,依舊保持著俯身的姿勢。
琦顏腦子裏一片空白,腦子裏卻突然記起了彩蝶的一句話:“這便是身為女人的悲哀吧。全因為她愛錯了一個人,為了這個人她注定會痛苦一生。”彩蝶說蘭妃愛錯了一個人,隻是琦顏萬沒料到,這個人竟然是慕容瑾!他們是母子啊!琦顏手一鬆,手裏的東西掉落在地,發出砰的一聲脆響。
蘭妃緩緩放下手,將慕容瑾的手放回錦被中,仔細蓋好被褥,這才慢慢站起身,抬起一雙淚眼定定看著琦顏,蒼白的臉上布滿淚痕,襯得發紅的眼眶愈加醒目。
兩人相對無言,琦顏雙眼發澀,嗓子發緊,竟是說不出話。半晌才嘶啞著嗓子開口:“你就不怕被人知道嗎?你就不怕皇上知道?”
蘭妃擦了擦眼淚,平靜道:“這些你替我好好照顧他吧,你放心,我不會讓他死的。”
“你要去做什麽?”琦顏警覺地問,直覺蘭妃會做什麽危險的事。
“善雅,你一定要好好待他,他值得你對他好。其實我挺羨慕你的,他一直就喜歡你,在燮國的時候他就喜歡你,一直到現在也沒變過。你入宮後他也到處為你打點,要不是他拜托華貴嬪庇護你,那次挽月閣的事你的小命就不保了。他為你做過很多很多事,你知道為什麽你一入宮被派到了朝華宮麽,那也是他安排的,為的就是讓皇上見不到你。當初他也來找過我,希望我把你留在欽和殿,但是我沒答應,知道我為什麽不答應麽,因為的妒忌他對你這麽好。”蘭妃惻然笑道,神色淒迷,聲音低婉,“好好照顧他,過幾日我就取了解藥送回來。”
“什麽,你要去取解藥?”琦顏驚訝道,難道蘭妃要回韃靼?她是燮國皇帝的妃子,韃靼的大汗早已易主,更何況如今是兩國交戰,她若是回去,能不能拿到解藥暫且不說,她回不回得了韃靼就難說,雖然皇帝從未寵幸她,可她也是皇帝的女人,如今是什麽形勢,慕容湛怎麽可能讓她回韃靼?根本不可能!
就在琦顏一愣神的功夫,蘭妃已經舉步離去,行至門口時,回頭幽幽地凝視著琦顏,輕聲道:“幾天後記得接我的信鴿,以後每天要給他換藥,一個月就可以痊愈。還有,要忌口,不能吃大蒜,不能吃冷東西,還有其他味道太重的東西,不然傷勢會反複。”
琦顏點了點頭,蘭妃好似終於放了心,低頭出了門。
當夜聽人說蘭妃失蹤了,尋遍了整個胡塞爾城也沒找到,不知去向。
幾天後的夜裏果然收到了蘭妃的信鴿,鴿子腳上綁著一隻小小的白色瓷瓶,再無其他。琦顏打開瓷瓶,看著裏麵白色粉末,湊近鼻端聞了聞,一股藥香味撲鼻而來。此後琦顏小心按照蘭妃叮囑為慕容瑾上藥,沒幾日傷口處發黑的情況明顯減弱,人也開始有知覺了,給他喂水也知道咽了,但是仍處於昏迷中,昏迷中迷迷糊糊低喚著自己的名字,令琦顏心中又苦澀又甜蜜。
這日晚上給慕容瑾換好藥,回去的路上無意中聽到士兵在議論。
“韃靼人太可惡了!”士兵甲憤憤說道。
“怎麽了?”士兵乙立馬好奇地問。
“聽說他們將蘭妃的屍首掛在中都城門上,這分明是在羞辱我們!”士兵甲繼續憤慨地說。
“真的假的?!”士兵乙似乎不信,“蘭妃怎麽會被吊在城樓上?!”
“是蘭妃的屍體!鬼知道她怎麽跑回韃靼去了,不過話說回來,她也真是犯賤,她明明是咱們皇上的妃子,兩國打仗時卻去投奔娘家,沒準是被當做細作處死了,也是她活該,不好好呆著跑去告什麽密!”
