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氣氛沉默得讓人難受。
“你回去吧,我是不會調動軍隊的。”曾經縱橫沙場的英勇將軍,早已成為風鬟霜鬢的老人。獨孤霸神色疲憊,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弄影為他生下的女兒。
你殺死了母親,為什麽不連我也殺了?
獨孤霸無法忘記,那年,隻有九歲的獨孤蘭神色漠然地對他說出那樣決絕的話。似乎兩人並非父女,而是兩個彼此間有著血海深仇人。然而,事實的確如此。獨孤霸親手絞死了自己深愛過的女子,殘忍的景象投影在九歲孩童本應天真無邪的雙眸中。
至此,那雙眼眸再未曾天真過。
“老爺大人,難道您不相信我?”獨孤蘭輕咬下唇,按照夏國的律法,庶子出生是不可以稱呼父親的,必須將自己的父親稱為老爺大人,同時將嫡出的兄弟姐妹當做主人一樣尊敬服侍。這就是身為庶女的悲哀,縱然你有滿腹才學,縱然你有傾國之貌,卻依舊抵不過那卑賤的庶出身份。
“獨孤家用不著你來保護,回去做好你的太子奉儀就行,別再給我惹事生非。”獨孤霸語氣異常堅決,撇過頭不再看獨孤蘭一眼。
“老爺大人,難道您想看著獨孤家門因為您的愚蠢而麵臨秋風落葉一樣的命運麽?”獨孤蘭雙拳緊握,肩膀因為氣憤而微微顫抖著。
“什麽?好大的膽子,你竟然敢這樣對你的父親說話?”
獨孤蘭冷笑一聲,眸中滿是嘲諷:“父親?哼哼,我不過是個身份卑賤的庶女,有什麽資格把老爺大人您稱為父親?”
“既然你沒有把我當做父親,那麽你今天到這裏來又是為了什麽?趕快給我回去。”
“老爺大人,您為什麽還要這麽執迷不悟?”
“你說什麽?執迷不悟?”獨孤霸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憤怒到了極點,以至於在旁人看來竟有幾分猙獰,“沒有皇上的聖旨,我是絕對不會調動一兵一卒,你死了這條心。”
獨孤蘭深吸口氣,語氣同樣冰冷:“雖然沒有皇上的聖旨,但我可以告訴老爺大人,這就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準備收回寧國侯手中的兵權,所以,隻要您在這個時候調動軍隊,按照寧國侯那種莽撞的人一定會反抗,到時候皇上就能夠名正言順地奪去寧國侯的兵權,而老爺大人您,您也會重新得到皇上的賞識。”
“畜生。”獨孤霸猛然拍桌,所發出的巨大響聲讓獨孤蘭也不由嚇了一跳,“你,你竟然為了自己的野心,謀害太子妃。同時,也讓整個朝廷因為你的野心而被卷入血雨腥風之中。”
“太子妃是自殺,沒有任何人害死她。”獨孤蘭歇斯底裏地怒吼道。
“就算不是你殺死的,那也一定是你,一定是你策劃了什麽陰謀,讓皇上做出這種有失仁德的行為。我真後悔當初沒有把你也掐死。”
獨孤蘭殘忍一笑,淚水順著凝脂般光潔的麵頰滑落,“那你當年為什麽不掐死我?為什麽要讓我活下來過著連豬狗都不如的日子,隻因為我是藝妓所生下來的孩子,所以就要遭受那種對待?還是說因為我是卑賤的庶出身份,所以縱然我身上流著的是你獨孤家的血,也還是得不到平等的尊重?”
