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節 嚴重事故
反應也不比我快多少,聽到我說出這樣的話,他明顯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來。也不怪,不論他還是我,都萬萬不會想到多爾袞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趕來,更不會想象到多爾袞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我們麵前,猶如神兵天降。隻不過這個神兵降得實在不免尷尬,三人都扮演了極不光彩的角色罷了。
還沒等多鐸回頭,後麵的多爾袞已經迅速地翻身爬起,狠狠地一腳踹來,將來不及反應的多鐸踹翻在地。我的驚呼聲還沒有出口,他就凶神惡煞般地撲來,一把揪住多鐸的衣領,另一隻手也沒有閑著,照著多鐸的臉上就是一拳。多鐸被突如其來的重拳打懵了,眼神有些呆滯,鮮紅的血迅速地從鼻子裏滴落下來,沾染到我的手上,溫熱溫熱的。
“你個混賬,敢這樣對我,看我打不死你!”多爾袞說話的音調完全變了樣,沙啞而粗礪,緊接著又是一拳揮了過去,誰知道卻被已然反應過來的多鐸頭一偏給躲開了,他這下怒火更盛,“你還敢躲!”
我慌得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心想著怎麽沒人趕來拉架,倉皇地環顧四周,卻不見一個外人的影子,多鐸的那些隨從們都到哪裏去了?莫非他們並沒有和我們同路?老天哪,這下可怎麽辦呀!情急之下,我挺著臃腫的身子費勁地爬起來,出於本能地上前去攀住了多爾袞的臂膀,惶急道:“別打了。別打了,他剛才沒認出你才會那樣地……”
“滾一邊去,小心連你一起打!”他此時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滿眼都是通紅的怒火,毫不留情地猛力一甩。我哪裏站得穩,立即被摔翻出去,盡管沒撞到腹部,卻仍然痛得一時爬不起身來。
多鐸也被激怒了。吼道:“你發瘋了是不是?連她都打!”
“我就打她了。怎麽著?她是我的女人。愛怎麽打就怎麽打,關你什麽事?你心疼什麽?”多爾袞麵色猙獰,陰狠地切齒道:“看來你們果然有奸情,我倒沒有冤枉你們……”話音未落,又是一拳揮去。
多鐸來不及解釋,更不想老老實實地挨打,於是拚命一掙。脫離了多爾的控製,迅速地朝後麵躲去。然而多爾袞哪肯善罷甘休,他見多鐸退後,立即怒吼一聲,身子低彎,一個淩空側踢出去,狠狠地撂在多鐸的腰間,踹得多鐸身形一晃。險些跌飛出去。
“啊”地一聲。多鐸的臉上抽搐了一下,顯然這一擊甚重。他捂著腰間倒退幾步,忽而眼中鋒芒淩厲。一聲咆哮,猛衝上去,雙手抓住多爾的雙肩,突然發力,一個過肩摔,頓時將多爾袞扛出幾步,撲通一聲摔倒在地。這下,多鐸似乎覺得自己下手太重,一瞬間,眼睛裏閃過一絲惶恐和擔憂。
我被嚇得不輕,生怕身子骨單薄的多爾袞被摔出個好歹來,然而無論怎麽用力都爬不起身來,我急得滿頭大汗,卻沒有半點方法來阻止他們兄弟之間這場不留情麵地搏鬥。
也不知道多爾袞摔傷了沒有,我看到地是,他一個魚躍,身子已然挺立,動作幹淨利落,完全不像武藝荒廢許久地人。還沒等多鐸拉開架勢,他就猛地一個前傾,又是一記重拳猛然擊下,凶猛而狠辣。多鐸奮力一擰身,硬生生地躲過了這一攻勢,然而身形還沒站穩,就又挨了一腳,這次不是腰部,而是腹部。這一下顯然引發了舊傷,他悶哼一聲,摔跌出去,緊緊地捂著傷處,顫抖著,滿臉痛苦的神色。
“皇上,皇上!我求求你別打了,你再打他會扛不住的!”大驚之下,我踉蹌著奔過去,拉住了多爾袞的衣襟,苦苦地哀求著。
誰知道效果恰恰相反,我這一求情好似火上澆油,多爾袞一把甩開我,衝上前去,“你少給我裝,起來接著打!”
