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第八卷 隻手遮天 第一節 遷都燕京

月初六日,我們這一行由眾多的王、貝勒、貝子、公蒙、漢官員護駕,帶著許多兵丁,浩浩蕩蕩,於八月二十日自盛京起程,前往燕京。從這天開始,盛京正式成為一個曆史。然而作為滿洲的“龍興之地”,這裏雖然不再是都城,但仍然有陪都之稱,就像明朝時的南京一樣。這裏需要一定的兵力留守,多爾袞考慮再三,最終決定留下內大臣訥布庫為駐防都統,博爾輝和蘇拜為副都統,這三人共轄製五千滿洲軍,一萬漢軍,在此駐守。其餘原本駐防盛京的軍隊,則由何洛會繼續統領,隨多爾袞一道前往燕京。

在經過盛京城東的昭陵和福陵時,我們順路前去祭祀。由於早有安排,所以這兩處尚未完全竣工的陵寢內外,已經整整齊齊地站立了上千名護軍,即便如此,除了婉轉鳴叫的鳥兒外,沒有任何一點聲音發出,肅穆到了極致。

福陵的周圍,河流環繞,山崗拱衛,望去氣勢宏偉,景色幽雅,風景優勝。南向,四周圍以紅牆,正中是正紅門,自南而北地勢逐漸升高,門外的兩旁對立著石獅、華表、石牌坊和刻有滿、蒙、漢、回、藏五體文字的下馬碑。正紅門是很長的一段神路,路的兩側有坐獅、立馬、臥駝、坐虎等四對石獸。盡頭是利用天然山勢修築的一百零八級磚階,以象征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然而即便如此,這十多年來的修建。仍然沒有讓占地上百頃地福陵徹底竣工。

在祭祀儀式中,我注意到,多爾袞一直緊緊地握著朝珠。而這串由大東珠和紅珊瑚穿成的佛珠,我曾經見過幾次,知道這是當年努爾哈赤留下來的遺物,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收藏著,視若珍寶。前年年底,他放棄了皇位之爭後。也曾經默默地捏著它。一粒一粒地撥動著。從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然而我知道,他這是在懷念他的父汗,但凡年少喪父者,在其心目中,父親就是這世間最偉大的人,對於多爾袞來說也是一樣。

儀式完畢之後,我和多爾袞並肩站立在高高的台階之上。俯瞰著這周遭的景色,但見遠巒重疊,秋霧朦朧。

“如今,你總算是得償所願,一個英雄的夢想,終於實現,你應該高興才對,怎麽還是這般表情?”我問道。

多爾袞凝視著遠處地寶頂。淡然地說了一句:“沒錯。我是應該高興,隻不過想起當年地那些事兒,心裏麵卻好似仍然空落落。免不了黯然惆悵。”

我明白他地心思。他今日來祭拜努爾哈赤和阿巴亥的合葬陵,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十八年前那個黑暗到無盡無邊的夜晚,想到了偽造的遺詔,四大貝勒冷酷陰狠的眼神,母親淒楚無助的麵容,阿濟格怒到極致的咆哮,多鐸驚慌失措地哭聲……這個夜晚,對他的傷害,可以說到了靈魂的最深處,已經烙在他的心頭,永遠無法磨滅。如今,物是人非,滄桑巨變,怎能不平添感慨呢?更讓多爾袞難以釋然的是,現在的廟殿之中,太祖皇帝的靈位旁邊,居然沒有他母親這個正妻的靈位;而皇太極之母孟古姐姐至死也不過是個側妃,卻母以子貴,以“太祖高皇後”地名分列在努爾哈赤地靈位旁邊,這讓多爾袞看了,心裏麵是何等滋味?

我心底裏一陣歎息,出言勸慰道:“你不必如此難過,畢竟往事已矣,根本無法尋回,然而太祖皇帝和母妃泉下有知,也必然會為看到你今日的成就而欣慰萬分了,這就超過了任何單純的懷念。再說了,雖然這裏暫時沒有母妃地靈位,不過你到燕京正式登基之後,追封母妃為太祖皇後的詔書很快就會下達,這裏的情形,自然大不相同了。”

“我是不是應該滿足了?還是應該繼續恨皇太極,恨他當年的所作所為?恨我現在即使大權盡握,也不敢在他的陵墓上發泄,仍然要裝模作樣地將他的墓修建得風風光光?”說到這裏,多爾袞搖了搖頭,“不,我早已經不恨他了,這就是天命,我雖然相信力能勝天,然而有些東西,是我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禁不住感慨道:“是啊,確實該怪天命,如果你早生十年,當年的汗位之爭,你無論如何也不至於還未經較量,就已經敗下陣來。海東青的翅膀沒有長硬之前,如果貿然在暴風雨裏飛翔,必然會遭遇極大的挫折,所以也隻有暫時隱藏在懸崖上的洞穴裏,等待機會成熟之後,一鳴驚人,一飛衝天。”