“人各有命。”獨孤霸冷冷回道,“如今已貴為太子奉儀,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奉儀?你以為區區一個太子奉儀就能消除我這麽多年來的怨恨麽?不夠,不夠,你們獨孤家對我所做的一切,總有一天,我要百倍千倍的還給你們,我要讓你那高貴的嫡子,嫡女跪在我這個,曾經被他門藐視輕賤的庶女腳下,所以,老爺大人,請您默默地在一旁看著就好,就算,就算沒有老爺大人你的幫助,我也一樣可以做到。”
獨孤霸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雙目通紅:“孽子,孽子……來人啊……”
聽聞獨孤霸怒喊聲的管家曹禺立即走近房裏,看到婦女兩人如同仇人般的目光頓時就後退了一步。與曹管家一同進入書房的還有獨孤玉和獨孤聞。自從他們的庶女妹妹獨孤蘭踏入府邸一步之時,便開始留意所有的一舉一動。
因為兄妹兩人知道,每次獨孤蘭回到府中,必然都會引起軒然大波。
“父親,您還好吧。”獨孤聞瞪了一眼獨孤蘭,“你這卑賤的庶女,怎麽敢站著跟我的父親大人說話,還不跪下。”
“是啊,就算你現在是太子的奉儀,但這夏國的法律可不是開玩笑的,哪怕你做了皇後見到娘家的嫡出正室也還是要下跪的。”獨孤玉滿麵譏諷,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我差點忘記了,庶女是不可能成為皇後的,嗬嗬嗬嗬……”
獨孤蘭並沒有理會隨後進來的三個人:“老爺大人,您當真不願意出兵?”
獨孤霸用他的沉默回答了獨孤蘭的問題,他漸漸開始感受到獨孤蘭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殺氣。就如同當年一笑傾城的弄影,縱然是笑,其中也蘊含著幾分殺伐之氣。
“好,既然老爺大人不願意出兵,我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隻希望老爺大人您好好保重。”
在獨孤玉、獨孤聞以及眾多家丁婢女的竊竊私語中,獨孤蘭輕揚下巴,一臉傲然的走出了鎮國將軍府。誰都沒有注意到,跌坐在椅子上的獨如枯木殘枝,神情悲愴。
轎輦輕起,獨孤蘭目光肅殺,心中燃燒著無法抑製的火焰。
隻是轎輦前行到一條偏僻街巷時,忽然停下了。
江墨竹手持白扇,朝掀起轎簾的獨孤蘭微微欠身,以示禮節。
“江大人,你為何攔住我的去路?”
“微臣隻是有些話想要對獨孤奉儀說,宮裏耳目眾多,一直找不到機會,這不正巧在這裏遇到您的轎輦,所以便鬥膽攔住了奉儀娘娘的去路。”
“江大人,現在恐怕不是時候,如今太子宮乃多事之秋,我在宮外也不便停留太久。”
江墨竹合上折扇,往前走了幾步:“娘娘,微臣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而且我想娘娘您是不會拒絕微臣給你帶來的禮物的。”
“禮物?”
“正是如此,一份本應由鎮國將軍送給娘娘,但如今卻由微臣代勞的裏”
獨孤蘭側頭,低聲道:“你們離開,一盞茶之後來接我。”
“是。”四個轎夫應聲離開。
“江大人,不要繞彎子了,有什麽話就請直說吧。”
“娘娘果然是痛快人,也不枉費江某特意為您帶來這個。”
獨孤蘭臉色大變,怔怔地看著江墨竹手中的虎符:“你……你怎麽會有南宮虎符?”
“這個娘娘就不需要知道了,微臣隻想告訴娘娘,從此刻開始娘娘您就是這虎符的主人了。”江墨竹又往前走了幾步,眼神輕挑地將獨孤蘭從上到下掃了一遍,“與當年楚國名妓弄影想必,娘娘您更勝一籌,微臣在想,沒有哪個男人能夠抗拒娘娘您的這份傾國之貌。”
“哦?”獨孤蘭柔聲道,“那麽,江大人你呢?”
“微臣覺得,自己好像有些愛上娘娘了。”
四目相對,時光凝固。
“好了,江大人,我們之間恐怕不需要玩這麽無聊的把戲。我從江大人的眼中並沒有看到愛慕,反倒是有幾份嘲諷之意。”獨孤蘭攏起耳邊一縷青絲,柔美盡斂,取而代之的是無盡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