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第八卷 隻手遮天 第一百二十三節 風雪之夜

爾袞在陷入昏迷之前所看到的女人並非如他想象那樣的影子,而是一個真真切切的人,是一個在茫茫雪原上迷失了路途的女人。

在太陽即將被天狗完全吞噬之際,彷徨無助的她忽然看到遠遠的山坡之上,有個男人正策馬朝她這個方向急馳而來,視線相撞之時,他竟然在勒住馬韁的同時從馬背上摔落下來。她雖然看不清男人的麵容,然而卻有一種奇怪的直覺,這是一個熟人。眼見熟人不慎墜馬,她一聲驚叫之後,急忙朝那個方向奔去。地上的積雪很深,等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趕到那人身邊時,早已經因為體力的消耗而氣喘籲籲了。

此時,天地之間已經徹底陷入了無邊的黑暗,寒風肆虐中,她四處摸索著,終於摸到了他的衣襟,順著衣襟,又摸到了他的手,觸手所及,是一片冰涼。“別躺著,快點起來呀,再這樣就要凍死了!快呀!”拽著他的手搖晃了幾下,沒有任何反應。她心中有中不妙的感覺,於是趕忙去摸他的臉,糟糕,也是冰涼的。無論她如何呼喚,男人都沒有一點動靜和回應,會不會是……

可怕的念頭在女子的腦海裏一閃而過,卻很快否決了:不至於的,這裏又不是懸崖峭壁,不過是翻滾下來,又怎麽會……呢?“醒醒呀,快醒醒!……”她拍打著男人的臉,對方仍然一動不動。無可奈何之下,她顫抖著手伸到他的脖子裏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試探了一陣,很快,她鬆了口氣。還好,這裏還算有一點殘存地溫度,還有微微起伏跳動的生命跡象,他沒有死。不過這麽寒冷的天氣,一個昏迷過去的人如果繼續躺在這裏,也離死不遠了。女子費力地將他攬入懷中。讓男人躺在她的臂彎裏。然後慌亂地掐著他的人中。忙活了好一陣子。他忽然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輕微地“嗯”了一聲。

“你醒了?”女子頓時一個驚喜,忙不迭地問道。然而他的回答卻是寂然無聲的,隻不過略略動了動身子,又沒有動靜了。

周圍地風越來越大,凜冽地北風挾卷著冰刀雪劍冷酷無情地割著她地肌膚,大量的雪末飛快地鑽入鼻孔和脖頸。迷蒙住了她的眼睛,幾乎難以睜開——還真是一個奇怪的天氣,似乎日食過後就要來暴風雪了。她小時候在草原上牧羊的時候,經曆過多次暴風雪,所以可以敏銳地判斷出它來臨之前的征兆,隻不過這是雖是口外,卻算不上蒙古草原,居然也會發生暴風雪。實在有點匪夷所思。現在當務之急就是盡快尋找一個躲避風雪的地方。可惜她這一路走來都沒有發現一處人家,這可如何是好?留下來多半會死,走地話卻無法帶這個男人走。該怎麽辦?是自己逃命要緊,還是救眼前的這個男人要緊?盡管她努力地想了半天也沒能想到他會是誰,卻能在他身上找尋到一種似曾相識的氣息,在這個人跡罕至的雪原上,這一點點若有若無的氣息給她惶恐無助的心靈帶來了莫大的安慰和鼓勵,提醒著她無論如何也不要絕望和放棄。

在呼嘯的風聲之外,她隱隱聽到了別樣地聲音正朝自己這裏快速地接近,不是人地腳步聲,而是馬蹄踏在雪地上的聲音。等她欣喜地抬起頭來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時,那匹馬兒已經來到了身邊,並且發出了興奮地“”聲,鼻孔裏呼出的熱氣甚至打到她的臉上。看來,即使周圍黑暗到伸手不見五指,這匹馬卻仍然能憑借著它特有的識別方式來找尋到自己的主人,這下好了,有救了。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勉強將男人放到了馬背上,固定完畢之後,隨手牽起了韁繩,在黑暗之中她也無法分辨方向,隻好摸了摸馬兒的鬃毛,對它說道:“你隨便走吧,隻要能帶我們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就行。”

馬兒似乎聽懂了她的話,晃了晃腦袋,朝一個方向走去,她趕緊跟在後麵,生怕待會兒被拋得無影無蹤。茫茫雪原仍然沉淪在黑暗之中,天幕上,完全被月亮遮住的日頭漸漸出現了一圈彎彎的細線,與此同時地,一串發光的亮點也出現了,像是一串晶瑩剔透的珍珠,鑲嵌成一個美麗的弧形,瑰麗而奇妙,然而她卻無心欣賞。

