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第七卷 奪宮驚變 第七十節 幡然悔悟

月初五,燕京,殘月西沉,燭淚串串滴落,殷紅如血不敢置信的眼光盯著腳下的太醫,後者正惶恐得幾乎伏地戰栗。

短暫的沉寂後,多爾袞冷冰冰地,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此毒,有解嗎?”

“回王上的話,微臣從醫三十載,閱盡醫書無數,也從未見過如此厲害的奇毒,若要找到破解之法,可是說是希望渺茫。況且……”太醫說到這裏時躊躇了一下。

多爾袞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這是極少有、難得一見,能讓他將煩躁的表情溢於言表的,恐怕這世上還沒有幾件事情。“況且什麽?說話別吞吞吐吐的,害怕我治你的罪不成?”

在太醫眼中,這位攝政王不經意間露出的陰鬱表情,要遠比一般人疾言厲色還要驚駭人心。好不容易定了定神,他回答道:“況且,就算柳暗花明,找到了解藥,恐怕也已經晚了——由於此毒屬於慢性發作,會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慢慢地侵入全身經絡和五髒六腑,如果到達了心脈或者骨髓,就絕無回天之力;就算解救及時,那麽遺留下來的病症,也足夠令中毒之人元氣大傷,日後身虛體弱,即使勉強支撐,也難得一般人的壽數了……”

太醫說到這裏時,剛要悄悄地抬眼觀察多爾袞的反應,就看到眼前的袍角一動,緊接著,多爾袞就猛地站起身來,手背上青筋起伏。拳頭捏得格格響,在寂靜的夜中令人格外心悸。

在同一時間,太醫和宮女聽到一句極其壓抑著地,暗啞陰戾的話:“知道你狠毒,卻想不到你竟然狠毒至此……既然如此,也休怪我不念舊情。從今以後,你我恩斷情絕!”

話音剛落,他已經走向牆邊。摘下了弓箭。然後瞄準夜幕中的殘月。冷酷而決絕地,一箭射了出去。接著,將這張華美的雕弓一折兩段,頹然地擲於地上。

太醫和宮女相對愕然,他們實在想象不出,多爾袞自言自語中的這個“你”字,究竟指的是誰。卻沒有多爾袞的命令而不敢擅自推出。隻好屏住呼吸,戰戰兢兢地等待著看王上的大發光火。

誰知道,多爾袞卻並沒有如他們想象中地一樣雷霆大怒,而是極力壓抑著,說道:“天下名醫,盡匯燕京,不至於沒有一點希望地,你回去後要立即找其他深諳藥理地大夫們商議。看看有沒有什麽解救之法。千萬不能耽誤時間,否則就真的來不及了。”

太醫雖然心知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不過也隻得硬著頭皮應諾下來:“微臣明白。微臣一定竭盡所能,不使王上失望。”

“那好,你跪安吧。”多爾擺了擺手,然後疲憊不堪地倚在靠墊上,不說話了。

太醫已經退去了一陣,宮女心中關切,於是朝多爾袞的手上打量了幾眼。估計方才捏碎琉璃盞時用力太猛,割破的口子太深,直到現在仍然有鮮血一滴滴地掉落下來,將明黃色的褥墊染紅一片。而多爾袞卻恍然不覺,微微閉著眼睛,仿佛已經睡著了。

她趕忙找來紗布,躡手躡腳地走上前去,然後小心翼翼地替他包紮著。他的手突然一個輕微的顫抖,手指觸碰到她地手背,涼冰冰的,蒼白而沒有生氣。看著他的手,宮女的心頭莫名地一個酸楚,淒然得幾乎紅了眼圈。

“奴婢罪過,碰痛了主子。”她趕忙請罪道。

“你走,你走……”多爾袞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正當宮女準備悄悄地退下時,他又忽然睜開了眼睛,用失去了焦點而顯得散亂的目光瞟了她一眼,接著痛苦地蹙起眉頭來,“唔……先別忙著走,我的頭很痛,你幫我揉一下。”

宮女連忙喏了一聲,然後脫掉鞋子,輕手輕腳地從旁邊爬上了炕,繞到了他的身後,伸出雙手來,細致地在他的太陽穴上按揉著,每一下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在王上這個煩悶地時候惹他惱火。

她眼角的餘光注意到,多爾袞正低頭凝視著右手背上的那道陳舊地傷疤。她知道,多爾少年從戎,征戰多年,身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的疤痕並不稀奇,然而她隻是不明白,他在這個極度煩悶的時候,為什麽唯獨要盯著這道傷疤,久久出神。

