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節 破格的迎親
次兩國聯姻,規格非常高,雖然隻不過是皇帝納了個出於政治目的和一些敏感問題,自然引起了朝內外眾人的格外關注。再加上多鐸也要做李淏的嶽父,這還是大清從開國以來,第一次把宗室貴族女嫁到朝鮮這樣的“外藩”去,所以看熱鬧的人還是挺多的,皇家的各種花邊新聞和各類**,都是眾人茶餘飯後最為津津樂道的談資。
作為後宮之主,又是孝明公主名義上的姐姐,我自然要表現出寬宏大度的風範來,所以各類作秀還是在所難免的。雖然多爾袞身為帝王,但名正言順地納妃,也是需要給女方的娘家一筆豐厚的聘禮的。這些聘禮,要在婚禮之前的一個月就準備就緒,由前去“下定”的官員送去朝鮮。於是,這段時間,我倒是沒少忙活這類事務。同時,還令工匠特意修葺裝飾了一下景仁宮,以給我這個即將到來的妹妹居住。
秋節剛過,八月十,傍晚。多爾袞居然來我這邊用晚膳,實在有些意外。打去年年底他從灤平回來,我們就再也沒有在一起吃飯睡覺過了,在我對於他的冷淡漸漸習以為常的時候,他忽然來了這樣一個舉動,實在令我有點詫異。
雖然已經是仲秋了,不過燕京這邊的“秋老虎”還是相當厲害的,夏蟬即將死去,也不知道它們有沒有這種預感,依舊躲在漸漸枯黃的樹裏聒噪個不停,在悶熱地天氣裏。更是給人增加了幾分煩躁。
我知道他很怕熱,在夏天也經常容易生病,且胃口也不好,所以吩咐廚房準備了一些清淡點的菜肴。隻不過,這“清淡”也是極有限的,他不喜歡任何素菜,米麵穀物也是從來不吃,更別提口味寡淡的燕窩海參之類的了。給他準備菜肴。真得傷透了腦筋。弄了滿滿一大桌的珍饈美味。他動了動筷的,不過是一盤鹿筋拆肉而已。
才吃了沒有多久,他似乎就有幾分飽了,於是放下筷,端起酒杯來。我以為他要和我碰杯,於是也端起了自己麵前的酒杯。可是他仿佛心神恍惚,並沒有注意到我地舉動。也沒有立即喝,而是心不在焉地看著手這件精美瓷器上地圖案,眼神有些飄忽,顯然有些心事。
我有些不悅,好不容易在一起吃頓飯,卻要這般心事重重地,弄得氣氛這般沉悶,實在難以愉快。於是。忍不住輕聲提醒著:“皇上。皇上?”
多爾袞這才回過神來,於是跟我碰了一下杯,然後一飲而盡。
“你好像有什麽話要跟我說。”我知道他今天突然想起和我一起吃飯,肯定不是心血**那麽簡單,想來必是有什麽事情要和我商議,看他眼下這樣猶豫為難的模樣,莫非是為了納妃的事情,還有什麽地方需要來征詢我的意見嗎?“想說什麽就盡管說吧,這樣忍著不說也挺難受的。”我用輕鬆的口吻催促道。
他放下酒杯,緩緩地問道:“這一次我娶你妹妹,規格確實高了點,風言***肯定也少不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麽傳到你耳朵裏來的。我怕你聽到了這些,想別扭了,心裏麵不舒服。”
原來是這麽點破事,還值得他如此躊躇?我滿不在乎地笑道:“閑言碎語,什麽時候都免不了,想叫大家不去議論也難,畢竟防人之口甚於防川呢。”
其實,我多少還是有點不舒服地,畢竟我的身份是一國之母,可多爾納個妃居然弄出那麽大的聲勢來,實在有點不給麵的意思。按照規矩,側室進門,是不能穿正紅色的衣服,戴鳳冠的,也不能走正門進入。當年我嫁給多爾時,倒是沒有礙於這些規矩,畢竟那時候還在關外,即使是皇室貴族,規矩也不是很多的。可現在,已經入關三年,多爾的身份又不同往日,怎麽可以不遵循,不參照漢人們地禮儀製度?