黑暗中大約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周圍漸漸有了點光亮,她抬眼看了看天空,原來太陽位置四周噴射出皎潔悅目的淡藍色和紅色。此後,太陽西邊緣又露出光芒,大地重見光明,太陽圓麵上被遮的部分逐漸減少,太陽漸漸恢複了本來麵貌。日食終於結束了,但是剛剛重現的太陽很快就被層層烏雲遮掩,可怕的暴風雪卻如她預測的那樣,緊跟著來臨了。此時的風雪並非如平時那般洋洋灑灑地紛揚著,而是橫著飄,像流沙一樣,但見雪花在隨風像水一樣的流。這時候是最危險的時候,因為草原上的任何標誌物都被雪掩蓋了,非常容易迷路,迷了路,就隻有凍死了。

她的臉已經因長時間的寒冷而麻木,手更是僵硬到不聽使喚了,狂風之中幾乎走不動路地上行進著。在即將體力透支而倒下之時,她很幸運,馬兒帶著她找到了幾間簡陋矮小的房屋。房頂上的稻草被北風掀飛了多處,好在土牆並沒有倒塌,窗紙殘破不堪,也不知道是因為戰亂還是躲災荒而廢棄,顯然這裏已經沒有人居住了。“太好了,天神庇佑哪空多了莫大的氣力,牽著馬兒進了其中一間看起來還算堅固的房子,將男人從馬背上磕磕絆絆地抱了下來,放在牆角一堆雜亂破敗的被褥之中。又抱來一些稻草鋪墊,這才一下子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風越來越大,透過房頂和窗子地破洞肆意地侵襲著,凍得她直打哆嗦,無可奈何之下也隻得和他擠在一處,扯過幾乎不成形狀的氈子,給他蓋了大半。自己扯了一個被角。瑟瑟地蜷縮著。苦苦地捱著,希望這場暴風雪能夠盡快過去。大概是體力透支太厲害,她漸漸感到一陣困意襲來,眼皮耷拉了幾次,忽然意識到這樣睡著恐怕後果不妙,隻好強大精神堅持著,生怕一不小心睡過去。兩人一起凍死在這個無人知道的鬼地方。不過意誌力的抵抗似乎作用不大,瞌睡越來越厲害,她極力地掐著自己的手掌,哆哆嗦嗦地唱著她故鄉的歌謠,希望能夠抵擋住睡意的侵襲。

“青翠的鬆樹,是那太陽地光彩,

~~美麗地荷花兒,是那湖水地光彩嗬~~性情溫柔的喲~~是光彩。啊哈嗬;盛開的蓮花兒,是那湖中的光彩嗬~~俊俏美麗地烏雲珊丹姑娘喲~~是那戀人金平哥哥心中的光彩喲……”

實在太冷了,她用顫抖的嗓音輕輕地唱了兩遍。歌聲就漸漸微弱下去。正當這時,身邊的男人居然有了細微的動靜,靠近她這邊的手動了動,似乎在吃力地摸索著什麽,她心中頓時一喜,連忙握著他的手,輕聲地喚道:“醒了麽?”

他的手指在她地手背上微微地摩挲了幾下,似乎安心下來一樣,不動了。室內太過陰暗,她看不清他地麵容,卻知道他其實並沒有蘇醒,這隻不過是在昏迷之中無意識的舉動罷了。於是她歎了口氣,不再堅持,沉沉地合上眼皮睡去了。

醒來之時,也分不清究竟是白天還是夜晚了,聽聽外麵的聲音,似乎風雪已經止住了。奇怪地是,她在這種環境中睡了一覺居然並不覺得寒冷,好像睡在火爐邊上一樣溫暖。訝異了片刻,她終於發現,原來在熟睡之中她不知不覺地依偎在男人的身上,緊緊地擁著他的身軀,他已經發了高燒,身上幾乎發燙,難怪抱著他可以睡得這麽溫暖。

她一個驚悚,坐起身來,到窗口看了看外麵,陰陰沉沉的天色下,已經是大雪封路,根本出不得門去。她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有沒有受傷,傷得嚴重不嚴重,卻知道單單發高燒也會死人的,然而這個地方根本無法尋找郎中和草藥,這可怎麽半?她心慌意亂地在簡陋的破屋裏搜索著,好在找到了一個已經塵封許久的灶台,上麵還有口髒兮兮的鐵鍋。伸手在懷裏摸了摸,火折子還在,連忙掏出來晃了晃,用力吹了幾下,一小股火苗頓時冒出。看到了火光,就看到了希望,她迅速地升起爐灶,洗刷幹淨之後在在鍋裏化了冰雪,並將水煮沸,用一隻豁口的破碗盛著,小心翼翼地捧到他麵前,扶起來之後,把水湊近他幹裂的唇邊。盡管男人並沒有睜開眼睛,卻也有了知覺,立刻,如獲甘霖般地將整碗水喝得涓滴不剩。然後,倚靠在她的臂彎裏,喘息著,大粒的汗珠從額上滾了下來,似乎有點兒神思恍惚。喃喃的,他囈語般的問道:“怎麽會是你,怎麽會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怎麽回事?……”