“七年前,那個元宵夜,大雪漫山……她也是這樣替我包紮的,隻不過,她當時撕破裙袂,纏繞在我手上的那塊布料,早已不知被我順手扔到哪裏去了。可是幾個月前她還對我說過,那條破損了的裙子,現在還被她珍藏著,不知道是否褪色了。”

當重新翻開積累了厚厚灰塵的舊日回憶時,多爾袞的目光,宛如皎潔的月色在水波中,極緩慢,極緩慢地流轉著。然而看在宮女的眼裏,卻蘊含了無盡的傷痛和哀愁,沉重得如同層層鉛雲,似乎隨時可以化作傾盆大雨。

“她當時還給我唱了一首很好聽的曲子,奇怪的是,這歌詞如此簡單,卻格外親切,仿佛它曾經依稀地出現在我的夢中,每一句,每一個曲調,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喲~~為什麽旁邊沒有雲彩~~我等待著美麗地姑娘喲~~你為什麽還不到來喲~~”他的聲音非常動聽,清朗而高亢,卻帶著難以言喻的蒼茫遼闊,就像她兒時模糊的記憶,那個風吹草低見牛羊的美麗草原。

她禁不住動情,不知不覺地評價道:“奴婢雖然在草原上長大,卻也沒有聽過這麽好聽的曲子,想必寫這首曲子的人,也正沉醉在情最濃時吧。”

話剛出口,宮女有些後悔,畢竟這不是她一個奴婢所能置評的。未免唐突忘形了些。可是多爾卻絲毫沒有責怪地神色,而是稍稍停頓一下,繼續輕聲唱著,仿佛是在唱給自己的心一般,“如果沒有天上的雨水喲~~海棠花兒不會自己開~~隻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喲~~你心愛的人兒就會跑來喲嗬……”

接著,又像在向誰發問一樣:“果真能如此嗎?世事無常,就像那天上的月亮,總會免不了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難道你我這場姻緣際會。也注定要這麽早早地。充滿缺憾地收場嗎?你,你現在一定在等我吧?等我去……去擁著你,最後唱一次這支曲子……既然沒有敖包相會,那麽何妨不來世相會呢?”

宮女從未見過攝政王這個樣子,就象一沉屙的病人,一慣的英氣、銳氣、王霸氣蕩然無存,那雙眼睛裏的蕭索。就如同還沒有來得及到來地秋風,隻能給人帶來無盡地惆悵,而不是任何一種生機和希冀。

她被多爾袞這種

囈般地言語嚇壞了,正想出言提醒時,又見到多爾袞到了桌子上還沒有來得及收走的酒壺上,愣愣地,看不出任何情愫。

語調異常幹澀:“果然是一語成,當初我為什麽要說那樣的玩笑話?什麽要死一塊死。如今你要死了。我卻突然沒有了與你一道離去,在路上守護你的勇氣了?我多爾袞什麽時候也成了食言而肥的懦夫了。”接著,多爾仰天大笑起來。充滿了自嘲:“什麽軍國大事,什麽天下蒼生,什麽萬世基業,都可以成為最堂皇的借口,看來我真是在自欺欺人哪!對妻子的一個承諾,卻永遠也做不到,這輩子,注定我要虧欠一個又一個人嗎?下輩子,我要如何才能償還幹淨?哈哈哈……”

笑著,他伸手取過酒壺,將另外一隻完好地空杯斟滿,凝視著暗紅色的瓊漿,這誘人的色澤下隱藏的居然是至烈的毒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他緩緩地端起了酒杯。

宮女這下禁不住大驚失色,她真害怕多爾袞在神誌恍惚之時會將這滿杯毒酒飲下,於是趕忙要起身阻攔:“主子!”

其實她理解錯了,他並沒有如此舉動,而是動作僵硬地,將杯中的酒悉數傾灑於地,然後頹然地扔掉酒杯,“啪噠”一聲,精美的琉璃盞碎裂成數片,就像他此時的心。

“熙貞。”他如同受傷野獸一般地嗚咽了一聲,接著伏在桌子上,不動了。

宮女知道,此時他不需要任何人地安慰,他隻需要好好地靜一下,或者是自己獨自守候著傷悲,一頭野狼在受傷之後,往往會孤獨地躲在不被同伴注意地角落地默默地舔著傷口,而不是渴望被別人憐憫和同情。

