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第九卷 淨土千秋掩風流 第六十節 無限相思

多鐸聞言之後,渾身一顫,不敢置信地抬頭望向車窗。然而為時已晚,多爾袞的動作比他快多了,這時候已經將車窗緊緊地關閉起來,而馬車也跟著啟動了。

他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下意識地追趕了幾步,想要叫喊,卻不知怎麽的,話音卻憋在喉嚨裏,無論如何也喊不出來。不知不覺地,腳步停住了,就眼睜睜地目送車駕遠去了。

瓢潑大雨依舊下著,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雨幕中,他木然地佇立著,眼前一片模糊,忽然覺得,這一幕似乎有點熟悉。哦,想起來了,八年前,在揚州城外的那個小鎮子上,他去尋找熙貞卻未果,獨自一人離開的時候,也是這般落寞,這般悵然。那一次,他沒有見到熙貞;這一次,依舊沒有。那個一貫疼愛他,對他極好的哥哥,這一次卻親手扼斷了他最後一次見他的希望。他知道,哥哥對他一貫很慷慨,卻唯獨在這個地方,極為吝嗇。他早已不再對她有什麽奢望了,也不敢再做出任何對不起哥哥的地方,剩下的,也隻有這樣一個卑微的願望,眼下,也終於破滅了。

他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之前完全是一口氣支撐著他趕到這裏來。現在他的希望已煙消雲散,似乎連憤懣,悲傷的力氣也沒有了,腦子裏剩下的隻有一片空白,如同白茫茫,幹幹淨淨的一片大地。而眼前,也漸漸漆黑起來,就像白晝之時突然遭到夜的偷襲。在意識消失之前,他似乎聽到了周圍焦急的呼喚聲,“王爺,王爺您怎麽了?”還有幾個人影晃動著朝他跑來,好像很驚慌的模樣……

晌午時他匆忙出府之後,府邸裏就亂成一團。因為富綬已經將他的病情告訴了幾個福晉,幾個女人能有什麽見識?要她們保持鎮定就更難了。立即。平日裏爭風吃醋,勾心鬥角的女人們也完全忘記了往日的嫉妒和仇視,抱頭哭作一團,完全亂了方寸,期期艾艾得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伯奇福晉見過大世麵,最先鎮定下來。按理說。她應該是最有憂患意識的,因為她初嫁林丹汗,林丹早死;次嫁豪格,豪格早死;最後嫁了多鐸,可多鐸眼下竟出了天花。估計著難以保全了。她也不過三十六七歲,就當了兩次寡婦,要是多鐸再出了事情,她地後半輩子肯定就徹底守寡,再也找不到人家了。

“各位姐姐,妹妹,我看大家先別忙著哭。雖說這出喜甚是凶險,可也不完全就是絕症。王爺也是有福之人,多半能逃過這一劫難的。等王爺回來看到咱們這般作態,不煩心才怪,肯定於病情不利。所以。依我看來,咱們分工一下,該給王爺找大夫地找大夫,該去佛堂求菩薩保佑的就去求,該給府內布置的就去布置。至於王爺究竟有沒有去追。具體去了哪裏。待會兒是否回來,我看不如立即派人去通知信顯貝勒(多尼爵號)。讓他拿個主意。否則咱們一群婦道人家,身邊一堆不懂事的孩子,不添亂就已經難得了,更別說出來做主,安穩局麵了。”

其他幾個福晉想想也是,也就一麵用手帕抹淚,一麵抽泣著點頭答應了。很快,府裏被伯奇福晉安排得井井有條,大家各自忙活各自的分工去了,混亂的場麵也很快安定下來。

多尼得知此事之後,立即從衙門裏出來,直接召集自己地手下護衛們,迅速集結之後就出發了。問明父親的去向之後,就抄近路趕到朝陽門,出城之後冒著大雨一路向東追去。

王府裏的人個個伸長脖子,望眼欲穿,終於看到多尼把他們的王爺給送回來了。不過是好端端地出去的,被人抬著回來地。隻見多鐸全身的衣衫都濕透了黏著在身上,雙眼緊閉,氣若遊絲。幾個女人此時哪裏還沉得住氣?一個個哭天抹淚地撲上去,呼喚著,搖晃著。可無論如何,他都沒有任何蘇醒過來的跡象。見狀,女人們哭得更加厲害了多尼忽然怒了,鐵青著臉,高聲道:“各位額娘不要再在這裏鬧了,我阿瑪現在病得厲害,怎麽禁得起你們這樣搖晃?況且,這不是尋常疾病,而是出喜,很容易過人的,你們就不怕?要不怕的話,盡管上。說句不吉利的話,到時候萬一有個什麽好歹,就當作殉葬去了。”