她聽到男人的聲音,頓時一個顫抖,手裏的碗掉落在地上,險些沒有摔碎。天哪,這個險些凍死在雪地裏的男人不是別人,而是那個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皇帝!難怪先前感覺這是個熟人,隻不過她努力回憶了很久也沒能猜想到他究竟是誰。這一下她被嚇個不輕,連忙顫聲道:“皇上……”

多爾袞顯然已經高燒到神誌不清了,他厭惡地推開了她的手,聲音雖然微弱而模糊,以至於她不得不盡量湊近才能分辨清楚,卻透著極大的冰冷,似乎能一直冷到人的心底裏去,好似冰刀雪劍一般:“你怎麽出來的,誰放你出來的?……不要再虛情假意了,我看透了。你不是恨我嗎,巴不得我死嗎,為何要救我,為何還要呆在我身邊?你出去,你出去……嗯?你怎麽還不走?給我滾,我不要看到你。來人哪,來人哪,快把她攆走,把她抓回去,不要再讓她出來……”

她本來還詫異皇帝為什麽沒有睜眼就認出了她,原來是在發燒說著毫無邏輯的胡話,把她當成了別的女人。隻不過她不知道究竟哪個女人能讓皇帝在說胡話的時候反複念叨,而且還帶著如此難以釋懷的怨恨和厭惡。她很想知道點什麽,所以並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抱著他,繼續聆聽著他的夢囈。

重複了幾句之後,見她仍然不走,多爾袞掙紮著想要擺脫她的懷抱,卻沒有半點氣力,喘息之間,恨意愈發濃烈,“滾,你滾……我這輩子也不會原諒你的,你要麽殺了我,要麽就立即消失……我什麽都不欠你,荷包也還給你了,你還要怎麽樣……呃……”含含糊糊地說到這裏,他像受傷的野獸似的嗚咽呻吟了一陣,再次昏睡過去。

女子撕下一塊衣襟,包了大把的冰雪,敷在他的額頭上,等雪融化了,就再重新包過,再替他敷。額頭上的冰冷似乎使多爾袞舒服了一些,眉頭漸漸舒緩開來,隻是睡得十分不安穩,他時時會驚悸著醒過來,每次,總是迷惘片刻,就又昏昏沉沉的再睡下去。

這一夜相當漫長,她守在多爾袞身邊,心情頗為複雜,不明白皇帝為什麽會孤身一人出現在這裏,那些侍從大臣們都到哪裏去了,怎麽能讓他獨自一人在圍場外麵呢?這些人現在是不是正在焦急地到處搜尋著他,隻不過大雪封山而難以找到?

自從去年秋天被突然調走之後,她就以為她很難再見到皇帝了。她知道自己身份卑賤配不上皇上的寵愛,所以也沒有什麽怨憤不平之心,隻不過在平靜之餘仍然免不了些許失落,些許悵然罷了。這一年多,她在接觸不到任何主子的情況下幹著粗活雜役,每天搓洗著大量的衣裳,幾乎腰都累得隻不起來,本來細膩纖長的玉手也粗糙了許多。將汗水浸透的發絲捋到耳後時,她苦笑著,也許她這輩子都完了。

然而,在她幾乎灰心絕望的時候,不知道是緣分還是幸運,天神居然再一次地垂青於她,讓她在這裏意外地遇到了皇帝,還救了他。他應該還記得自己吧?她不敢奢望他的感激,她隻希望能夠重新回到他的身邊,侍候他的飲食起居,也不為什麽榮華富貴,單單隻為了每天能夠看到他,看著那夕陽的餘暉是怎樣的滑過飛簷金瓦,滑過景泰藍瓷瓶,落到他竹著騰龍雲紋的袍子上,落到他那雋秀的麵孔上,勾勒出那好看的弧度,把原本的蒼白染成溫柔的暖色……

她靜靜地擁著他,這個高貴的男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安靜而聽話,老老實實地躺在她的懷抱裏。沒有什麽時候能比現在更加珍貴的了,擁著他,就似乎擁著天底下的一切。他那長滿老繭的大手曾經握過刀柄劍鞘、角弓馬韁,也曾經溫柔地穿過她的發絲;曾經沾過敵人熱氣騰騰的鮮血,也曾經沾過她溫熱潮濕的汗水。現在,他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