“嗯,你說得不錯,我雖然一時想不開,想不明白,但是漸漸長大之後,就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我反倒要感謝皇太極,如果不是他,我肯定活不到今日。要知道阿敏和莽古爾泰他們,可是一直看我們兄弟為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了。所以說,當年我沒有坐上那個燙屁股的位置,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我倒也沒有多爾袞想得那麽寬,而是不忿道:“雖然是這麽說,可這不證明他皇太極就應該獲得你的感激——如果不是母妃在臨死前懇求他恩養你們兄弟倆,他也因此而當眾立誓,否則他早就對你們開刀了。再說了,如果不是你們三兄弟全部都是軍事奇才,是年輕貝勒們之間的翹楚,他需要靠你們幫他開疆拓土,那麽你們怎能有驚無險地活到現在?要說不再恨他,隻能說是你心雄寬廣,以德報怨;可是說要感激他,我看還是算了吧。”

多爾袞側臉看了看我,終於有了表情,卻很難說這究竟是在笑還是另外什麽,“我這人,總是把恩情記得牢固。卻任由仇恨漸漸淡忘,這說好聽了算是寬和,說難聽了,不知道算是什麽。我這種性情,興許將來會妨害到我自己呢,這就是我最大的弱點。可我明明心裏麵很清楚,卻難以避免得了。所以呢,以後還要靠你經常提醒。以免我再犯類似地毛病才是。”

我點了點頭。心中卻又不免失笑。這個男人還真是有趣,按理說他應該很要麵子才是,又怎麽會像今天這樣主動地自暴其短?還是他對於這個弱點,是真的沒有信心?“嗯,我盡力而為吧,隻不過希望你別當皇帝當久了就脾氣漸長,再也聽不進我的逆耳忠言呢?”

“你放心好了。我這個脾氣,估計是永遠也變不了了。既做不到徹底冷酷無情,也不至於自以為是,目空一切。”多爾袞用極其肯定的語氣回答道。

接著,他的視線轉移到北方,雖然看不到,可我也知那是昭陵的方向。“八哥比我幸運,他可以一直留在這裏。陪伴在父汗身邊;而我。將來也隻能在關內修建自己的陵墓,完全沒有回到這裏來,與他們相

能了。”

“你現在就說這話。未免太早了些吧?畢竟你現在正是春秋鼎盛,說這樣地話,似乎不太吉利啊。”我不希望聽到這個話題。

他淺淺一笑,不以為意:“生老病死,誰也避免不了,與其刻意回避,還不如坦然麵對。所以你也不必緊張。你有什麽想法,但講無妨。”

我知道,本來滿人地墳墓都比較簡單,一般都是死後才開始修建地,比如努爾哈赤和皇太極的墓都是如此——先在奉先殿裏停留數月,等待地宮挖好之後就將梓宮遷移過去,然後繼續修建地麵建築,所以才會出現十餘年還沒有竣工的現狀。而多爾袞接受漢化較深,自然會選擇提前修墓的方式。對於漢人的帝王來說,在壯年之時就選擇好自己將來的“龍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其實這選擇關內關外,還不是你自己地意願?如果你留戀這裏,也不必非要在關內選址。”我問道:“莫非你是怕這千裏迢迢,一路上會勞民傷財?”

“倒也不是這個,我這是要做給天下人看的,我大清的皇帝,打我這代入關開始,就要生在關內,死在關內,永遠做中原的主人,而不是區區遼東一隅的小邦之主。所以,無論如何,我都必須留在關內。”

我不禁感慨,多爾袞這人,還真是為政治而生,也注定一輩子當政治人物的。他可以不在乎錢財揮霍,他可以不關心百姓疾苦,然而他表麵上卻很在乎,很關心這些。所以說,他具備了政治家的狡黠天賦,就是善於做秀和偽裝,以至於連自己日後的陵墓地址,都要違心而擇,人這樣地活著,究竟是不是帶著諷刺性地悲哀呢?