她收拾掉桌子上的東西,然後悄無聲息地退去了。

她關上房門後,佇立著傾聽了一陣,裏麵沒有傳出任何動靜來。她暗暗地歎息一聲,步出殿門,抬頭望了望那彎弦月,彎彎的月牙,正如彎彎地憂傷。

“主子,您還不知道奴婢的名字呢,奴婢叫做吳爾庫霓。”她在心中默默地說道。

[:關於吳爾庫霓,曆史上真有其人,其事跡也和大家所知道的差不多,她的一句話成為順治八年血腥大清洗的導火索,具體可參見“清史稿列傳五”。史書上未曾記載她所屬民族,然而但從這個名字上看,她似乎是滿人的可能性更大些。然而為了劇情需要,筆者還是特別把這個為多爾袞殉葬的侍女寫成蒙古人了。]

……

“就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多爾袞一夜未眠,眼睛裏已經布滿了紅紅的血絲,整個人都憔悴下來,黯淡得沒有一點容光。

地上跪了五六個太醫,眾人同時搖頭,無奈地回答:“沒有了。”

多爾袞的臉上終於出現了絕望的神色,卻又不甘心地,定定地盯著這些太醫們看,仿佛要看出點什麽希望來。

“王上,微臣等已經用了整日的時間把禦藥房裏所有相關的醫藥典籍和脈案處方全部都查閱一遍,終於在前明的錦衣衛所留下的藥檔裏發現了這個毒藥的方子。”說著,太醫就雙手舉著,將一張已經泛黃的紙張呈上。

多爾袞伸手接過,細細地瀏覽了一番。他不懂醫術藥理,所以根本看不出所以然來,隻見這張陳舊的藥方上所記錄的藥材名稱大半都是他聽都沒有聽說過的,冷僻而古怪,能找齊這些藥材已經不容易了,更何況一一去尋找出能夠破解這些藥材的解藥呢?

“你們能確定就是這張藥方?”他將這張薄薄的紙放在桌案上,卻極其沉重地問道。

“回王上的話,微臣等經過仔細檢驗後已經可以確定,那酒中之毒確實出自這張藥方。”

沉默一陣,多爾袞再次問道:“既然如此……那你們估算,中了此毒的人,最多還能活多久呢?”

幾個太醫互相對視一眼,然後由一個太醫回答:“以微臣等的意見,少則十日,多則半個月,出了半月,必死無疑。”

多爾袞又看了一眼藥方,結尾的部分很詳細地表明了毒理毒性,發作的階段和具體情形。看來這是明朝的特務組織用來暗殺朝廷大臣而專門研製出的特殊毒藥,甚至還拿不少人試驗過,否則決不會有這麽詳細的記述。

他雖然表麵上平靜如水,然而內心裏卻如萬頃波濤,狠狠地拍擊著礁石,回蕩著一個極度怨憤的聲音:除非是對付刻骨的仇人,否則誰能采用此等極其陰毒的手段?難道你為了你兒子,居然可以變成這樣一個心如蛇蠍之人!究竟是我被舊情蒙蔽了雙眼,還是我一早就看錯人了?

眼前,仿佛浮現出了二十年前科爾沁草原上,那雙純潔無瑕的眼睛;七年前的葉赫山下,那柔情似水的笑容……他的心頭忽然一悸,隱隱地,回想起了她那突然認真起來的臉色,和並不像開玩笑似的聲音:“你敢,你要是有一天變了心,我就殺了你!”對了,當時自己怎麽回應的?好像是故意開著玩笑:“那好啊,如果我變心了,那就算你來殺我,我也沒有怨言,誰叫我負你在先呢?”……

當洪承疇等候在武英殿的西暖閣外時,可以通過敞開著的房門,清晰地聽到裏麵的爭執聲:一個聲音是多爾袞的,一個聲音是阿濟格的。早聽說這兄弟倆脾氣不合,話不投機,所以吵架也應該不算出奇。隻不過洪承疇疑惑的是,眼下正是多爾袞即將篡位之時,阿濟格擁戴還來不及,又會因為什麽問題跑來這裏粗聲大氣地反對呢?

“十二哥,你不明白,她和那些個僅僅用來伺候睡覺和傳宗接代的女人們不一樣,尤其對我來說,她至關緊要。你不能用你對家裏的那群女人們的態度來揣度,人和人不一樣的。”這是多爾袞的聲音,顯然已經出現了情緒波動,接著是煩躁的來回踱步聲。

阿濟格的聲音中充滿了不以為然,“老十四啊,叫我怎麽說你好呢?你一向大事小事從來都不糊塗,現在怎麽腦子就別不過彎來,偏要去鑽那個牛角尖呢?現在是什麽時候,外麵在到處打仗,你這邊又要盡快舉行大事,這麽多至關緊要的事務纏身,你怎麽能輕易離開,更何況是為了一個女人?若是傳了出去被朝廷大臣們知道,是不是要笑掉大牙?那些個漢臣們弄不好還要私下底給你評個‘不愛江山愛美人’的酸號呢,你都不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