多鐸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低吼一聲,竟然奮力躍起,一下子撲到多爾麵前,多爾袞雙手迎上,和多鐸扭打在一起。兩人胡亂地互毆了幾拳之後,多鐸忽然手上發勁,看準一個破綻,用摔跤的手法絆住他的腿,然後反手一肘,將失去重心地多爾袞摔在地上。
多爾袞的反應也相當敏捷,他見來不及爬起,於是索性躺在地上奮力地踢出一腳,正中多鐸的膝蓋,於是兩人立即跌作一團,再也無法一板一眼地過招了。兄弟倆互相掐著脖子,揪著衣領,很快就從官道上翻滾到旁邊的路基下,在已顯枯黃的草叢中開始了毫無風度的死纏爛打,好像不懂得武功招數的孩子一樣野蠻地扭打,誰也不允許對方站起來似的。轉眼間,兩人身上臉上就各中數拳,連衣衫也扯裂了,盡管都鬧得灰頭土臉,卻越發瘋狂,各自死死揪住對方,又掐又打,翻來滾去。
沒多久,形勢就明朗起來,多鐸本來就舊傷未愈,如今又添新傷,剛才也不過是紅了眼,被激發了潛能,全憑一股血氣才占據幾次上風地。現在搏鬥地時間長了,力氣上就漸漸比多爾袞差了許多,終於,被多爾一個翻身緊緊地壓在下麵,無論如何掙紮都無法掀開,隻能被理智崩潰的哥哥狠狠地卡住脖子,難耐的窒息令他地臉色越拉越難看。
“快鬆手呀,再這樣就會死人的!……天哪!”我跌跌撞撞地下奔了路基,死力地往外掰多爾袞的手臂,真害怕狀若癲狂的他會一個失手將多鐸掐死。
誰知道多爾袞竟然恍若不聞,沒有半點鬆手的意思,無論我如何拉扯哀求,他仍然死死地鉗住多鐸的脖頸,粗重地喘息著,雙臂微微顫抖,好像對方是他的死敵一般。多鐸起初還能掙紮,不過掙紮也逐漸微弱下去。喉嚨裏發出格格地聲音,甚是駭人,眼睛中的光芒漸漸黯淡了,最後浮現了瀕臨死亡的絕望。
我沒能找到可以澆滅多爾袞怒火的冷水,隻胡亂地摸到了一塊石頭,扯下身上的外套來隨便纏繞了幾圈,狠下心來朝他的後脖頸上用力一擊,同時緊緊地閉上眼睛。不敢去看。
正如我的預料。很快就聽到了一聲悶響。接著就是重物倒地的聲音。等睜眼看時,多爾已經被我砸暈過去,翻倒在一邊了。我慌了手腳,趕忙跪在旁邊,伸手去探他地後腦,生怕下手沒有分寸,將他砸出個好歹來。萬幸地是。我並沒有摸到血跡,應該沒什麽大礙。
回頭再去看多鐸時,他那邊也毫無動靜了,臉色慘白得嚇人,脖子上地掐痕中透著烏青的淤血,整個身子都是癱軟的。我連忙搖晃著他
,“十五叔,十五叔。你醒醒呀!……”
呼喚了半天。也沒有半點動靜,我的心沉落到穀底,他不會真的被多爾給掐死了吧?探了探他的鼻息。好久也沒有呼吸,我將顫抖地手伸向他的胸口,試了好一陣,才隱隱地摸到一點微弱的心跳,還有救。一陣簡單的窒息急救之後,他的心跳漸漸恢複過來,呼吸也有了,但卻時疾時緩,人也仍然在昏迷當中,不能立即醒來。
情緒冷靜下來之後,思維也漸漸清晰了。我知道多鐸現在沒什麽危險了,隻要等待一段時間自然就會醒轉過來。然而,接下來會如何呢?看多爾袞剛才的情形,簡直就是把他當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亟欲置他於死地;那麽他呢?他醒來之後回想起自己闖下了滔天大禍,該如何反應?我想多半會趁著多爾袞沒有醒來的時候就強行攜著我遁逃了吧?要是如此,那麽我們就是一錯再錯,再也無法獲得多爾袞地原諒了。
可是眼下這種情形,我該如何是好?總不能傻呆呆地等著他們一個醒來去殺另外一個吧?而要把他們分開,我還沒有這個本事和力氣,不行,得趕快找人來幫忙。
我茫然地站在官道上,周圍連個人影都沒有,也不知道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距離燕京有多遠,看來又必要攔輛過路地車馬把他們送回去了。摸了摸腰間的荷包,打開來看看,隻見裏麵除了幾張大額銀票之外,還有幾塊二兩的碎銀,還有銅錢若幹。在外麵“微服私訪”,最傻瓜地就是一出手就是大塊銀錠,所以我準備好了不少零錢,隨時花用。拿了兩塊碎銀後,我將荷包謹慎地藏在袖子裏,然後捏著這銀子,翹首等在路邊。
功夫不負有心人,不久之後,由遠及近地來了一輛牛車,上麵堆積了半車白菜,一個老農拿著鞭子坐在車頭,顯然剛剛從集市上賣菜回來。看神情,似乎今天的生意不怎麽好,正犯愁如何回家麵對妻兒滿懷希望的問詢呢。
“這位大伯,停一停,停一停!”我衝他招手,用焦急而期待的語氣招呼道。
老農早就看到了我,所以並不意外,很快將牛車停了下來,探頭問道:“什麽事兒呀?”