他這樣疾言厲色的提醒之後,果然嚇到了幾個女人,她們馬上反應過來,迅速地避開了,她們也想起來這病會傳染,也不想送命。不過,倒是有兩個滿洲側福晉不但不怕,反而拉著多鐸的手哭得更厲害了,擺明了不怕死,哪怕殉葬也心甘情願。那幾個躲開了地女人眼瞧著她們倆,免不了麵露慚愧之色,低了頭,各自抽泣著。

這情況都悉數落入多尼的眼簾,想到父親平時雖然風流花心了些,不過待這些女人還是不錯的,沒有厚此薄彼,虧待了誰。如今遇到了大難,真正真心真意肯陪在身邊的隻有兩個地位不高,平時不怎麽得寵地。這女人啊,真正不愛權勢,實實在在隻為自家男人的,能有幾個?想到這裏,他禁不住冷笑一聲。

伯奇福晉忙給周圍的侍女們使了使眼色。侍女們會意,紛紛上前,將那兩個側福晉拉開了,想方設法地勸慰著,好讓她們暫時將情緒穩定下來。伯奇也將她們各自安慰一番,然後吩咐侍女將她們送回各自房中,小心看護,免得出了事故。

看看人散去了一些,沒有先前那樣噪雜慌亂了,她這才擔當起女主人的角色,鎮定自如地指揮著眾人的各自分工,很快就把眼下麻煩地局麵暫時控製住了,她也成了眾人地主心骨,人人都聽她的指揮。她是個精明能幹,懂得進退地女人。去年春天的時候多尼的生母,原本地博爾濟吉特大福晉過世了,她雖然沒有扶正,可多鐸已經令她主管府內雜七雜八的各種內務。已經儼然是個女主人地角色。至於這個大福晉的位置為什麽空置了一年多,多鐸既沒有再娶填房也沒有將誰扶正的意思。其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將昏迷的多鐸送進臥房之後,幾個府裏的大夫也隨即趕來診治了。多尼和伯奇福晉都知道天花這病根本就沒有什麽根治的辦法,再高明地醫生也隻能勉強緩解病情,卻沒有一個敢說可以妙手回春的。唯一的希望,就是看出痘之時的狀況如何,是生是死那個時候就可以決定了。看多鐸眼下的情形。似乎等徹底出痘還要再兩三天地功夫。

兩人坐在外廳裏,都是愁眉不展,一時間也相顧無言。許久,伯奇福晉抬頭看了看多尼,猶豫著問道:“貝勒爺。你是在哪裏追上王爺的,王爺當時就這樣了嗎?他旁邊的人都怎麽說的?”

“我趕到的時候就已經人事不知了。我嚇得不輕,急忙問是怎麽回事。阿瑪身邊的人說是出朝陽門後就一路快馬加鞭地追趕,阿瑪也顧不得和他們多說話,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樣。後來在八裏橋好不容易追到皇上的禦駕,就跪在車前說了一陣子話,皇上也說話了,不過當時雨太大很嘈雜。他們距離稍微遠了點沒有聽清。等聖駕啟行之後,阿瑪冒著大雨像木頭似地原地站了一會兒,接著就昏過去了……”說到這裏時,他說不下去了。一臉愁容,眉頭緊鎖。

伯奇忍不住歎息一聲,眼眶濕潤起來。她見多識廣,加上人已中年,自然不會像一般女人那樣哭哭啼啼地沒有個主意。然而她畢竟也和多鐸做了八年多夫妻。多鐸待她一直不錯。且不說感情,起碼親情和恩情是很深厚的。這會兒周圍沒有閑雜人等。她也免不了黯然神傷,歎道:“唉,前幾天王爺突然閉門不見人,我就懷疑是不是病了,卻萬萬沒想到竟是,竟是出喜!這府裏根本沒有一個染上這毛病的,想來多半是他先前將二阿哥從南苑送回來,又連夜看守的時候給過上地。二阿哥還在繈褓裏就送到我身邊來養,是吃著我的奶水長大的,王爺也把他看作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如此緊張擔憂也是正常的。可王爺也不管自個兒地安危,不知道防範著點,現在,這不是麻煩了?”