“你要真是一點都不介意,我反而更不是個滋味了。”多爾袞苦笑了一聲,眼睛裏閃過了一絲無奈之色,“說實話,我現在對其他地女人們,已經沒有多大的心思了。這一次娶你妹妹,也是為了安撫朝鮮,再給自己找個下台階下。所以,我想將來恐怕會對她有所冷落,不知道你是怎麽個想法。”
初一聽,我不免嗤笑,男人不好色,母豬也能爬上樹。更何況他這樣幾乎每晚都離不開女人的男人,說是種馬,也差不多了。這就譬如屠夫說他很慈悲,佛祖都要笑了。
不過轉念一想,如果往寬處想想,也不怪他為難。如果對孝明公主好了,害怕我會吃醋生氣;如果對她不好,又怕我覺得他對我們朝鮮有所偏見。左右權衡之後,他還是來征求我地意見,免得到時候我再有借口和他吵架。這樣未免好笑,我什麽時候因為女人的事情而惹他煩惱了?倒是他先後幾次因為男人的問題,主動來和我找別扭。唉,男人過於理性也不好,在感情方麵理性,說白了,就是一種自私的表現。
“寵幸還是冷落哪個女人,也全在皇上自己喜好,我也不想幹涉什麽,”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地說道:“若是皇上真的擔心什麽,那不妨一碗水端平,和以前一樣,搞個輪流製度,排出一個次序來,每人一晚,誰也不多,誰也不少,這樣才最是公平。”
他似乎聽出了我的弦外之音,神情略有愧疚之色,“熙貞,我明白你心裏頭怎麽想的,你肯定怪我這段時間對那些蒙古妃嬪們太過親熱了。這樣吧,我以後對她們稍微疏遠點,每個月多餘出點時間,來你這邊陪你,好不好?”
要是以前。他這樣說的話,我肯定會很樂意地答應著,並且還會很滿意他地這個保證。可是現在他既不肯承認錯誤,也不肯有多大悔改,明顯是缺乏誠意,我覺得現在和他說幾句話都很累,實在很難輕易接受他這種不痛不癢的求和方式。
我嗤笑道:“還是不要這樣了吧。聽起來怎麽不像你。而是你來辛辛苦苦地侍候女人呢?我看哪。你要真是想每個月清閑幾天,那麽就獨自睡著吧,沒有人打擾,也不用為誰操心,對睡眠對身體都有好處,畢竟縱欲傷身,我還指望著你到七老八十。抱上重孫呢。”
我的話雖然帶著開玩笑的語氣,但是卻足以噎得多爾袞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半晌,他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歎道:“嗬,那就借你吉言,讓天神保佑我能活到白發禿頂,牙齒掉光的那一天吧。”接著,他又拿起筷。指點著眼前的珍饈佳肴。“看來要趁著現在年輕牙口好,能多吃就多吃,免得到老了隻能喝稀粥。”說罷。夾起一片五花肉,囫圇地下了肚。
我忽然發現,他這個一貫嚴肅的人,不經意間的幾句話,也頗有冷幽默地色彩。禁不住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想象著他老年之後,究竟會是怎樣一副模樣。想來想去,也無法容忍他將來變成一個滿臉皺紋地老翁。不論是英雄還是美人,到了白頭地那一天,總歸有些殘酷的意味,如果能夠一直保持著現在的容顏,該有多好?
