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娘總算沒有把卑賤的庶出身份傳給你。快要到達臨產期的獨孤蘭每日午後都會坐在窗邊,輕聲對肚子裏尚未出世的孩子說話。

她想要一個皇子,因為隻有生下皇子,她的地位才能夠更加穩固。雖然夏炎對她用情之深已經到達了言聽計從的地步,但她知道所有女人都逃不過年老色衰的命運,那個時候無數更加年輕,更加冒昧的女子便會俘獲夏炎的心。

所有她必須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掌握整個朝廷的勢力,必須讓自己生下的孩子坐在那高高的龍椅上,隻有這樣她才能夠安心。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江墨竹的那句話卻久久盤旋在她的心中,揮之不去:太子妃你這次一定生女孩。

或許隻是一句玩笑話罷了,江墨竹就算在算無遺策,也不可能知道自己肚子裏尚未出世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獨孤蘭每每想到江墨竹的那句話,就會這麽安慰自己。

可越是這樣,她就越害怕江墨竹的話回靈驗。那樣篤定的表情,似乎早已知道一切。為此,獨孤蘭曾幾度讓禦醫為自己診脈,但禦醫卻隻是說胎兒平安,無法知道究竟是皇子還是公主。為了消除心中不安,獨孤蘭便會在臨近晚飯的時候前往宮中的福祿壽,祈求自己能夠生下皇子。

“怎麽,懷孕的女人都喜歡發呆麽?”夏炎將一碗剛剛熬好的安胎藥端到獨孤蘭跟前,輕攏起她額頭垂下的一縷青絲。

“你說我這次會生下皇子,還是公主?”

夏炎溫柔笑道:“你都問了八百遍了,放心,一定能夠生下皇子的。就算這次生下公主,我們日後還可以再多生幾個。”

“你明日就要去蒼國了,皇上也真是太狠心了。”獨孤蘭有些無奈,試問哪一個女人生孩子的時候不希望自己的丈夫陪在身邊呢。

“唉。”夏炎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細雨似乎有停止的跡象,“我覺得自從老三回來之後,很多事情就變了。真不知道父皇心裏是怎麽想的,還有老七,真不知道他在打什麽鬼主意。”

獨孤蘭端起藥碗,皺著眉頭將藥喝下:“夏國的曆史上沒有庶子成為皇上的先例,所以不必太擔心,反倒是你那個弟弟,總是有些不太放心。”

“不放心又能怎麽辦?總不見得殺了他吧。”夏炎有些焦躁,道,“其實我又不是沒想過,之前也曾做過,但不知道為什麽,竟然被監察院院長知道了,夏無塵死,我也死,你說我能怎麽辦。”

“算起來,那位院長應該是四十年前來到臨雲的,這麽能說如今院長應該有六十歲了。”獨孤蘭分析道,“十五年前,祁王造反,院長一夜之間說服其餘各國出兵援救,這簡直是連神都無法做到的事情。”

“是啊,神可沒有辦法在一夜之間調動那麽多兵力。我也曾試圖派人調查過院長,但所派之人無一例外全部音信全無。要我看啊,夏國最可怕的不是我那皇帝老爹,而是監察院院長。”夏炎轉過頭,說道,“隻要院長一個不高興,說不定就能來個舉兵造反,改朝換代了。”

獨孤蘭沉吟了一會:“我猜皇上大概也在秘密調查院長。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總有一天,那位院長的麵目會大白於天下的。”

“希望在那之前,父皇沒有駕崩才好。啊,差點忘記了,我要出宮一趟。”

“恩?”

“江墨竹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說,都是快要死的人了,還這麽麻煩。”

“我一直在懷疑,江墨竹的傷勢真的有那麽重麽?會不會是裝出來的?”獨孤蘭不相信,一個快要死的人還會有興趣周旋於朝廷爭鬥中,何況還是那樣聰明的一個人。

夏炎搖頭,表示否定:“他被關在天牢的時候,梅念法就驗過了,的確是命不久矣,之後禦醫也曾多次診治,就算調養得好也至多還有三四年的命。其實就算我答應幫他複國,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命等到那個時候。”

“不合常理。“獨孤蘭從碟子中拿起一顆梅子,放進嘴裏。

“什麽不合常理?”

