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烈!

每次遇上這個男人,她的結局都隻有一個,就是慘烈!

但與上次不同,這個女人,這個在九州侯眼中,等同於死人的女人,居然搖搖晃晃地,撐著石壁站了起來!

黑發披散,血漬殷殷,描繪出一幅風華絕代的美人圖!

那雙眼,寫滿不屈,寫滿堅貞,寫滿倔強!

那通身的清冷與剛毅,即便是鐵血無情的男人看了,也要自愧三分!

九州侯凝住了。

一向沒有多餘情愫的暗眸中,居然掠過一絲震顫。

對的,就是震顫。

他仿佛看到了那個人。

那個改變他一生的女人。

那個將他從正常人,變成惡魔,甚至是地府暗靈的人。

對於那個人,他又愛又恨又痛,卻一生無法靠近。

那個人,有個非常好聽的名字,黎心薇。

大黎國君的親姊姊,黎心薇。

也是黎慕雲與黎鳳妍的親姑姑。

正是她的一番困心之計,毀滅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銳不可當的北宮弦,將其徹徹底底“改造”成另一個人,或者說,是已經算不上是人的“陰謀”家。

但這種震顫,不過是短短一瞬。

因為,他已經不是二十年前那個有著滿腔熱血的青年了,他的心,已經足足冰封了二十年,就算麵前站的是黎心薇本人,也不能改變他作出的決定,更何況,隻是與他八竿子扯不上幹係的殷玉瑤!

九州侯揚起了手掌。

淩厲的掌風如利刃般掃過殷玉瑤零亂的衣衫。

天地之間,一片雪色飛揚開來。

另一抹雲彩,以更快的速度襲來,在第一時間,罩住了殷玉瑤的身體,避免了她的羞辱,更可以說,是挽救了她的性命。

黑眸一眯,九州侯抬頭看去,對上一雙冷凝如冰的眼。

納蘭照羽的眼。

那雙眼在告訴所有人,他很生氣,前所未有地生氣。

納蘭照羽,絕不是個輕易會動怒的人,倘若動怒,即使梟傲如九州侯,也得忌憚兩分。

因為,殺納蘭照羽容易,但要對付強盛而略帶幾分神秘的納蘭家族,要對付整個金淮國的追殺,就不那麽容易了。

所以,北宮弦選擇了沉默。

那隱著暗紅的眸底,甚至淺淺掠過絲玩味。

納蘭照羽?燕煌曦?

有趣。

他很有空閑地,甚至抬起手來,摸了摸下巴,咂了咂嘴唇。

納蘭照羽卻沒有功夫理他,一手將殷玉瑤掩到身後,低聲道:“你怎麽樣?”

回答他的,是一陣壓抑的抽泣之聲。

任何一個女人,在光天華日之下,遭遇這樣的欺辱,是很難不哭一哭的,除非,是赫連毓婷那種剛強得讓無數男兒都望塵莫及的女子。

納蘭照羽的心,微微一緊。

想要出聲撫慰,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更何況他們的麵前,還有一個冷血無情的敵人。

令納蘭照羽意外的是,北宮弦竟然一直沒有動手,非但沒有動手,還示意所有手下,讓開一條道來。

滿眸警惕地注視著九州侯,納蘭照羽小心翼翼地掩護著殷玉瑤,一步步往外“撤退”。

他走得很慢,因為,任何一個人,麵對像九州侯這樣可怕的敵人,都不敢掉以輕心。

幸運的是,北宮弦似乎真的沒有傷害他們的意思,就這樣異常平靜地,任他們離開了自己的視線。

終於,納蘭照羽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身後的殷玉瑤:“你——”

話未出口,纖柔的女子卻突兀地撲入他懷抱,嗚咽著大哭起來。

並非是因為受到九州侯的羞辱,更多的,是因為昨夜那場難堪。

那場心痛。

如果不是因為燕煌曦突如其來的怒氣,她不會留下詔書,想要出去散散心。更不會因此而遭了九州侯的暗算,被擄出皇宮。

但她卻無法怪他,也沒想過要怪他,她隻是覺得委屈。

難言的委屈。

幾日之前,綺夢樓中,麵對那樣不堪的情景,她都依然選擇了相信,可是他,他為何如此對她?

輕輕地,納蘭照羽抬起了手,卻在即將搭上她肩頭的刹那,驀地僵住。

隔著幾步遠的距離,他看到了一個人。

此時此刻最不想看到,也不該看到的人。

燕煌曦。

後來。

後來很多次,每每想起這個名字,納蘭照羽就忍不住苦笑。

每每在他最靠近她的時候,這個男人就會很神奇地冒出來,無聲將她帶離。

其實,他從來沒想過與他爭。

因為他早就贏了。

他隻是安靜地在等待一個空隙。

一個沒有燕煌曦的空隙,讓他完美地綻放、結束這段情。

而偏偏,這個空隙,他終其一生都沒能等到,哪怕是在他徹底離開她之後。

所以說,燕煌曦是強大的,無論是戰場情場權利場,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哪怕他曾經兵敗如山倒,最後還是能創造光輝的奇跡。

