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第八卷 隻手遮天 第八十九節 政海弄潮兒

現在,他遠離了紙醉金迷的酒宴和眾人的吹捧,冷靜下來琢磨了一陣,終於明白了多爾袞的用心——他這是在試探自己的反應,借以考察他的政治敏感度。多爾並非真心誠意給他加親王稱號,或許在有意地測試他對朝廷的忠心、降後的思想動向。如果自己把多爾袞估計得太善良忠厚,那麽無疑就成了沒腦子的傻瓜,說不定將來死在哪裏都不知道。

這樣看來,多爾袞此舉使故意把他架在火爐上烤,就如三國時孫權主動上表請求曹操即皇帝位一樣。朝廷上並不缺乏能征善戰的宗室貴族,甚至比他功勞顯赫的也大有人在,如果自己接受了多爾袞的這份禮物,那麽這些人必定對他嫉恨無比;他又是個漢人,必然會因此而處於眾矢之的位置,以後在宦海沉浮中也會越發凶險。況且,一個臣子到了功高不賞的地步,就相當危險了,他現在就封了親王,將來再立下更大的功勳,多爾袞還能拿出什麽樣的爵位封賞他?臣尊主疑,他可不想在曆代開國帝王們導演的“兔死狗烹”這一出大戲中粉墨登場,扮演一個“功狗”的可悲角色。

想到這裏,吳三桂在月光下悄無聲息地坐了起來,下地後穿好衣服,看了一眼不知道是真睡著了還是正在假寐的陳圓圓,一聲不吭地走了。

來到書房之後。他有條不紊地掌燈磨墨,展開繕寫奏折地專用素紙,略一沉吟,然後在上麵工工整整地寫道:“臣傾心剿寇守關,不過臣子職分。荷蒙聖恩,特授王爵,又複蒙恩加稱親王,萬難祇承。伏懇允辭‘親’字。以安愚分。”

燭光下。他默默地凝視著剛剛寫完的奏折,直到上麵的墨跡全部幹涸。忽而“啪噠”一聲燈花爆裂的聲音,很是輕微,卻讓他的思緒莫名其妙地飄忽到了另外一個地方——從身懷六甲的熙貞,居然想到了自己的膝下涼薄。他出身富貴,早早地娶妻納妾,地地道道的風流公子哥做派。睡過地女人也記不清多少了,可是直到現在,他都三十四歲了,卻隻有正妻張氏給他生了唯一一個兒子,想來真地有點不可思議。若是能夠生許許多多地兒女該有多好,一個男人除了權勢富貴之外,也需要親情來慰籍,隻有這樣。人生才更有樂趣。而不至於孤單寂寥。

不過,轉念想到多爾袞在這方麵也跟自己差不多境遇,吳三桂的嘴角就彎起了一抹複雜的微笑。笑容裏,充滿了諷刺與自嘲,還有那麽一點點同病相憐的淒涼……

卻說譚泰這邊,他從仁智殿出來之後,便是心事重重,猶豫不決。多爾剛才給了他一道諭旨,叫他和鞏阿一起召集朝中大臣們宣布阿濟格的罪狀,同時,還叫他和那些這次一起隨征的將領們共同揭發阿濟格的種種不法之舉。他覺得有些匪夷所思,按理說親兄弟哪裏有隔夜地仇?多爾袞幹嗎要揪住不放,偏偏要和阿濟格過不去?再說了,如果全盤否定了阿濟格的功勞,那麽他們這些人的功勞怎麽算,是不是也要跟著抹煞?若是把阿濟格追查成了主犯,那麽他譚泰保不齊也是個從犯。大家都是休戚相關,互為枝葉的,倘若真的深入揭發下去,對他不但沒有半點好處,而且他還會受到一定的牽連。

再者,這一次他身為阿濟格的部下,在追剿流寇的過程中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打了十幾年地仗,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能夠讓人累到幾乎崩潰地苦仗。為了最大程度地剿滅流寇,他們渡黃河過長江,從陝西的黃土高坡到四川湖北等地的崇山峻嶺,深川大河,輾轉萬裏有餘。在長達三個多月地長途奔襲中,他每天都騎馬狂奔,經常來飯也吃不上,甚至連好好睡一覺的時間都沒有,在馬背上打瞌睡的時候,隻好用繩索把自己固定在鞍上,免得一不小心睡著了墜下馬來。到後來,幹脆連兩條腿的內側都磨得紅腫潰爛、鮮血淋漓,動一動都痛得鑽心。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還要在炎天水熱,蚊叮蟲咬,地形不熟,水土不服的情況下沒命似地追擊,打仗,再追擊,再打仗……

