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大跳,“怎麽可能?誰有那麽大膽子敢給殿下下是怎麽回事?”
正惶恐間,李淏已經去而複返,手裏好像提著件物事,朝她麵前一丟,“看看這個還不明白嗎?”
順英低頭一看,頓時一個哆嗦,死貓臉上的汙血甚至濺了幾滴到她雪白的內裙上,紫黑色,煞是襂人。“啊,怎麽會這樣……天哪,殿下,您昨晚有沒有吃餐飯?都吃什麽了?”她嚇得連臉色都變白了。
李淏站在原地沒有立即說話,而是閉著眼睛,深呼吸了幾次,似乎在極力地感受著什麽。過了一陣,他睜開眼睛,一臉平靜地回答道:“沒事,起碼現在沒事。”他回憶一下,那桌子食物,他隻喝了兩三口山雞湯,也許那湯裏並沒有下毒,或者喝下得太少,毒性不至於發作,或者不會這麽快發作罷了。
然而,他現在心頭不但沒有半點與死亡擦肩而過的慶幸,而是極端複雜的憂慮。等了這麽久,那些人終於動手了,卻沒能一招致命,而被他意外發現,這是不是冥冥之中有什麽神人在庇佑他呢?然而,現在自己不死,那些人是不會收手的,說不定會狗急跳牆,使出什麽更毒辣的招數來,自己該如何應對呢?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殿下,還是趕快把昨晚為您準備膳食的相關人等全部逮捕起來,細細審問吧!若是再晚了些,弄不好奸人就逃脫了。再想找出幕後主使可就難如登天啦!”順英第一個念頭就是立即查出主使人來。
李淏冷笑一聲,“你認為這樣做有用嗎?假如這個幕後主使人是我那個好兄弟,該怎麽辦?”
“當然是進宮去向父王稟告了,這等大事,父王若是知曉,豈能偏袒龍城大君?”
“那我再問你,若龍城大君這樣做已經得到父王的默許了呢?我進宮去,豈不是正好落入他們地圈套?到那時候可就不是撒把毒藥這麽簡單了。搞不好連腦袋都掉了。”
順英驚愕得連嘴巴都合不攏了。她感到難以置信:“不可能。不可能,陛下畢竟是您的親生父親哪,虎毒尚且不食子,這天底下哪裏有父親縱容一個兒子去殺另一個兒子的道理?”
李淏不耐煩地說道:“你們婦道人家就是頭發長見識短,天下這麽大,什麽事情沒有?帝王之家,更是什麽事情都能發生。若是……”他說到這裏猛然中斷了話語。他想說,若是阿貞在的話,定然不會說出你這麽沒見識的話來,她早就冷靜明智地幫我出謀劃策了。兩年前在遼東,皇太極駕崩的前夜,熙貞是如何迅速籌謀定策,如何偽造密諭的情形,此時又清晰地浮現在他的眼前。他禁不住心裏一陣感慨。那麽好地一個女人。可惜輔佐地是多爾,否則……
“照殿下這麽說,萬一他們知道了您沒有中毒。會不會改為明著來了呢?現在京城裏地軍隊,並沒有受殿下控製的,臣妾的哥哥昨天剛剛移交了兵符……”順英越想越怕,形勢顯然對他們非常不利。明擺著的,那些算計李淏的人,就是專門等到移交兵權的第二日,才放心大膽地行動的。他們已經算準了李淏無法還擊,說不定,他現在連出這座昌德宮都困難了。
短短地時間之內,李淏突然有了主意,他立即對妻子說道:“你不要操心這些了,馬上去外廳把東西都收拾整齊,所有貓留下的痕跡都清理幹淨,再把這隻死貓藏起來,不能讓外麵的人看出半點痕跡。”
順英匆匆地收拾著外廳的時候,李淏已經坐在矮桌前,自己動手研磨,鋪開紙張,一口氣寫了三封信,接著蓋上世子的印璽,分別裝入三個信封,封好封口。在封第三封信時,他忽然想到了什麽,於是拉開抽屜,將昨晚熙貞寫給他的那封信一並放入,用火漆封好。最後,提筆分別在信封上做好記號。
“都收拾幹淨了嗎?”望著頭上已經冒出汗珠的妻子,李淏抬眼問道。
“嗯,殿下放心,全部都收拾幹淨了,沒有任何破綻,現在該怎麽辦?”她非常緊張。
