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 誰是真凶
昏昏沉沉間,隻覺得自己的牙齒被什麽硬硬的東西撬開,接著一股又腥又苦的中藥味的溫熱**流入口中,好難過,喉嚨發癢,接著忍不住嗆咳起來,我猛地抬起身來,臉衝下劇烈地咳嗽著,可是那苦澀的中藥仍然頑固裏滯留在我的咽喉和呼吸道間,格外不適。
良久,我終於停止咳嗽,正大口大口地喘息間,隻覺得有人在用手幫我拍著後背,同時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說著什麽,由於我此時的頭腦昏沉,一時間分辨不清,仔細地思考了很久,才想起這個聲音是依雪的,隱隱約約地聽見她在不無擔心地責怪著:“阿娣啊,你怎麽這麽不小心?把主子嗆到了吧?還是我來吧!”
接著是阿娣自責的聲音:“唉,都是我不好,”接著感覺到她用手撫mo著我的後背,然後輕輕喚道:“小姐,小姐?您醒了嗎,睜開眼睛看看我們啊!”
我雖然模模糊糊有些意識,不過此時的眼皮似乎像被膠水粘住了一樣,我艱難地試了幾次,也無法睜開半分,隻覺得周圍一片漆黑,隻有我身體上的感覺和耳畔的聽覺還是有的,我思維混亂地想著:我怎麽了,我怎麽會這樣呢?
接著聽到一陣急促的橐橐靴聲,“吱呀”一聲,好像是房門開啟的聲音,因為我盡管睜不開眼睛,不過隔著眼皮依然能感覺到微微的光亮,心裏遲鈍地慶幸著:看來我沒有失明啊,真是萬幸……
“熙貞,熙貞!你醒了?”接著一雙寬闊的大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無力地垂搭在被子外麵的手,那手格外的溫暖,讓我有一種很踏實的感覺,就像飽經風霜的迷途者終於找到了最溫暖最安全的家一樣,那個聲音繼續著:“你終於醒了啊,為什麽不睜開眼睛,你睜眼看看我啊!”
我晃了晃脹痛無比的腦袋,終於幾經努力,艱難地撐開了沉重的眼皮,眼前的景物漸漸顯露出來,一點一點地,先是極為模糊,後來逐步清楚了,我看到了窗外的陽光透過格子窗照耀進來,周圍了景物一片金黃,甚至有些刺眼,我急忙又將眼睛閉上了。
這時聽到旁邊的依雪說道:“王爺,福晉她昏迷這樣久,肯定一時間受不了這樣強烈的太陽光,奴婢這就去找點東西把窗子遮住。”
“好,你快點去吧!”是多爾袞的聲音,這時聽到擰濕布時的“嘀嗒”的水珠掉落在水麵上的聲音,好像是阿娣在準備巾帕好幫我擦拭方才我咳嗽時沾汙嘴角的湯藥,多爾袞說道:
“我自己來好了,你快點去找醫官過來!”
“是。”屋子裏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可能是阿娣急著去找醫官和依雪正在忙著遮掩窗子,這時多爾袞坐在我的床榻邊,小心翼翼地將我的上身扶到他的臂彎中,然後一手輕柔地用巾帕幫我擦拭著臉龐,一麵擦拭,一麵輕聲說:“熙貞,沒事了,你盡可以把眼睛睜開了。”
我緩緩地睜開眼睛,這次光亮大大地減暗了,室內也跟著幽暗許多,我的瞳孔終於勉強適應了,盡管視線還有些模糊,但還是可以看清多爾袞那張憂慮和關切的麵容,和他眼中興奮和欣喜的光彩:“這回能看清了嗎?”