這一次回來,幾乎每個人都瘦了一圈,看到那些在京城裏每日享福,養得白白胖胖的官員們,就覺得格外不順眼;再加上現在多爾袞居然還要繼續追究他們的罪責,這可真讓人心裏頭不是個滋味。

出宮門時,正好遇到了鞏阿,譚泰居然鬼使神差地將袖子裏的諭旨又悄悄地往裏麵塞了塞,生怕對方看到。

“皇上剛才叫你和平西親王進去什麽事兒呀,是不是叫你們兩個揭發英親王這一次出師中犯下的罪過?”鞏阿的政治嗅覺倒是極其敏感,令譚泰心底裏暗暗悚然。

不過,他表麵上仍然裝作若無其事,睜著眼睛撒了個謊:“哪裏有你說得那麽嚴重?皇上和英親王是親兄弟,那些個冷落和訓斥不過是給咱們這些外人看的,哪能還當真追究起來?若是咱們會錯了意,趁機大肆揭發,反而讓皇上覺得咱們是落井下石的小人,心裏麵說不定就結個疙瘩,以後再想邀得聖眷,可就難了。”

鞏阿雖然有些疑惑,不過見譚泰說得也在理,再說此事也與他關係不大,他也沒必要多嘴多舌,於是也就沒有認真追問。不過臨上轎子前,他仍然免不了補充問一句:“那,皇上叫你過去,不至於什麽話都沒說,什麽旨意都沒下吧?”

“呃……皇上問起英親王為何在武英殿裏突然闖禍,我隻好承認。說是英親王可能是聽到了我和何洛會的議論,於是皇上就罵我們不明事理,淨給他添麻煩。”譚泰故意避重就輕,將關鍵問題一筆代過。

鞏阿有點幸災樂禍,他出言嘲笑道:“瞧瞧,還說不惹麻煩,這不是又給皇上添麻煩了嗎?皇上脾氣好,不與你計較。罵過就算完。你以後要是再這樣遲鈍犯傻。摸不清上意。可就難保下次就這麽容易過關啦!”

譚泰很看不慣鞏阿這副陰陽怪氣地嘴臉,於是不耐煩地說道,“好了好了,知道啦,還用得著你提醒,當我是三歲小孩嗎?”說罷,徑直上轎了。

鞏阿看著譚泰的轎子走遠了。站在原地琢磨了一陣,心裏頭覺得有點奇怪,卻又說不清究

有蹊蹺。最後,自嘲了一下,說不定是自己多心了,想陷害自己也沒那個腦子,更不會有什麽藏匿諭旨的膽子,所以用不著這麽疑神疑鬼的。於是。他也上轎回去了。

再說多爾袞這邊。足足等了三天,也沒看到有彈劾阿濟格的折子上來,就更別說眾臣聯名舉發阿濟格不法行徑的折子了。他感到很奇怪。若是譚泰和鞏阿已經把那道諭旨宣示於眾了,按理說那些慣於見風使舵的大臣們肯定會群起響應的,怎麽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阿濟格地人緣不會好到這個地步吧?

於是,他接連問了幾個大學士,大家紛紛露出疑惑不解地神情,都異口同聲地說,壓根兒就不知道有這麽一道諭旨,譚泰和鞏阿兩人也照常去各自地衙門裏辦公,不見他們提過任何有關於舉發阿濟格罪狀的事情。

多爾袞立即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頓時勃然大怒,臉都氣白了。他實在想不通譚泰和鞏阿有什麽緣由居然會膽子大得到了將他的諭旨隱匿不發的地步,這兩人怎麽也不至於是阿濟格一黨,所以故意袒護阿濟格吧?然而這個袒護的辦法也太低劣了點,簡直就是小孩子過家家嘛,這兩個朝廷的一品大員怎麽會腦子糊塗到了這個地步?

震怒之下,他甚至等不及叫人把譚泰和鞏阿送去刑部,細細審問再來定罪,幹脆親自動手,擬了幾道降罪的上諭:阿濟格犯有六條大罪,一是才出師時,脅迫宣府巡撫李鑒鐸放了赤城道朱榮;二是繞道耶鄂爾多斯、土默特馬匹,耽擱了時間,險些貽誤戰機;三是李自成下落不明,預先報死,有謊報軍功之嫌;四是尚未奉旨,擅自班師;五是張蓋坐午門前,違背朝廷儀製;六是在武英殿酒後失儀,口出不遜,打架鬥毆,無視朝廷尊嚴。