李淏將桌子上的信遞給順英,說道:“你照樣去你哥哥家,裝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將這封信當麵交給你哥哥,順便將事情說清楚,”接著遞上第二封和第三封,“你將這兩封秘密地交給崔明哲,讓他派人分別把信送出去,一封給我舅舅,一封給金林君。注意,千萬謹慎,不要落入外人手中,否則我們地災難就來了。”
順英細心地聽著,將丈夫地囑咐一一牢記心裏,這才將信納入懷中收好。然後一件一件地將外衣迅速穿好。整束停當後,問道:“接下來該怎麽辦?他們現在手裏也沒有兵,萬一……”
“沒有萬一,你記住,這一次非生即死,我們必須要贏,明白嗎?”李淏定定地注視著妻子,接著,伸手來替妻子將胸前的衣帶緊了緊,鄭重道:“今天很重要,我們每一步都不能走錯,否則,就是萬劫不複。”
她此時的心裏,就如同上千隻螞蟻在爬,然而丈夫地目光卻讓她踏實了許多。努力平和了氣息,她點了點頭,“嗯,臣妾記住了,肯定不會出任何差錯的,請殿下放心。”
李淏怔了片刻,張開雙臂,將妻子抱在懷中,緊緊地擁了片刻,方才放手。他淡淡地說了一聲:“好吧,你叫人進來吧。”說完,轉身回了臥房,拉上了房門,再沒有動靜了。
順英一瞬間有點失神,夫妻七年,丈夫似乎從來沒有像剛才那樣緊緊地擁抱過她,日子平淡如水。何曾有如火般的熱情?也許,到了生死存亡地邊緣,嚴峻的形勢逼迫之下,丈夫才不像以前那麽吝嗇這些了吧。
她很快穩定了心神,來到走廊裏,高聲召喚侍女們進來,侍候她梳洗打扮。出於防備,她連早餐都沒有吃。就披上外套。匆匆地出門上車走了。
正午時分。昌德宮的女主人回來了。進了世子的寢宮大造殿後,順英向侍女們詢問:“殿下起身了沒有?”
侍女回答:“還沒有,娘娘走後,殿下並沒有召喚奴婢們侍候。”
“哦。”順英點了點頭,就朝走廊的另外一端走去了,那邊是李淏的臥房。她進門之後,沒多久就發出了驚叫之聲。侍女們頓時一陣慌亂,朝臥房趕去。隻見順英站在門口,張皇失措地連聲吩咐:“快去傳醫員來,殿下生急病了,快!”
……
整個宮內的侍從和奴仆們都在議論紛紛,忐忑不安,也不知道世子殿下突
什麽急病,難怪都到正午了還沒起身。隻見幾個醫進了大造殿。就再也沒見出來。看來,世子這次的病症還真不輕。究竟會不會有性命之憂呢?眾人都不希望看到這樣地結果,世子萬一不幸身亡。他們這些下人也難逃懲處,肯定要倒黴地。
等了一陣,隻見世子嬪麵帶淚痕,站在殿外,令衛司副使崔明哲上前,吩咐了一些什麽,然後轉身進去了。
立即,宮內一片雞飛狗跳,宮門緊閉之後,崔明哲指揮著禁衛軍將所有宮人奴仆一個不落地捉了起來,集中關在正殿左側地樂善殿裏。上百號人心驚膽戰地在殿裏等待著,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
過了一陣,外麵徹底清靜下來。殿門“吱呀”一聲開啟了,崔明哲帶著幾個禁衛軍官進入殿內,臉色陰沉地朝眾人掃了一眼,頓時,大殿內變得鴉雀無聲,再也不敢有人竊竊私語。
“你們都聽著,殿下剛才突發急病,召醫員入內診視之後,卻發現根本不是什麽病,而是中了毒,有人給殿下下了毒!”
話音剛落,殿內頓時一片嘩然,嘈雜不已。眾人又驚又疑,禁不住麵麵相覷,一時之間誰也不敢相信自己身邊居然潛藏著謀害世子的奸人。
崔明哲衝外麵作了個手勢,立即,一隊手持兵器的禁衛軍們整齊地列著隊,小跑而入。進入殿內後,立即包圍了眾人,他們麵色冷峻,如臨大敵。這下子很靈,根本不用喊肅靜,大家不約而同地閉住了嘴巴,各自在各自的位置上站立整齊。
“在世子的宮殿裏,居然會發生如此惡劣的事情,可見奸人之歹毒,之大膽!嬪宮娘娘剛才吩咐我,令我務必審查出下毒的奸人,審出其幕後主使,以奏告大王。所以,從現在開始起,你們將會被一一隔離,分批審問,一刻不查出奸人,你們就一刻別想邁出這殿門半步!”