“這樣啊,這女人可太可惡了!倒是死了幹淨……”
兩個巡邏的士兵漸漸走遠,琦顏呆呆立在原地,手腳發冷,沒想到……那日一見,竟成永別。也許蘭妃早就預見到了自己的結局,所以才叮囑得那麽詳細,一再地叮囑自己要好好照顧慕容瑾。愛錯了人,付出的代價,竟是如此慘重!一條人命!旋即想到了自己,她也愛錯了人,她要付出什麽代價呢?琦顏打了個冷顫,哆嗦了一下趕緊邁步離開,眼淚卻不由自主潸然掉落。
杜瑞乾說大概就在這幾日,太子就會醒來了,還特意給他開了活血散瘀和解毒的方子,據說內用外敷不消一月慕容瑾就能康複。所以這幾日琦顏是衣不解帶不離左右地照顧著,連膳食也命人直接送到慕容瑾住處,總是熬夜到很晚才回去休息,她是怕他醒來的時候一個人寂寞。
這日上午琦顏給他換藥時發現胸口上那處傷已經大為好轉,傷口處的皮膚已經不再是紫黑色,基本如常。給他穿衣服的時候,手指無意中觸摸到年輕男子火熱的結實的胸膛,琦顏的臉忽然著了火似的熱起來,不勝嬌羞,她腦海裏突然閃過那夜兩人肌膚相觸時的情形,雖然被蒙住了雙眼,可他如火一樣灼熱的體溫還是強製性地在她腦海裏落下了烙印,無法磨滅。
琦顏使勁搖了搖頭,總算趕走了胡思亂想,趕快將他衣服係好,又蓋好被子。坐了一會漸漸感到困意襲上來,不多時便打起盹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像換一隻手支撐額頭,動了一動,手似乎被什麽壓住了,抬不起來,琦顏心裏一急,頓時醒了。揉了揉眼睛,再看向自己另一手時,發現被人握住了,視線沿著那手臂慢慢移去,慕容瑾一張蒼白的臉上噙著一抹恬淡的笑意,眼裏浸滿了溫柔憐惜。
“你終於醒了!”琦顏哽咽道,眼裏湧上一層晶瑩。
“扶我起來。”慕容瑾輕聲說道,鬆開了她的手。
琦顏抬手擦了擦眼睛,粲然一笑起身將慕容瑾扶坐起來。
“你……你什麽時候醒的啊……”琦顏囁嚅道,臉色不自覺又紅了。
慕容瑾看她窘得一臉緋紅,撲哧一笑,道:“這個……醒了不就好了嘛。難道你希望我繼續昏迷啊。”
琦顏臉熱得火燒火燎的,心跳也亂七八糟,為何會如此,連她自己也說不清。他醒了,她自然是萬分高興,可為何要害臊呢,真難為情,看他一臉戲謔的模樣,她真是益發窘迫,沒準兒他老早就醒了。
“原諒我了麽?”慕容瑾湊近了一點,滿臉認真地問,幽邃的潭眸定定地望住她。
琦顏有些心慌意亂,隻胡亂地點頭,慌裏慌張地站起身,帶著滿臉嬌紅,聲音低得幾不可聞,頗有些語無倫次:“你醒了,我……我現在就去告訴杜太醫,讓他給你把脈,看看傷勢到底如何。你自己先歇著,對了,我讓他們給你煮粥喝,嗯嗯,煮粥喝……”說完琦顏便落荒而逃了,看著那消失在屏風後的嬌俏身影,慕容瑾一時心底湧出無限柔情,可她還不給他機會讓他說,竟然自個兒就跑了,真是……
此後的日子,慕容瑾傷勢好的很快,琦顏仍常去看望他,卻不敢逗留太久,怕招惹閑話。畢竟兩人的身份,還是少接觸為妙。每次她一走,他就開始懷念傷重的時候,他雖然一直昏迷,卻知道她就守候在身邊,寸步不離。原來受傷也是這麽幸福的事兒,以前倒沒覺得,可現在這種感覺真是又煎熬又甜蜜。若是能換得她多在身邊呆會兒,他就是再昏迷幾天也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