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斷秋風作品 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 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 第九卷 淨土千秋掩風流 第五十節 碧落黃泉

哈哈哈哈……”怔了半晌,我忽然大笑起來,笑得全住地顫抖,笑到一種濕漉漉的**流淌了一臉。淚水混合了他的血液,滑落在我的嘴裏,腥鹹而又苦澀,奇怪的是,這股味道竟然讓我的神經格外地亢奮起來,笑得更加放肆了。即使不照鏡子,我也知道現在的我究竟是怎麽一副模樣,狀若瘋魔,醜陋至極。

似乎之前一直壓抑在心頭的大石一下子扳開了,頓時輕鬆起來,前所未有的輕鬆。這一番酣暢淋漓地大笑,讓我快意無比。我一麵笑,一麵在他身上狠狠地踢了兩腳,“起來,多爾袞,你給我起來!別裝死了,我知道你沒事兒,你想這樣嚇唬我,就像上次在平湖邊那樣,是不是?哈哈哈……”

等我笑到聲嘶力竭,再也發不出聲音之後,多爾袞依舊沒有醒轉,更沒有任何反應。大量的鮮血從他的腦後奔湧出來,蔓延開去,很快就將我腳下的炕席染紅一片。刺目的血泊中,他雙眼緊閉,臉色慘白,就像長白山巔那萬年冰封,不著丁星塵埃的素雪。

我似乎意識到了什麽,隻木木地蹲身下來,僵硬地伸出手去,試探試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脈搏。結果恰恰印證了我的猜測,果然,沒有呼吸,亦沒有脈搏,他應該是,死了吧?

再看看,他這新換上的一身衣衫,連最後一粒扣子都已經扣上。當他已經看到牆壁上的影子時,竟然沒有躲閃,也沒有反抗,即使他完全可以這樣。在瓷瓶砸下的那一瞬。他仍然從從容容地係上了最後一粒扣子。那一瞬,他究竟想到了什麽?心灰意冷,聽天由命,抑或是絕望地自嘲?總之,不論是那一種,他都不會再睜開眼睛來。告訴我了。

生的偉大,死地憋屈,應該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吧。開始和結局,都是那樣的富有戲劇性。光怪陸離,充滿著奇崛跌宕的精彩,有如一場雲譎波詭的大戲。

落幕之時,讓觀眾不得不為那個意想不到地結局而驚愕,繼而,笑著流淚。而我。猜中了開頭,卻沒能猜中結尾;我。竟然成了一個殺人犯,可笑至極,可憎至極。我做夢都不會想到,我和他的結局,竟是如此。

我癱坐下來。怔了很久,室內如此寂靜,死氣沉沉的。除了我自己的心跳,再也聽不到任何地,哪怕細微至極的聲響。仿佛整個世界就隻剩下我一個人,或者,隻剩下我一個還可以呼吸的人,即使這呼吸,很可能在不久之後徹底消失。此時,我寂寞已極,無喜無悲,有如一具沒有了靈魂的軀殼,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這鋪天蓋地而來的寂寞。

我緩緩地推開窗子,望了望此時地夜幕,隻見明月西沉,清輝如水,一個美麗而祥和的夜晚,無數人都已經進入了夢鄉,不論是美夢還是噩夢,醒來之後,一切都會消失,一切又都從新地一天開始。周而複始,循環不停,直到生命的終結。如今,我的路也走到了盡頭,感謝那位冥冥之中的老天爺,能在我離去的時候,有這樣美麗地月色,這樣美麗的夜晚,還有我此生的最愛和我相伴,我這輩子,也該知足了。

我地頭腦格外地清醒,思路也格外地通暢,我甚至像往常一樣,慵懶而自然地下了炕,朝書房走去,步履絲毫都不見沉重。

書房裏麵的燈燭仍然在微微地搖曳著,燭淚如血,紅豔豔地堆積了一大片,到黎明之際,就應該是蠟炬成灰之時了。我鋪開紙張,像往常一樣在雕刻著蟠龍的巨大硯台上研好了墨汁,提筆蘸滿,略一思忖,就寫下了最後一封信。

“東青吾兒:覽信勿悲。吾與汝父十餘載恩怨,而今了斷,共歸於泉下,雖死亦無憾也,惟以汝兄妹為念。汝資質警敏,智識過人,吾每以之慰。然汝弟自恃聰明,性頑劣;汝妹恃寵放曠,性驕縱,倘放任自流,來日必招禍端矣。汝須盡力督導,時刻監察,勿使其觸雷池半步,吾殷殷厚望,皆係於汝身,汝切勿負也。