殷玉瑤抽泣了很久。

兩個男人都站立不動。

這真是個很奇怪的景觀。

也再一次證明,燕煌曦此人有時的忍耐力,是相當強大的。

尤其是在麵對殷玉瑤的時候。

他能將感情,隱藏到無情的境界。

收與放,完全自如。

所以說,他是個可怕的男人。

納蘭照羽一直沒有提醒殷玉瑤,燕煌曦的存在,燕煌曦也一直沒有出聲,表示自己的存在。

但這並不等於,他不存在。

殷玉瑤終於抬起了頭,轉眸的瞬間,她看到了那個人。

那個一言不發,似乎變成最初陌路相逢時的男人。

他的目光很清冷,卻也是出奇地平靜。

仿佛他們之間從來不認識,既無過往,也無將來。

殷玉瑤慌了。

自發地扔掉納蘭照羽,朝燕煌曦奔過去。

燕煌曦卻先她一步,揚長而去。

隻剩下她,呆愣地站在原地,麵對冬天裏蕭索得不能再蕭索的荒草枯林。

似乎,一直都是這樣。

在這段感情裏,始終是她在追逐他的腳步。

而他,不管自己是錯是對,不管對她是利用亦或傷害,始終是隨他高興,要來便來,要走便走,既無絲毫眷戀,也沒有任何明確的表示。

尤其是,在每次傷她最重的時候。

殷玉瑤很想流淚。

卻發現自己已經哭不出來。

有一種細細碎碎的傷,在心腑間彌漫開來。

傷透了心,卻流不出淚。

而這種傷,對她而言,仍然隻是開始,在今後很長一段歲月,仍然會繼續,甚至繼續到讓她想徹底忘記。

若有來世,不願再遇見你。

卻偏偏踏破鐵鞋,萬裏千山去尋你。

自找的罪,自己去受。

納蘭照羽一直站在原地,靜默地看著她,也可以說,是靜默地看著他們。

燕煌曦那強抑的無奈,殷玉瑤看不出來,但他卻敏銳地察覺到了。

那是一種太深沉的無奈,橫亙了整個滄海。

同為皇室子孫,他太清楚那種無奈的成因——因為,若殷玉瑤全心全意愛的是他,那麽麵對這種無奈的,就是他,而非燕煌曦。

“回去吧。”

終於,他提起步子近前,輕輕吐出三個字。

“回去?”殷玉瑤澀澀地笑,“回去做什麽?”

“他……”後麵那三個字,納蘭照羽實在很不想說,但卻終是說出了口,“需要你。”

殷玉瑤猛然一震!轉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說什麽?!”

“他需要你。”納蘭照羽再次重複,“否則,也不會在這裏出現。”

殷玉瑤呆住了。

然後猛地回過神,如颶風一般前衝。

後方,納蘭照羽一聲苦笑,抬手拂落咬附在手背上的特大號野蜂。

那裏,已經腫起老大一個皰——這是那個憤怒的男人,給他的禮物與報酬。

他照單全收。

倒不是因為畏懼,隻是,不忍傷她。

燕煌曦走得很緩慢,似乎故意在等什麽,也似乎不是。

那一抹纖柔的身影,來得極快,從後方緊緊地抱住了他。

燕煌曦站住了腳步,扯扯嘴角。

似笑,卻未笑。

抬手解開自己的外袍,他反裹住她的身子,而將那件屬於納蘭照羽的衣服,解開,褪下,反手掛上了樹梢。

一氣嗬成。

兩個人都是沉默的。

她沒有問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也沒有問她,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最聰明的戀人,會選擇將不愉快的記憶,輕輕抹去。

因為很多時候,那些記憶,並不是他們存心想見到的。

靜靜地依偎著,兩個人慢慢走遠。

追逐著他們的視線,緩緩收回,落到樹上的外袍上。

忍不住地,納蘭照羽眨了眨眼——還好,他總算沒有把自己的衣服,當垃圾一樣扔地上,這,也算是給了他,三分顏麵的吧?

事實證明,他的想法是正確的。

即便後來的燕煌曦,玩了那麽多花招,卻始終隻針對他那份偶爾生出的覬覦之心,而絲毫沒有動他的性命。

愛上這樣一個男人,殷玉瑤,你何其不幸!

愛上這樣一個男人,殷玉瑤,你,何其有幸!

離城門還有很遠一段距離,燕煌曦停下了腳步,眸光淡淡地掃過殷玉瑤的臉龐:“前麵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嗯。”她點頭,眸中已經沒有了先時的憤怒、委屈、痛楚,隻是平靜。

的確,前麵的路,隻有她自己走了。

最後看了身旁的男子一眼,殷玉瑤扯扯身上的衣袍,調頭而去。

方向,卻與城門完全相反。

隻是片刻的微凝後,燕煌曦已然明白,輕扯了扯唇角,自己一個人,走向高高的城門。

好吧,這流楓國的最後一場戲,該唱響了。

他,仍然會迎娶聲名赫赫的流楓長公主,赫連毓婷。

他,會帶著六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回到大燕,與那一群豺狼虎豹,決一高低。

他,終會登上九五至尊,君臨天下。

因為,他是——燕煌曦。

不會因為任何阻撓,任何挫折,就輕言放棄。

無論是麵對多麽凶殘的敵人,抑或是萬仞之高的艱難險阻,他不說放棄,就,絕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