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第九卷 淨土千秋掩風流 第五十四節 艱難的取舍
都是兒子的錯,都是兒子的錯呀……”他哽咽著,抑也終於難免哭泣出聲。
他雖然不清楚之前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可他猜想也知,因為他的緣故,才導致父母之間發生了矛盾爭執,可結果竟然如此慘烈,實在令他始料未及。眼前的這一幕,有如尖銳的刀子在他的心上一下一下,慢慢地淩遲著;而眼前的血色又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令他不得不合上眼瞼,極痛苦地顫抖著——若時間可以倒流,過去的事情可以重新來過,該有多少?若早知這個結果,那麽他當初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東海,帶他出去玩耍的。他到底錯在哪裏?錯在過於心軟,過於妥協?
阿在旁邊也陪著落淚,不過她還是最先清醒過來的,她知道眼下時間緊迫不容耽擱,究竟要不要保住皇帝的性命,也全在東青的一句話而已。於是,她伸出手來,想要將東青皇後身上拉開。東青倒也沒有反抗或者執拗,而是就勢起身,坐在炕沿上,用一種空洞而奇怪的眼神望著她,半晌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表態。
阿著急了,還以為他是太過悲傷而暫時迷失了心智,要是這樣可就糟糕了。在極度擔憂之下,她來到東青麵前跪下,叩了個頭,然後,緊張地伸手抱住了東青的雙腿,仰頭急切地提醒道:“大阿哥,眼下情勢緊迫,不容耽擱。若是到了天明,恐怕就算是華佗再世,扁鵲複生,也無力回天啦!”
東青那雙幽黑沉寂如夜幕的眼睛裏。有一絲光芒閃過,猶如突然劃過夜空的流星,傷悲,卻又帶著一種決然的瑰麗,“當然是救我母後。至於皇上——他虧負我母後太多,永遠也沒有辦法償還。就讓他安安靜靜地到那邊去了吧,不必多費力氣了。”
說罷,他抬手拭幹了臉上地淚痕,下了地。朝外廳走去。
阿原以為東青在猶豫之後會同意救治他父親的,沒想到等來的竟然是這樣一個結果。她知道皇帝這些年來對大阿哥很是冷淡。卻也沒有什麽很過分的行為,按理說大阿哥不至於如此痛恨皇帝。以至於輕巧巧地一句話就直接給了一個最後的宣判?在倫理綱常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極其重要地關係,任何悖逆者。都是令人鄙視和唾棄的。大阿哥從小讀孔孟聖賢之書,深受這方麵教育。如何連這個都毫不在意?不忠不孝之人,如何有資格成為這個國家地主宰?
她急忙跪行腳步,拉住了東青的袍角,央求道:“大阿哥,大阿哥,您要三思而行啊,皇上畢竟是皇上,是大清國的主心骨,如今天下未定,若真讓皇上這樣崩了,豈不是難以收拾?”
東青停下腳步,愣了愣。的確,她說得在理。盡管他也很想成為九五至尊,可並不是現在。眼下國家未定,四海烽火,也隻有父親這樣強有力地梟雄人物,才能駕馭住那一班開國打天下的滿洲貴族,驕兵悍將們。他一個十五歲地少年,從來沒有理政的經驗,沒有任何征戰地功勞,更沒有可以服眾的威望和資曆,如何立穩腳跟?
然而,他又馬上想到了先前父親給他的那記耳光,還有那樣冰冷殘酷的眼神,就像塞外寒冬時節的冰刀雪劍,凜冽刺骨,鋒利異常。那一刻,他不是他地兒子,而是他恨之入骨地敵人。他們的父子之情,在那一刻,已經硬生生地折斷了,是被他父親親手折斷地,而且還當著他母親的麵。他知道,他那外表柔弱,內心剛強的母親,對父親有著怎樣深沉的愛意,又有著怎樣刻骨的癡情。父親怎麽可以,怎麽忍心用這種方式來傷害她?他知道,那一巴掌雖然打在他的臉上,卻是深深地刺痛在母親的心上。若不是被逼迫到了懸崖邊緣,她又怎麽會如此決絕地與父親同歸於盡,共墜深淵?他絕不能,讓父親能夠有再次傷害母親的機會,絕不能。
想到這裏,他的牙齒幾乎咬到滲血,胸中滿是瘋狂燃燒的怒火,而聲音卻格外地冰冷,“那又如何?他既不念父子之情,也就不要怪我不念君臣之義了。這局麵,我自有辦法收拾。”
從東青這短短的幾句話裏,阿就隱約聽出了點玄機,似乎皇帝和大阿哥之間的恩怨不是她所見所聞的那麽簡單。按理說,東青的態度這樣堅決,她也應該退步了。可她很清楚地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所以,她不得不再次苦苦勸說道:“可是,大阿哥,您要想想,若讓皇上和娘娘就此去了,也就一了百了,奴婢也知大阿哥自有能力收拾局麵;然而若是單獨讓娘娘醒來,娘娘一旦知道這個緣故而令皇上崩逝,能不格外怪罪於您?就算不知道,娘娘隻要念及今日變故,必對皇上懷有愧疚之心,如何忍心獨自過活?勢必會再次自戕,您能防範一時,還能防範一世?若真有那天,隻怕您會追悔莫及呀!”