我張張嘴,想說點什麽,可是一點力氣也沒有,隻覺得全身滾燙,頭痛目脹,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不是酸痛的,這時還隱隱感覺到了後腦的一陣陣微微地疼痛,火辣辣的,看來傷口還真不小。但是我此時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能點了點頭。
聽到多爾袞長長地噓了口氣:“你清醒了就好,知道嗎?你已經一動不動地躺了整整三天了,真是嚇死我了,真害怕你醒不過來,或者是落下什麽病根,那可就麻煩了,唉,趕快叫醫官過來替你診治診治,看看還有沒有什麽問題……”
我努力地撐著眼皮望著他,盡量用無所謂的眼光,然後勉強地笑了出來,聲音微弱地安慰著憂心忡忡的多爾袞:“我沒事,很……很好,除了腦後有點痛……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你不必擔心。”
“熙貞,你不要多說話了,現在你剛剛醒轉過來,不能累著,還是先休息一下吧,”他打斷了我的話,“對了,剛才的藥你還沒有喝進去,來,我喂喂你。”接著他伸手把旁邊櫃子上的一隻藥碗取過來,然後開始用湯匙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喂著我,生怕把我嗆到,盡管這藥很苦,要照平時我還真的喝不下去,可是由於這次是他親手喂我,這藥居然也不那麽苦澀了,可能是心理作用吧,盡管身上仍然很難受,嘴裏依然很苦,但心裏麵還是甜絲絲的,好像從此就在他寬闊堅實的懷裏繼續依偎下去,享受著他的溫柔,他的憐惜,還有他的……是愛嗎?我的心很是虛弱,由於之前的那一夜的激烈反抗和在他的唇上狠狠地咬下一記,想起他當時那傷心淒涼的眼神和他無奈失落的話語,真不知道他此時對我還能“愛”得起來嗎?
沒多久,醫官匆匆地趕來,在多爾袞的催促下幫我診了脈,然後提筆開了個藥方,多爾袞連忙一麵吩咐阿娣拿去給藥房配藥,一麵急切地問道:“福晉的身體怎麽樣了?有什麽大礙嗎?什麽時候才能恢複呢?”
“回王爺,依在下看來,福晉她雖然腦後的傷口不淺,但萬幸的是沒有傷到腦髓,骨頭上雖然有一些淺微的創傷,但悉心調養個月餘,應該沒有什麽妨礙了,以雲南白藥貼敷,每日換一次藥,直到創口愈合就無事了,唯一有恙的是福晉的頭部受到了很強的撞震,可能短時間難以下床走動,並且頭暈目眩大約五六日,才能慢慢地好轉過來。”
“可是她為什麽已經喝了幾副藥了卻仍然高燒不退呢?”多爾袞焦慮地撫mo著我的額頭,憂形於色地問道,“若是一般的發燒風寒,這兩三日的功夫也該退熱了吧?會不會有其他的病症呢?”他這麽說著,我也感覺自己全身發燙,口幹舌燥,如果有體溫計的話,我真懷疑我現在的體溫已經上升到四十度了,每呼出一口氣,就覺得燙熱無比,煞是難過。
“呃……是這樣的,”醫官沉吟著回答道:“由於福晉本身受了外傷,流血過多,一時間難以恢複元氣,因此身子甚是虛弱,所以這發熱一時間難以退去,不過請王爺放心,每個兩個時辰就給福晉服下一劑方才新開的湯藥,過了這個晚上,就可以退熱了,到那時再無大恙了。”
“哦。”多爾袞點了點頭,然後又低頭關切地看了我一眼。
“不過,萬一到了夜間,福晉的燒還沒有退去的跡象,或者更嚴重了的話,就立即傳喚小人前來診治,以免耽誤最佳時機。”醫官的神色似乎不是很輕鬆。多爾袞聽了一愣:
“你的意思是說怕她還會有其他潛伏未發的病症?那會是什麽病呢?”