說到這裏,她突然想起了什麽,不禁疑惑了,“奇怪,就算皇上突然出京也不打招呼,王爺也用不著冒著大雨親自去追呀?何況還病得這麽厲害,就不能派個人去嗎?還有了,皇上待王爺一直很好,很顧念兄弟情分,今天怎麽會……我聽你說著,怎麽總感覺皇上好像對王爺生分了,似乎是說了什麽不中聽地話,才讓王爺突然這樣了……”接下來的話,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同時警惕地看了看周圍。有個侍女站在門口,看到她地眼神,立即會意,低了頭慢慢地退了出去。

多尼的臉色漸漸陰冷起來,眯縫著眼睛冷笑起來,“嗬,我差不多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了---多半是阿瑪在一個地方又得罪到皇上了。要麽,就是他這次表麵上是追皇上回來,實際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說,若皇上覺察了,能不來氣嗎?”

“嗯?”伯奇楞了一下,正想問是什麽地方得罪了皇帝,不過腦子裏卻像突然閃過一道雷電般地,瞬間就雪亮一片。聯想到丈夫偶爾提到皇後的時候眼睛裏似乎有些微妙的變化,還有某天半夜裏他說夢話,好像在含含糊糊地呢喃著一個“阿珍”的名字,她還以為是又惦記了什麽新的女人,大概是有夫之婦無法搞到手,才這般耿耿於懷。現在想來,莫非不是“阿珍”,而是“阿貞”?若真是如此,也實在太令人難以接受了;還有,他為什麽超乎尋常地疼愛東海,看著孩子的眼神就像親生父親一般,她還曾經詫異過。現在想來,多半是因為這孩子母親的緣故。

許久,她才無可奈何地感慨道:“以前總以為王爺是個風流多情的種子,不會為女人的事情煩惱。現在看來,卻是錯了,他竟是個癡情之人……唉,眼下看來,多半要為女人所誤了。喜歡誰不好,可偏偏卻……這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倒也符合他的一貫性子!”

多尼心中更加怨懟了。他少年時就發現了父親和皇後的私情,後來到了南京,更是見識到了皇後對父親的曖昧糾纏,一直耿耿於懷,每次看到皇後都感到很不舒服,總覺得她表麵上國母風範,暗地裏男盜女娼。更讓他懷疑的,是父親對於東海的態度,實在有些異常。計算一下日期,也可以勉強和皇後出宮到江南的時間吻合。莫非,東海並非皇帝所親生,而是……父親若不是對東海那麽好,又怎會被過上天花?想到這個,他就更加痛恨皇後了。隻不過他現在已經成年,有了城府,並非當年那個衝動易怒的愣頭青了。所以如何能夠讓迷惑和連累父親的女人付出相應的代價,他隻是在心中暗暗盤算,卻沒有表露出任何相應的態度來。

“好了,也不要妄自揣測了,也許事情並非那樣,咱們倒是誤會了呢,還是治病要緊。裏麵應該差不多了,咱們這就過去看看吧。”他淡淡地說道。醒了,見到一大幫人欣喜地圍著自己,忙活著問長問短的,不由得心情煩躁,喝過藥之後,就揮手令他們全部退去了,還嚴令屋子裏不準留人。眾人雖然放心不下,卻不敢違逆他的命令,沒一會兒,屋子裏就空了下來。

下午的時候雨過天晴,晚上的時候也就恢複了明月高懸的景色。這一次,窗子都關得嚴嚴實實的,都怕他再受風,病情惡化。他在淋雨之後發了高燒,渾身酸痛得厲害,卻仍然努力支撐著身體下了地走到窗子前,將窗紙弄了個小洞,然後怔怔地透過洞口看著夜幕中的月亮。許久,他感到實在乏力了,這才返回床前,在床沿上坐了下來。

旁邊的燭台上有盞巨大的蠟燭,微微搖曳著,發出充滿暖意的光芒來。可這燭淚殷紅,淒豔如淚,總會讓他難免想到一些舊日往事,勾起他的無限相思。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仿佛,她那縹緲的影像就浮現在這燭光裏,一顰一笑,歡欣憂愁,時而模糊時而清晰。他的心神都飄忽起來,情不自禁地伸手出來,試圖碰一碰,撫摸上她那姣美的麵龐,可摸到的,卻終究是一片虛無。

樽前擬把歸期說,欲語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想到這裏,他也禁不住好笑,一個大男人,怎麽會期期艾艾,顧影自憐地學作女兒姿態?不是一般的矯情。搖搖頭自嘲一句之後,他就伸手捏滅了燭芯。

正繼續發呆時,忽然,床下有了的輕微響動。戎馬多年的他立即警覺起來,手扶床欄站起,伸手去摸他習慣放在枕頭內側的佩刀。同時,占據了一個最佳的,可攻可守的位置,然後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問道:“誰在下麵,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