東青並沒有說話,而是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掐進肉裏。是啊,若父親死了,母親就算活著,也不會再有任何快樂可言了,也許,還不如一並歸去,才能不再背負心靈上的譴責。可他,如何忍心讓母親再死一次?可要他原諒父親,絕對不能。
阿見他猶豫,知道他很矛盾,正處於艱難的掙紮和抉擇之中,忍不住再次勸道:“大阿哥,奴婢不知道您和皇上之間究竟有什麽恩怨,可皇上畢竟是您的親阿瑪,對您有養育之恩哪!您雖不比小阿哥受寵,可皇上也沒有虧待過您。皇上那時候忙碌於征戰和政務,很少有空閑在府裏,可奴婢也見過很多次,皇上抱著您在花園裏玩耍。您那時候還不會說話,就知道伸手指著要那圍繞在旁邊飛舞的蝴蝶。皇上就替你捕捉。可一不小心就把翅膀給弄破了,您哭得要命,可把皇上急壞了,隻好忙碌了半個下午,足足湊了一袋子蝴蝶。總算把您逗笑了……您剛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在門檻上不小心絆倒了。摔破了下巴,皇上看到了大怒,把幾個伺候你的奴才都打了一頓,還抱著您哄慰個不停……”
“有這種事情?我竟一點也不曾記得。”呆愣了一陣子。他方才淡淡地說道。接著,好像想起了什麽。伸手摸了摸下巴,那裏。確實有一個半寸長地,不怎麽明顯的小傷疤,原來是這麽個
在他已經泛黃的記憶裏,並沒有阿所說的這些,不過卻有類似的東西。那就是他兒時曾經擁有過地父愛。
很短暫,卻彌足珍貴——他寫的字不好看。像鬼畫符,又像蟲子爬。可父親從來都不厲聲訓斥他,更沒有任何責怪和諷刺,每次都很耐心地手把手教他怎樣握筆,怎樣把字寫得端正;他地騎術和射術都爛得可以,騎個小馬都能摔下來,射最近的靶子都能脫靶,可父親的眼睛裏從來就沒有顯露過失望之色,每次都對他加以寬慰和開導,甚至親自教他騎射;他五歲那一年的盛夏,不知道怎麽地,父親突然病倒了,躺在炕上臉色很差,他那時候不懂事,還和妹妹過去騷擾父親。在旁邊伺候的母親都不耐煩了,可父親仍然很吃力地坐起來,很慈和地撫摸著他地小腦袋,說了很多讓他心裏麵暖洋洋的話……
回憶至此為止。似乎從六歲那年,那次奪宮事件之後,他就再也得不到父親任何溫暖地目光和關愛了,一切都嘎然而止,在他還沒有懂得珍惜和享受之前,就匆匆結束了。而且,再也沒有了。就如那東流而去的江水,日日夜夜雖不停歇,卻永遠也沒有回頭複返的時候。他以為他沒有錯,因為他的計謀而間接將父親送上了九五之位,他以為他是父親的功臣,理應得到應有地回報。可現在看來,他錯了,為了巨大地利益,他親手葬送了人世間最為珍貴的東西。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越想越是頭痛,在激烈地矛盾糾結中,東青感到自己快要被心頭的巨石壓得喘不過氣來了。無奈之下,他隻好捂住頭,深深地喘息了幾下,然後加快腳步衝出了內室,絲毫不理會阿在後麵急切的呼喚聲。
他現在打算去哪裏?應該去哪裏?他也不知道。隻要走出這個門,封鎖住一切消息,耐心地等待到天明,一切就結束了。到時候,他把事情安排妥當,演一場精彩紛呈的大戲,“聞訊”趕來痛哭流涕,然後在群臣的麵前謙辭幾句,再“不得不”接受眾人的擁戴,也就可以順利即位了。皇位對他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他的滿腹才華,他的雄心壯誌,也隻有在這樣的位置上才能得到最充分地發揮。從此,可以不用再處心積慮地討好誰;從此,可以不用再如履薄冰地防範誰;從此,他可以不用再偷偷摸摸地和他最心愛的女人芶且;從此,他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這諸多誘惑,他如何能不動心?隻要他不作為,就可以輕輕易易地得到這一切。他也可以自我欺騙,自己不是謀害父親的凶手,不必有任何負疚。