汝父縱橫疆場二十餘年,中原靖平,四海漸定,止有隆武餘黨,永曆偽朝,福建鄭森未曾剿除,餘皆不足為慮。汝父未竟事業,望汝繼承。汝遇事不可肆意妄為,剛自用,亦不可忠奸不分,是非莫辨,親侫遠賢,切勿重蹈汝父之覆轍,擅行屠戮,惡業無數,雖九死不足贖也。

另,吾與汝父,俱因兒女之情,乃始有今日之不堪。汝不可無情,然勿要受困於情,否則害人害己,無可收拾。吾與汝父,乃汝前車之鑒,汝須記取,不可懈怠。

臨別遺言,吾兒切記。勉之!至囑!”

寫下這些囑咐的話語時,我握著筆的手絲毫沒有顫抖,一如往日一樣流利嫻熟。最後一個字完成,我放下筆,吹了吹未幹的墨跡,然後用鎮紙壓住。略一瀏覽,感覺該交代的都差不多交代了,至於有些在書麵上不方便交代的事情,東青那麽聰明,不可能想不到,我也不必多此一舉,給他招惹嫌疑。於是,我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起身去了。

回到內室,盡管敞開著窗子,不過周圍仍然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我來到炕前看了看,取下帕子,轉身去蘸水擰幹,然後脫鞋上炕,坐在他身邊。接著燭光,我仔仔細細地,溫溫柔柔地,將他臉上漸漸幹涸的血汙擦拭幹淨。他是一個愛幹淨的人,應該不願意一身肮髒地去吧。

擦完之後,我又摸了摸他的手,冰冰涼涼的,沒有任何溫度。此時的他,和平時睡熟的樣子沒什麽區別,就是臉色白了些而已。記得他有一次生病,服藥躺下之後,還是睡不著,無奈之下。我故意開玩笑,給他唱搖籃曲。沒想到,才唱了兩三首,他就真的睡著了,像個毫無心機的孩子一樣,安靜而恬淡。讓我忍不住地,看了又看。也隻有在他熟睡了之後,我才感覺他無論人還是心,都是完完全全地屬於我的。誰也搶不去,誰也奪不走。

我凝視了一陣,然後微笑著伸出手去,撫摸著他地麵龐,指尖在他完美的鼻梁上輕輕地滑過。他平時睡眠很淺,隻稍微有點動靜。馬上就會醒來。像我這樣,他肯定會睜開

朦的眼睛看看我。然後和我調笑幾句再繼續睡。不次,他卻要例外了。

“你累了吧,很想好好地睡一覺,是不是?不過。我卻無聊得很,要麽,我唱個曲子給你聽?”我思忖著。沉吟著,“唱什麽好呢……”

不知道怎麽的,我想起了我在從前的那個世界上,所看過的一部老電影。那是半個世紀前地一場悲情舊夢。歡場女子如花與富家子弟十二少因父母百般阻撓,相約吞鴉片赴死。但故事並未在此結束,被救活,驀然覺得生命可貴,便在世間繼續芶活了五十年;而癡心女子在奈何橋處苦候不至,以自己來生的陽壽換得到人間的尋覓,淒淒切切地啟事言明:“十二少:老地方等你。.。”直到後來,人鬼相見,一個老態龍鍾,一個容顏依舊。刹那間明白,什麽情啊、愛啊,不過是一場夢。

想我陰差陽錯地來到這個世界,闖入了他的生活,成為了他的妻子,和他擁有了幾個兒女。然後,和他一起稱帝稱後,坐擁天下。這個際遇,哪怕是最濫俗的小說裏,也應該是一個無比圓滿的結局吧?可是世事無常,我們都被心魔所毀,以至於反目成仇,不得不以這樣結局收場,慘烈,而又荒誕可笑。眼見著這一世也要結束了,過了奈何橋之後,我就和他成了陌路人,相見不相識,會不會笑問彼此從何方來呢?