在場地幾位大學士們都知道多爾袞目前還離不開阿濟格,並無意重治他的罪,隻是為了朝廷威信,也為了殺一殺英親王的威風,使他不得居功自傲,才不得不做出要嚴懲的樣子。所以大家在旁邊極力勸說,不主張議罪過重,有的人甚至主張暫且從緩議罪,等候湖廣和江西兩處來的新奏報。多爾想想也是,畢竟這次的“謊報軍功”,還嫌證據不足,難以論定,況且如果論定了,那麽吳三桂和阿濟格聯名上的奏疏,難不成連吳三桂也一並懲處?要知道吳三桂這次地表現顯得非常懂事,在受封地第二天就主動上奏,堅決辭去親王一爵。多爾袞見這個試探得到的回應還不錯,於是也就順坡下驢,準了吳三桂的折子,順帶著又褒揚一番,以表器重。所以他不能自己打自己地嘴巴,一回頭又給吳三桂治罪。

於是多爾袞也見好就收,從輕處罰,將阿濟格降為郡王,對隨征的諸王、貝勒、貝子、固山額真等暫不處分,等待關於李自成下落的新的奏報。

至於其他的“犯案人員”,多爾袞就拿出決不姑息的架勢來,根本不等審訊查證,就嚴厲懲處:鑲黃旗固山額真、吏部尚書、一等公譚泰,隱匿諭旨,徇情枉法,降世職昂邦章京,奪官,下獄待罪;禮部尚書、領侍衛內大臣、貝子鞏阿,隱匿諭旨,徇情枉法,降輔國將軍,奪官,下獄待罪;正黃旗固山額真、步兵統領何洛會,妄議國政,離間君臣,著革職留任,罰銀五千。

這幾道詔旨一下,頓時鬧開了花。好在多爾袞有先見之明,所以早做防備,阿濟格被勒令在王府裏閉門思過,在沒有審查清楚之前不得出門,於是這位打了勝仗反而被降爵待罪的英郡王隻得在家裏麵摔東砸西,跳腳大罵。而這邊被一並處罰的三位朝廷重臣們也個個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懲處弄得措手不及,個個成了哭喪臉。何洛會覺得自己挺冤枉的,不過是照實回答了譚泰幾個疑問而已,一點也沒有添油加醋,胡說八道,怎麽就成了“妄議國政,離間君臣”這麽大的罪過了呢?不過好在這個懲處還算輕的,雖然革了官職,不過好歹後麵還帶個“留任”,自己老老實實地埋頭幹活,等皇上哪一天高興了也就恢複了。於是他也隻好帶著一肚子鬱悶叩首接旨。

譚泰聽完諭旨之後倒也痛痛快快地接了,畢竟他這幾天也一直在惶恐中度日,知道自己的罪過不輕,這回肯定要倒黴,所以也沒有太大意外。不過旁邊的鞏阿就真的是被氣出個一佛出世,二佛涅磐了。

鞏阿乍一聞諭旨,被嚇了一大跳,心想自己怎麽就好麽秧地成了譚泰的陪綁了,而且罪名也一模一樣,懲處也基本雷同,更要命的是,等待他們的還將是可怕的牢獄之災,這可怎麽得了?不過他很是機靈,立即就悟出味兒來了,怪不得那一天譚泰的神色有點怪異,麵對自己問詢時的回答似乎有點不對勁,原來當時諭旨正揣在他袖子裏哪!

他顧不得接旨,就指著譚泰的鼻子,連聲罵道:“我哪得罪你了,你這麽害我?你自己沒腦子就算了,找死的時候還拉我做墊背的,有你這麽做人的嗎?沾上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譚泰正在這邊為自己胡亂琢磨以至於會錯了多爾袞的意而自我檢討,考慮著自己這次“二進宮”該找誰來給自己說情。聽到鞏阿這樣罵自己,他也自知理虧,所以連半句狡辯也沒有,隻能用愧疚的眼神望著對方,心說:我也不想這樣呀,誰想到天威難測,唉!

鞏阿見譚泰沒有任何反應,於是也就沒有了宣泄的對象。他忽然想起現在不是罵人的時候,要趕快辯解清楚才是正理。於是他連忙對前來宣諭的刑部侍郎說道:“我是冤枉的,都是這個譚泰害的,我可以在皇上麵前和他當場對質,洗刷清白,我真是冤枉的!”

哪知道對方絲毫不給他通融的機會,而是輕蔑一笑,嘲諷道:“輔國將軍,您還是省點力氣吧,皇上日理萬機,哪裏有空管你們這點閑事兒?您還是到了刑部的堂子裏,再和那位革了職的尚書大人一一理論吧。”

接著,他一揮手,身後的十多個刑部的戈什哈立即氣勢洶洶地上前,擺開一副如果不配合不客氣了的架勢來。“兩位大人,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