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微寒,轉眼便是幾天後。

破曉時分,天色尚未明亮,夏康所率領的軍隊靜靜地走在柳州最寬闊的青石板街道上。而淩月所乘坐的雙轅青蓬馬車四周也多了六名身著黑色錦衣的男人,駕車的車夫也換成了鏡無影。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已經失憶的慕容淩月不能夠再受到任何傷害。

在蓮花醫館修養的幾日裏,淩月大致向流夜了解了整個天下的劃分。已經滅亡的蒼國即將納入夏國版圖,如今天下四分。

北方楚國,西方金國,位於中央的是易守難攻的蜀國,而她此刻即將前往的則是位於東方的夏國,當然在吞並蒼國後,夏國的領土已經延伸到了南部。一路走來,淩月發現自己身處的世界似乎相當於曆史中的唐、宋,但她同時知道,這個世界並不存在於曆史長河中,換句話說這是個無從考證的時代。

“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到夏國?”淩月掀起前方的絨錦簾子,颼颼冷風立即鑽了進來,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這天,好冷。”

“如果不下雨的話,也就一個月,要是碰上雨天,可能就要再晚些。”

“要這麽久麽?”

“數千裏路,自然是要這麽久的。”手裏握著韁繩的鏡無影,深吸了口氣。

淩月放下簾子,心中湧起一絲異樣的感覺。不過是幾千裏的路,就要走這麽多時間,如果是在以前,別說數千裏了,就算是繞地球一圈,也不過就是二十多個小時的事情。

沒有飛機,沒有網絡,沒有高科技,當然也就沒有所謂的職場。那麽,沒有任何謀生手段的自己要如何在這個世界生活?慕容淩月之所以考慮的是生活問題,而不是生存問題,是因為她認為生存是動物的事情,而懂得生活的,隻有人。

突然,淩月再次掀起絨簾:“我要騎馬。”

“騎馬?”這好端端的馬車不坐,要騎馬?難不成她想要逃跑?鏡無影頓時警覺起來,“將軍,公主說要騎馬。”

夏康轉過頭,笑著說道:“有這麽舒服的馬車不坐,何必騎馬呢?”

“再說一次,我要騎馬。”淩月語氣嚴肅,不帶半分商量餘地。

“行啊,隻是等一會可別受不了苦,怪本將軍沒提醒你。”

夏康特意為淩月挑了匹脾性溫馴的馬兒,原本以為弱不禁風的淩月連馬都上不了,但出人意料的淩月輕踏馬鐙,隨後動作利落地跨上馬背,手持韁繩,下巴微揚,略帶挑釁地看著夏康:“這馬脾性太過溫馴,不適合本公主。”

“這上馬的動作倒是漂亮,隻是不知道騎術怎麽樣了!”夏康饒有興趣地望著淩月那挑釁的目光,他所見過的女子從來都是低眉順眼,小鳥依人,而慕容淩月卻偏偏要反著來,言行舉止中總是透著股不服輸的勁。

“騎術不好。”淩月之所以會騎馬,源於前世身處職場的她,有時需要陪喜歡騎馬的客戶一起騎馬,但是要論騎術那可就不行了。畢竟在那個年代,已經有了會汙染環境的汽車了。

“你倒是夠坦白,我問你,你當真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記得如何?不記得又如何?事情的重點並不在於我是否真的失憶了,而在於你們是否相信我失憶了,你說是不是?”

“這話有玄機,容我好好想想。”夏康笑了笑。

“看你這麽閑,我出個題目給你慢慢想?”

“哦?什麽題目?”

“杜鵑不啼,何如?”

後方,鏡無影神色複雜地看著淩月。或許在平常人看來這六個字沒什麽,但是擅長權謀之術的鏡無影知道,淩月這是在測試夏康。與此同時,鏡無影也很期待夏康究竟的答案。

靜默許久,夏康眸色淩厲地回道:“杜鵑不啼,殺之。”

淩月沒有說話,隻是淺笑。而鏡無影則是在聽到了夏康的回答之後,失望地搖了搖頭,因為他所期待的答案是:杜鵑不啼,等之。忍常人所不能忍,方可成就霸業,逞一時之勇,終究不是聰明人所為。然而,夏康之後的話,又讓他將內心的擔憂一掃而去。

“若是五年前,我必定會這麽回答,但是現在我的答案是,杜鵑不啼,等之。”

“若是你等到死,它依舊不啼呢?”

“這有什麽難的?那我就在死前殺之便可。”

“為何要在死前殺之?反正你都要死了,又何必在乎?”淩月側過頭,她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絕非池中物,隻等風雲起,便會化龍登天。

“若不殺之,那我豈不是白等一生,這種蠢事我不做。”

“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變化龍。”

夏康想了想,笑著說道:“你是在讚美本將軍麽?”

“不是,我隻不過是自言自語罷了。”淩月麵色蒼白地看著前方的路,握著韁繩的手被凍得通紅。

“冷的話就回馬車裏,我估摸著這會流夜都舒服的在馬車裏睡著了。”

突然,一隻麻雀被凍得奄奄一息地麻雀從枝頭墜落在了路旁的泥土上,淩月深吸了口氣:“不用。”隨後神色堅定地揚起馬鞭,在寒風細雨中策馬而馳。沒有所謂的真龍天子,也沒有多情風流的王爺。她,慕容淩月,決不會輕易交出自己的心,亦不會將自己的命運交給他人。

寒風細雨中,策馬而馳的淩月知道,如果自己無法忍耐,就會像剛剛那隻墜落的麻雀一樣,卑微的死去。可是,忍耐從來就不是她的處世態度。能夠忍受痛苦很了不起麽?如果是我,慕容淩月,就想著如何讓自己不那麽痛苦。

佛山鳥破空悲鳴,坐在馬車裏的流夜目光低垂地傾聽著,隻有他才明白其中含義的悲鳴聲。

你真的一點都不恨?冷蓮的話宛如一把鋒利的匕首,在他心中刻上了無法磨滅的印記。如果不是為了那個可笑的任務,自己又怎會淪落成這副模樣?指甲沁入掌心,流下絲絲殷紅,掌心的血可以擦去,傷痕可以愈合。

那麽誰能告訴他,心若傷了,該如何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