“這個小人一時也無法確定,不過這個推測也隻是‘萬一’,可能性極小,一般來講不會發生的,但出於慎重,還是提醒一下王爺。”醫官謹慎地說道。
“哦,是這樣的啊,”多爾袞微微地皺起了眉頭,用手指輕輕地叩了叩額頭,思考了一下,然後吩咐道:“你先退下去吧,本王會守護在這裏的,到了晚上如果還沒有退熱的話,自然會派人傳喚你的。”
“是,王爺。”
醫官退下後,多爾袞回過臉來看著我,剛才皺起的眉頭此時又舒展開了,而且眉目間還隱含著笑意,我知道他是裝出來給我看的,他正在掩飾著內心的憂慮,但是又不想讓身為病人的我著急,隻聽他柔聲安慰道:“熙貞,你放心地休息一會兒吧,沒什麽大不了的,那個醫官一向謹慎小心,危言聳聽的,你不要當回事,到了晚上燒退了就沒事了。”
我也報之以微笑:“嗬嗬,我怎麽會相信那些嚇人的話呢?我這人一向福大命大,你看,我從那樣高的台階上跌下來都沒有大礙,不但撿回一條命來,眼下既沒有破相又沒有殘廢,還能好好地在這裏跟你說話,隻不過是幾天不能下床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唉,你少故作輕鬆來寬慰我了,你不知道當時我得到消息的時候有多麽吃驚嗎?當時一個整理花園的園丁發現你時,都不曉得你在地上躺了多少時間了,不但流了一大灘血,甚至都結冰了……當時我趕到的時候,你的鼻息幾乎都沒有了,摸摸脈也若有若無,怎麽喚也不醒,唉,我真是怕……我多爾袞十五歲的時候就征戰沙場,多少風浪都經曆過了,可是卻從來沒有這樣的怕過,現在想想,都是心有餘悸……”多爾袞說到這裏幾乎有點動容。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在短短的時間裏居然會變得如此容易感情流露,完全沒有他平日裏的從容平和,我默默地聽著他的話語,心裏麵漸漸湧起一絲酸楚,看來他表麵上不動聲色,冷靜沉穩,實際上他的內心也有柔軟的角落,隻不過他平時很難表露出來罷了,其實他的骨子裏,還是一個性情中人,和其他英雄豪傑,梟雄政客比起來,他的人性中還是有一絲溫情的,這正是他值得我用心去愛的地方,但是,這點溫情,也是造成他最後悲劇的罪魁禍首,他沒有輸在才智,而是敗於溫情。
正在暗暗地歎息間,他突然神色鄭重地問道:“熙貞,你究竟是怎麽從假山的台階上跌下來的?是不是有人推你?”
“啊……讓我想想,”我仔細地在腦海中搜尋著殘存的記憶,猛地想起了背後那雙手的猛力一推,“好像……好像的確有人在我背後猛地推了一下,我沒有防備,一時站立不穩,所以才滾落下來的。”我想了想,最後用很肯定地語氣說道:“我肯定是被人推下來的,也許那個人已經潛伏很久了,就等我下台階時好動手。”
然後我詳詳細細地將那天發生的一切的來龍去脈都敘述了一遍,多爾袞聽後,默默地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說道:“照我推測,背後推你的那個人應該不是潛伏很久的,如果他想傷害你的話,在你睡覺的時候就完全可以下手,何必要冒著暴露的危險隱藏那麽久呢?何況當時天色尚早,根本不會有人發現,等到你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再動手很容易被別人發現,所以說,那人應該是臨時起意。”
“哦,你這麽說來也很有道理。”我心中已經在懷疑一個人了,就是恨我恨得咬牙切齒的小玉兒,否則的話我還真想不出這王府裏還有什麽人會對我施如此毒手,想必多爾袞也正和我一樣地懷疑著,他沉默了片刻後說道:
“你出事後我特地找來各個院子裏的下人和侍女們詢問過,沒有一個人說在事發前後見過誰出入後花園,並且我的那幾個女人的院子裏,也沒有什麽動靜,她們的侍女們統統都一口咬定說是自己家的主子要麽是沒有起床,要麽就是根本沒有出過屋子,不過我知道,這樣的問話多半是沒有什麽效果的,真正傷害你的人是不會輕易露出馬腳的,所以這件事我還會調查下去的,即使我懷疑誰,也要拿出證據來,不然的話很難服眾的。”
我知道他在沒有確定一件事前,是輕易不會下結論的,不過以他的精明睿智,如何不能查處真凶呢?看來等不了多久,一切就會水落石出的。
“我相信你會找到證據的,我放心得很。”我微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