“唉,何必如此?連這個都委屈自己,你究竟還有什麽事情還能快樂一些地?”我歎息道。

多爾袞的目光縹緲地越過重重遠巒,一直到了天的盡頭。他幽幽道:“青山處處埋骸骨,其實不論我最終地歸所在何地,這白山黑水,始終是我魂牽夢縈的地方,我會祈禱蒙克恩都裏神,請他幫我完成這個夙願的。”

接著,他雙膝跪地,朝著東南方向拜了幾拜,然後用滿語說了一段祈禱的話,一臉虔誠之色。在薩滿的諸神中,蒙克恩都裏是掌管靈魂的神,據說他背著一隻“拘魂葫蘆”,人死之後,死靈離開軀殼,他是通往冥界的引導之神,如果誰迷了路,去了不該去的地方,他就會用這個葫蘆將那個死靈帶回來的。滿人深信靈魂棲息之說,所以對這位神很是恭敬。

拜完之後,他並沒有立即起身,而是伸手向我:“你把帕子給我。”

我不明就裏,卻沒有發問,取下前襟上的帕子,默默地遞到他的手中。隻見多爾拔出隨身的蒙古小刀,在腳下的泥土上挖掘了幾下,然後收刀還鞘。他用雙手捧起一捧幹冷的,散發著塞外氣息的黑土,小心翼翼地放在帕子裏,最後鄭重其事地包好,這才站起身來。

“不論我走到哪裏,都不能忘記這片養育我的土地,不能忘記我也曾經在這片土地上灑下過自己的熱血,種下過年少時的夢想和雄心。”說著,他便將這包土交給了我,“熙貞,你暫時替我收著,好好地保存著,如果以後沒有機會回我父汗母妃的陵前祭拜,那麽也隻能看看這包泥土,聊以為慰了。”

我接過來,鄭重地點了點頭:“你放心好了,這不會是一個容易忘卻的紀念,我會替你收好的。”

……

九月三十日,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終於抵達盛京。除了官員和軍隊外,還有部分滿洲家眷也一道進入了山海關,比半年之前吳三桂遷移寧遠軍民時的規模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好在滿人本身也不多,總共加起來也不超40萬人口,況且也隻是隨在軍中或是衙門任職的入,所以數量上也不至於太過驚人上。然而即便如此,如何安頓這些百姓的謀生問題,也足夠讓多爾袞大傷腦筋的了。

不過,這還不是最最緊要的,因為接下來首先要麵臨的,就是盡快舉行登基大典。這段時間多爾不在燕京,中央樞紐在幾位內院大臣的共同支撐下,還是照舊正常運轉著。與此同時,黃河以北的許多地區,軍事推進的速度都不算慢,李自成已經退縮到西安,而山東等地,也在投降過來的漢臣招撫下,許多州縣紛紛改旗易幟,歸順了大清。而勉強守著江南半壁江山的南明,卻很快陷入了內訌之中。朝內大臣與四鎮總兵不合,爭權奪利,幾乎鬥個麵紅耳赤,根本沒有精力和能力來北上收複河山。

眼見形勢如此,那麽大舉進攻的時機快要到來了,多爾袞準備在入冬以後開始正式部署大規模的圍剿和追擊戰略,所以眼下必須要盡快解決登基的這個問題。

抵達燕京的當天中午,多爾袞就在武英殿寶座上受了諸王、貝勒、貝子、公、文武群臣的朝賀。從此以後,宮裏宮外都忙於他的登基大典。最忙碌的是他本人,一切軍國大事集於一身,簡直忙得不可開交。登基大典,牽涉的問題很多;登基之後,還有許許多多事情等著完成,這都需要準備;各種祭文、祝文,經內院大學士擬定,用滿、漢文字繕寫清楚後,也要呈到他的麵前,由他再斟酌一遍,才能決定。最費斟酌的是,皇帝登基,要向全國臣民下一道詔書,這更是無比的重要,幾乎是每一段文字都需要他召集幾位大臣,反複討論,才能最後決定。

因此,這一段時間,他和幾個內院大學士們幾乎夜夜議事到很晚,直到蠟燭的剪影透映在窗紙上;同時也忙壞了秘書院的那些啟心郎和滿漢章京們,也個個陪著他們幾個熬夜。

還有一個被殃及池魚的就是我了。由於多爾袞埋首於這類首要事務,所以那些次要的奏折和賀表之類的,就統統交給我來替他處理了。這期間,多半是關於安撫民生,或者是刑訟土木之類的雜事,這類奏折上麵的批示往往也很簡單,無非就是“知道了”或者是“交該部核準”,“依議”之類的套話,所以我也不必去專門請示根本無暇分身的多爾,就直接批示了。

這一日,我將高高的一大摞折子批完,剩下最後一本,懶洋洋地翻開來看。起先還沒有在意,沒想到剛看了兩行,就立即瞪大了眼睛,猛地一下,倦意全無。

原來這折子,是請求將京畿周圍方圓百裏的“無主荒地”圈給諸位有功將士們的,也就是“奏請圈地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