可是,鬼使神差一般地,他竟然來到了書房。寬敞的書房裏,幾盞紅燭仍然在夜晚的微風中輕輕地搖曳著,鍍金的燭台上已經凝結了大量的燭淚,殷紅似血。
拖著沉重的步子,他來到寬大的禦案前,呆呆地坐了下來,目光漫無目的地在堆滿了奏折的桌麵上巡回著。驀地,他的視線停滯住了,因為他注意到了麵前的雕龍鎮紙下壓了一張白紙,上麵寫滿了娟秀優美的行書,他認得這是母親的筆跡。一驚之下,他立即撤掉鎮紙,低頭看了看,這竟是一封留給他的遺書!
也才讀了一遍,他已經是滿心酸楚,等他伸出顫抖的雙手揭起信紙,移到麵前又細細地閱讀一遍的時候,眼淚已經不可抑製地掉落下來。隨即,他伏在案上微微地抽搐著,許久,才發出極力壓低了的慟哭聲。
四更鼓敲過之後,東青再次出現在寢房門口時,阿見他的眼皮已經浮腫起來,也才沒多久,他的整個人都憔悴了,就像秋天的初霜之後,失去了生命光澤的綠葉。連眼睛裏,也沒有了任何神采,仿佛一潭死水,不起任何波瀾。
“我母後怎麽樣了,可有希望?”他的嗓音已經有些沙啞,頗為艱難地問道。
陳醫士朝他點了點頭,“回大阿哥的話,已有好轉了。”說著,起身讓出了位置,示意他上前來察看。
皇後仍在沉沉昏迷之中,沒有任何動靜,身體上還留有十多根銀針,令他不敢輕易觸碰,隻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在她另外一隻完好的手腕上按住,仔細地感覺著。起初好像什麽都沒有,不過漸漸地,能感覺到一點點若有若無的脈搏了。雖然微弱如風中之燭,卻也是難得的希望。
希望之火再次燃起,就如寒冬過後的第一縷春風,雖仍有些料峭的意思,卻足以令他欣喜萬分了。“啊,太好了,這回總算有救了,真是萬幸哪!”
阿和陳醫士自然也是高興,於是也附和著說了一些令他更加寬慰的話。誰知道東青的喜悅也就是一會兒的功夫,臉色就很快又恢複了原狀。他沉聲問道:“陳大人,我母後現在可否移動?我不想她一直睡在這裏,想給她換個地方。”
陳醫士先是一愣,不過轉念想到大阿哥這樣安排應該有所用意,所以回答道:“回大阿哥的話,娘娘現在雖然恢複了脈象,可要等到醒轉,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還需要繼續悉心醫治。不過暫時的搬動,還是沒有大礙的。”
“好。”東青點點頭,然後對阿吩咐道,“趁著天黑,你去找幾個幫手,把娘娘送回仁智殿去。”
阿也不敢多問,隻好答應了。沒多久,就帶來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將皇後小心翼翼地抬起,護送著朝後院去了。
東青不放心地一直送到門外,望著他們在夜幕中消失方才轉身回來。站在炕前,他盯著父親看了一陣,從他來到現在也有半個多時辰的功夫了,父親的情形似乎越來越堪憂了,指尖的淤血越來越多。若再拖延下去,他想用不到天明,就差不多了。
終於,他捏了捏拳頭,又緩緩放開,對陳醫士吩咐道:“好了,現在你可以救治皇上了。”說完這句話,他感到之前壓在心頭的巨石似乎一下子就搬開了,全身心都輕鬆起來,禁不住地籲了口氣。
陳醫士“嗻”了一聲,並不猶豫,很快選了一根最長的銀針,斜向上刺入皇帝的鼻尖,大約有一寸深了,這才嫻熟地撚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