正在我遐想的時候,多爾袞這才說到了正題:“好了,現在說說正事吧,我打算將事情挪到它處去辦,就不在紫禁城裏舉行了。”
“哦,你具體怎麽打算的?”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是這樣的,剛剛傳來消息,你哥哥已經過了鴨綠江,算算日期,現在應該已經過了寧遠,快進山海關了。我已經安排下去了,三天後就動身,去平,在那裏舉行儀式之後,再順便和他一起打打獵。”
我頓時一愣,“什麽?這麽大地事情,你瞞得倒緊,我竟一點風聲也不知!”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不悅,於是他解釋道:“也不是刻意瞞你的,這是你哥哥的請求。他派使臣來跟我說,好久沒有和我一起出獵了,很是懷念,難得有這麽一次機會,所以要好好利用。我既然要和他聯姻,自然要表現出足夠的誠意來,也就沒有拒絕。”
我還真有點瞠目結舌的意思,半晌,才訥訥地自言自語了一句:“這麽說的話,他的膽可真大。”
我真沒想到李淏居然有這樣地膽量,這不是明擺著叫多爾袞親自前去迎親嗎?按照滿人地習俗,娶妻要新郎親自出迎,一般不是去女方家裏接新娘,而是帶著自家的親戚朋友,在出城多少裏外選擇一個合適的地方駐紮下來,宴請娘家浩浩蕩蕩地親屬團。再搞些燒烤聚餐,篝火晚會,布庫比試之類的娛樂活動,來增進雙方的友誼。努爾哈赤和皇太極在位的時候,經常讓蒙古各部送女兒過來給阿哥們成親,所以這樣的迎親儀式還是頗為平常的。可是現在入了關,再搞這類草原民族的傳統活動,似乎條件不怎麽允許。更別說,多爾袞現在是皇帝身份,娶的又不是正妻,又怎麽能紆尊降貴,親自去迎親呢?再者,一般迎親不會超過一百裏,可燕京到平,足足有四百裏路程,這在外人看來,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更何況,連我都這樣認為。李淏的這個請求,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李淏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多爾袞現在深深忌恨他,如果多爾袞真的心胸狹隘歹毒一些,想要借機謀害他,那麽在圍場的成功機率和隱蔽性要遠遠大於在燕京。他是不是吃了豹膽,還是有恃無恐,居然敢“孤身入虎穴”?而多爾袞居然如此給李淏麵,這究竟是出於什麽心理呢?難道……不會吧,肯定是我多心了。多爾袞如果要殺李淏,早就可以動手,不會拖延到現在。再說了,多爾袞也是個一切以大局為重,甚至可以暫時擱置個人恩怨的人,既然想要安撫朝鮮,就不會施此下作手段。
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多爾袞那雙犀利的眼睛,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目光,有些特別的意味,“我想,這不是他膽大,而是他膽小,才會這樣。”
“哦?”我這下更加愕然了,因為我的走神,所以考慮起事情就有些零亂疏忽,一時間竟然無法靜心下來,審慎地思考這其的微妙之處。
“你不想想,他不來燕京的目的,會不會是為了避嫌呢?”多爾袞的眼睛裏,蕩漾著自信十足的笑意,不緊不慢地說道:“他若來了燕京,如何能避免與你見麵?現在,他急於和我修好關係,當然不會再給我任何值得懷疑的機會。”
見我麵露不悅之色,他也意識到這番言語有些不妥,於是解釋道:“你不要往歪處想,我明白你的心意,知道你的心裏早已沒有他了,所以我並不會繼續擔憂和猜疑你們以後再會有什麽來往了。隻不過,你心裏坦蕩,他未必然。說不定,他到現在都對你舊情難舍呢。”
我聽到這裏,忽而冷笑一聲,也說不清究竟是真的嘲諷,還是假的,“明知不可為而強為之,並非聰明人的選擇;若他繼續執著下去,那麽必定是個蠢人。”
多爾袞接過我的話尾,補充道,“是呀,這樣的蠢人,你如何會喜歡?明白了這條道理,我也就不再擔憂了。”
我垂下眼簾,睫毛微微抖了抖,不想正視他的眼睛。
眼前的這個男人,似乎永遠也不會有自卑或自我否定的時候。他身體裏流動著的血液,充滿了侵略和征服的野性;他的性格裏,早已烙下了強勢和占有欲的印記;他的眼神裏,永遠閃爍著大局在握的自信和高傲。這樣的男人,即使是波瀾不興的時候,也照樣可以威懾眾人一如當空旭日……即使,日常與他的妻以輕描淡寫的語氣交談,亦可以讓他的妻戰戰兢兢,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