“江墨竹是在出使金國的時候,被打入了十二根透骨釘,如果金帝想要殺死他,為什麽要選擇這麽麻煩的方式?直接砍了他的頭不就可以麽。”

“也許是像像想逼迫點情報吧,畢竟他是將軍,對蒼國的軍事部署應該是了若指掌的。”夏炎側頭想著。

“聽聞江墨竹當初之所以會出使金國,是因為喜歡上了金國細作,蕭如言。所以才想向金帝提親,但當江墨竹到達金國後,卻被軟禁起來,並被打入透骨釘,成了廢人。之後,又被人救了出去。”獨孤蘭頓了頓,接著說道,“雖然他的身體廢了,但腦袋應該沒有廢。論智謀他遠在蕭如言之上,而且他說自己才是蒼國皇室血脈,既然這樣就算病骨支離,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夏國吞並自己的國土。”

夏炎點頭:“你這麽說,好像是有點不合常理。”

“而現在,這位蒼國皇子卻費勁心機想要複國,既然如此他為什麽不在當初想辦法不讓蒼國滅亡,完全就是自相矛盾。”

“那他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逼不得已的理由,我覺得他有逼不得已必須扶你坐上皇位的理由。”

“什麽理由?”在獨孤蘭麵前,夏炎總是喜歡問為什麽,很多時候並不是他想不清楚其中的奧秘,而是因為那已經成為他的一種習慣,習慣性的去問獨孤蘭為什麽。

“不知道。”

夏炎笑道:“想不到還有你不能理解的事情。”

“我不能理解的事情又豈止這一件,水聚雲都的怪物,二十年前消失的你父皇最寵愛的歌姬,以及那個莫名其妙的慕容淩月。”獨孤蘭望向窗外,有些失神。

“慕容淩月身上最難解的謎團就是那份藏有沈浩然畢生寶藏所在的青鬆迎客圖。”夏康說道,“本想著讓李長樂在蒼國將淩月劫走,這樣一來我們可以獨得寶藏,二來也可以讓老三獲個失職之罪。卻不曾料到李長樂那家夥連這麽點小事都辦不好,虧他還在江湖排名前十,真不知道是哪個飯桶排出來的。”

“李長樂如果沒有中了聖香花之毒的話,或許還能打敗鏡無影,但你也知道,聖香花除了控製人之外,對於武功和身體則是百害而無一利。”

“唉,老三身邊有鏡無影,老七則有歐陽晚和那個不知道是敵是友的院長,就連老六還有個武功不錯的師傅,我身為堂堂太子,居然什麽都沒有。”夏康氣憤地拍著桌子。

獨孤蘭幽幽轉過頭:“這確實是個問題,雖說這是朝廷,但身邊有個武功高強的人保護總是會好些。要不你借這次去蒼國,看看能不能結交些江湖人士。”

“我也是這麽打算的,就當是去遊山玩水吧。隻是苦了咱們的孩子,一出生爹就不在身邊。”

獨孤蘭淡淡地笑著,低頭撫摸著自己的肚子:“不知道孩子以後是像你還是像我。”

“我希望咱們的孩子像你一樣漂亮聰明,像我一樣胸懷抱負。”夏炎本想說像獨孤蘭一樣漂亮,像自己一樣聰明。但仔細想想,獨孤蘭卻比他聰明太多了,以至於夏炎覺得有些鬱悶,“總之,能平安就好。不要像三年前……對了,說起來如顏的死好像有點莫名其妙。”

“這事你就不用管了,知道太多不好。”

“連我也要瞞著?”

獨孤蘭輕輕點頭,有些無奈:“其實也不是說要瞞著你,隻是這件事情太複雜,牽扯的人太多,到現在我也弄不清楚是怎麽回事。”

“哦,那算了。反正如顏死不死的,跟我也沒關係,早就受夠那個女人了。”

“恩。”獨孤蘭心髒微微顫抖,遲早有一天自己也會被厭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