我懶得多廢話,於是朝車上的菜堆指了指,“你這些剩下的菜我全買了,你都給卸下來吧。”
老農疑惑地看了看我,猶豫著,因為我看起來不像個賣菜的。我拿出一塊碎銀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不是開玩笑的,全買了。”
這二兩銀子足夠買兩三車白菜的了,老農的眼睛立即亮了,連忙伸手到破褡褳裏摸了摸,為難道:“你用的是銀子,我沒有那麽多錢找給你呀。”
我將銀子隨手一拋,讓他接在手裏,滿不在乎地說道:“沒關係,那就用不著找了。”
老農頓時滿心歡喜,連連道謝不迭。然後又殷勤道:“我看你一個人也搬不回去這麽多,要麽我這就趕著車給你送到家裏去吧。”
“不用了,你把菜都卸在道邊吧。”我搖搖頭,堅持著說道。
很快,他就將白菜悉數搬了下來,碼在道邊。我謝過之後,說道:“另外,還請大伯幫個忙,我那邊有兩個親戚受了傷,想求大伯將他們搬上車,送到燕京去。”
老農愣了愣,不過想到我給了他不少錢,不幫這個忙實在說不過去,於是連忙點頭答應,按照我的指點找到了躺在草叢中的那兩位。莊稼漢有都是力氣,輕輕鬆鬆地就將兩人背了回來,安放在殘餘的白菜葉和稻草之間。這兩個平時很注重儀表的家夥現在完全沒有反應,自然也沒有半點反抗,老老實實,一動不動地躺在爛菜葉中,倒似睡的香甜。
多鐸穿的也不過是普通百姓的衣裳,老農沒有疑惑什麽,然而多爾的衣衫就讓他大為驚訝了,指著多爾袞,他驚疑著問道:“夫人,他是什麽人呀?這官府裏的人我可不敢沾惹呀。”
眼下的情況實在詭異得很,我穿著漢人的衣裳,卻露出一雙大腳;多鐸在方才的打鬥中弄得鼻青臉腫,頭上的帽子早不知道掉到哪裏去了,自然暴露了滿人的身份;而多爾袞一身老農眼中的“官服”已經被撕落了幾粒扣子,很像是被暴徒襲擊的捕快。現在我們三人,很像是官匪身份。這要是沾惹上了麻煩,可是甩也甩不脫的。
“你信不過我?你看我像壞人嗎?”我懶得編謊話解釋,於是反問道。
老農搖搖頭,“不像。”
“不像就對了,你把我們三個送回燕京,我家裏人會再給你銀子的。”我看了看多爾,又看了看多鐸。不論剛才兩人如何殊死搏鬥,現在還不是親親密密地並肩躺在一道“睡覺”?隻不過,待會兒若是哪一個醒來了,會怎麽樣就難說了。“喏,你這裏不是有麻繩嗎,把他們兩個統統捆起來,要捆緊點,千萬別讓他們掙脫了……哦,也別捆得太緊了,會很難受的。”
雖然他們都是滿人身份,尋常百姓得罪不起,不過看在銀子的份上,老農也動了心。於是在我的指揮下,老農猶猶豫豫地將兩人捆了起來,盡量做到鬆緊適合,這才轉過身去,趕著車掉了個頭,朝西邊去了。
這一路,我坐在牛車的角落上,呆呆地看著他們倆,怔了好久,心亂如麻。事情怎麽會鬧到了這樣的地步?就算是懷疑些什麽,也用不著下如此狠手哪。本來他們那麽要好的兄弟,居然為了我大打出手,反目成仇,非要爭個你死我活,我真是個罪人,真是個禍水呀!這一次,我和多鐸還真成了多爾袞眼中的奸夫淫婦,隻要一想到先前他那狠厲的眼神,我就不寒而栗,若是我此番跟他回去,還不知道他會如何懲戒我呢。想到這裏,我就懊悔欲死。
不過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接下來,我該怎麽辦?多爾袞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又是一個人?難道那麽多人看著,保衛著,還能讓他一個皇帝悄悄地跑出來?按理說,他現在應該在南苑那邊等待檢閱凱旋大軍,又是什麽人,什麽樣的匯報會讓他如此失態,以至於不顧一切地趕來,又偏巧能趕上呢?我早不下車晚不下車,偏偏等到他趕來時正好下車,否則也絕對不會發生這麽嚴重的變故。莫非,這還真是合著我該當倒黴,必然要遭逢這一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