我在血泊中撿拾了一塊鋒利的瓷片,左手放在膝蓋上翻轉過來,然後用瓷片深深地切了進去。一陣尖銳地刺痛讓我忍不住一個抽搐,盡管很疼,可我仍然毫不猶豫地繼續割著,切開外麵的淺靜脈,又切開裏麵地動脈,血液先是奔湧而出,到後來幹脆變成了噴濺狀。照這個速度計算一下,最多也就半個小時,我就可以徹底交代了。

坐在他身邊,我靜靜地瞧著我的血在炕席上緩緩地蔓延著,最後和他的血相遇,交融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看看差不多了,我就在他身邊躺了下來,握住他的手,輕聲吟唱著:

“誓言幻作煙雲字,費盡千般心思。情像火灼般熾熱,怎燒一生一世?延續不容易。負情是你的名字,錯付千般相思。情像水向東逝去,癡心枉傾注,願那天未曾遇。隻盼相依,哪管見盡遺憾世事,漸老芳華,愛火未減人麵變異,祈求在那天重遇。訴盡千般相思,祈望不再辜負你癡心地關注,人被愛留住,問那天會重遇……”

我一遍一遍地唱著,聲音漸漸低了下來,隨著失血越來越多,我的力氣也漸漸被抽離了軀體。原本很悶熱的天氣,像突然變得寒冷起來一樣,身上越來越冷,眼前也開始暈眩,腦子裏麵昏昏沉沉地。我知道,再這樣下去,也就快了。

終於,我連一點聲音地發不出來了,巨大的倦意如潮汐般席卷而來,眼皮很沉重,我怎麽努力也無濟於事。無奈,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握住他的手,接著閉上眼睛,睡了……

東青從武英殿裏出來,朝後宮走去。此時夜已深沉,巡邏的侍衛雖然偶爾出現,卻也並不頻繁。回到後宮,他站在一株百年的大柳樹下,靜靜地佇立了一陣,突然有了新的打算,於是動身朝北邊去了。

在濃濃的夜色中,他來到一個院子門口,停住腳步,這裏是景仁宮,是淑妃的寢宮,裏麵住著的是他父親的女人,也是他最心愛的女人。自從孝明分宮居住之後,他就沒有單獨來找過她,今晚,他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欲望,一種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的欲望,這欲望迫使他來到這裏。

今晚,他需要有女人給他溫柔的安慰,否則他就要憋悶到發狂了。

孝明的侍女們都和他很是熟識,見他來了,自是大吃一驚。不過她們也不敢阻攔他,還要緊張地替他保密,免得被人發現,隻得慌忙地將他迎接進去。他並不說明來意,宮女們也不敢開口問,給他上茶之後,又紛紛退到各個大門把風去了。現在已經戌時了,各宮之間半夜裏不得隨便往來,所以暫時還是安全的。

孝明已經入睡,不過她睡眠很輕,在半夢半醒之間,似乎聽到了一陣腳步聲漸漸響起,然後進了她的臥房,來到她的床前。她起初以為是做夢,並沒有在意。不過也才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有了點異樣的感覺,感覺好像近前有人的氣息,這肯定不是做夢。愕然之下,她睜開眼睛,隻見窗子敞開著,月色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側身坐在她的床沿上,靜靜地打量著她。一驚之下,她險些叫出聲來。

“別怕,是我。”東青及時說話了,免得她受驚。

孝明立即翻身坐起,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見室內並無他人,才略略放心。不過她很快緊張地問道:“你怎麽敢直接來我這裏,要被外人瞧見就麻煩了,你阿瑪肯定……”

聽她提到父親,東青壓抑了很久的怒氣又湧上心頭,立即,一股強大的戾氣從身上散發出來,他冷哼一聲:“哼,不用他知道這個,我已經夠受的了。我現在可以確定,他已經不念父子之情,對我徹底放棄了。不過這樣也好,也算是掐斷了我對他的最後一點幻想,以後,我可以不用愧疚,不用心虛了。”

孝明雖然看不清他此時的眼神,卻也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身上的那種極其陰鷙的氣息,禁不住地,打了一個寒戰,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是怎麽了,你不是說要盡量努力,好改變改變你父皇對你的看法嗎?可現在究竟發生了什麽,你竟會這樣說法。”

東青總算有了可以傾訴的對象,不過他也不屑於像女人一樣囉囉嗦嗦,婆婆媽媽地傾訴,好尋求安慰和同情。他很簡略地,將事情的大致經過跟孝明交代了一下。

她聽完之後,立即擔憂起來,起身去找燈燭,“你等等,我拿蠟燭來照著,看看你傷得如何了,可千萬別聾。”

“現在看有什麽用,我的一隻耳朵已經聽不到了,就算華佗來了也沒用。”東青苦笑著製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