說到這裏時,崔明哲地目光越發淩厲,“現在開始起,你們若有知情,或者發現過蛛絲馬跡的,就主動站出來舉發,若查證得實,自有獎勵。倘若無人舉發,之後審問出奸人來,那麽就實行連坐!一個部門中出了奸人,就整個部門的人全部株連,一並以知情不舉,縱容奸佞者罪論處!”
他的聲音非常洪亮,甚至震得腳下的木地板似乎都顫抖起來。眾人個個緊張不已,左顧右盼,然而等待了許久,也沒有半個人站出來舉發。
崔明哲等得不耐煩了,於是一揮手,吩咐道:“既然無人舉發,那麽就開始分批審訊了,到時候再審出來,罪責可就重多了!”說罷,對旁邊的從事官點了點頭。立即,隨著一聲令下,禁衛軍們開始行動了。他們態度粗暴地將眾人隔離成幾個部分,然後分別驅趕進各個宮室,呼喝之聲,不絕於耳。
在一片混亂之中,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侍女悄悄地朝旁邊的一個禁衛遞了個眼色。那禁衛看在眼裏,並沒有說話,而是微微一點頭,接著恍若不見一般,將她和另外幾個侍女一起驅趕進了一間宮室。
不久之後,一個人影悄悄地溜進後花園,這裏有處不怎麽起眼的小門,眼下卻派了兩個禁衛把守。他趁著對方不曾防備,幾個招式就將他們打暈在地,接著熟練地開啟門鎖,望了望四周,看看無人發覺,這才推開木門,迅速地遁去了。
景福宮,思政殿內。
窗外已經飄起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撒落在窗欞上,發出輕微地沙沙聲。室內卻被地炕和火盆烘烤得暖意融融。李倧正坐在棋盤前,和一個年輕人對弈。這年輕人身穿王子服飾,皮膚白淨,相貌斯文俊雅,看起來不到二十歲地年紀。他不是別人,正是李淏同父異母的弟弟,龍城大君李滾。
今天李倧顯然心事重重,盡管李滾每一局都處處相讓,然而下著下著,李倧的棋子就會漸漸陷入困局,最後隻能無奈敗北。一連輸了四局之後,李倧終於一推棋盤,歎了口氣,“好啦,今天就下到這裏吧,總是輸給你,你地棋藝大有長進呢。”
李滾一臉謙虛地說道:“父王過譽了,兒臣不過是運氣好,僥幸勝了那麽兩三局而已,若是父王認真起來,不再讓著兒臣,兒臣肯定輸得連北都找不到了。”
李倧苦笑一聲,沒有答話,陷入了沉思之中。
李滾望了一陣,方才小心翼翼地問道:“看父王神色,莫非身體不適?若是如此,就傳內醫前來診視,免得耽擱了。”
“哪裏,孤的身體還好,沒什麽不適的地方。”看著這個一臉關切之情的小兒子,李倧禁不住暗暗感慨,若是當初立了這個兒子當世子,現在不就少了這許多麻煩?當初按照禮法立了嫡長子李淏為嗣,現在居然尾大不掉起來了。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若不是身體不適,那麽父王為何精神萎頓?莫非有什麽事情憂心?不知兒臣可否為父王分解。”
李倧猶豫了一陣,終於不再隱瞞,他覺得是時候跟小兒子說說那件事情了,一來讓他有個心理準備;二來,也是為了試探試探他的反應和態度。“呃……還能煩惱什麽事情,不就是你那個讓人無法省心的兄長嗎?“
李滾一愣,“父王是說二臣的長兄,世子殿下嗎?”
“除了他,還能有誰?”李倧盯著小兒子,繼續說道:“他回國之後的那些所作所為,你應該知道的吧?”
“兒臣不怎麽關心外麵的事情,然而王兄剛剛回國時的舉動,實在令人寒心,兒臣也不能為其辯解。至於這段時間,王兄究竟做了什麽事情,兒臣也不過是略略聽了些風聲,具體內情,兒臣就不曾知曉了。”
李倧並沒有立即相信,而是意味深長地注視著李滾,問道:“你真的不知道?你外公的那些舊部門,還有那些清西黨人們,就從來沒跟你說過這些事情嗎?”
李滾立即神色凜然,低頭回答:“王子不得私自與大臣來往,這一律法兒臣還是時刻牢記著的,怎敢輕易違反?就算是那些大臣們當真對兒臣說過這些事情,兒臣也不會相信的。”
“哦,為什麽?”
“因為,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李倧點點頭,“你說得不錯,不過,孤很想知道,你對你這位王兄,是怎麽看的。你照實說來,不必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