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帝沉默了很久,久到淩月認為夏帝不會回答自己的問題。

“如果您不願意告訴我就算了……”淩月並沒有從夏帝那裏得到答案的期望,她之所以會問出那個問題,不過隻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所以結果究竟如何,餅不是很重要。

“你為什麽要問院長的事情?”

“好奇。”

“僅僅隻是出於好奇麽?你能夠從蕭如言的死中推斷出這麽多,甚至查到了監察院的院長,可見你從最初便是帶著窺探之心,所以淩月,你並不是好奇,而是無法接受不確定的因素存在。”夏帝語氣平淡,沒有一絲感情,但卻也不是十分冰冷,“其實,朕之所以會留下你除了沈浩然所留下的那份寶藏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你知道朕把你留下的另一個原因麽?”

“我又不是您肚子裏的蛔蟲,何況就算是蛔蟲也沒有用,帝王的心思哪有這麽容易就猜透的。”

“朕希望你能幫朕調查出一個人的身份。”

“誰?”

“監察院院長……”

“我的耳朵是不是出問題了,皇上您讓我調查的人是院長?等等,剛剛明明是我在問您有關院長的身份來著的,怎麽現在又變成您讓我調查院長的身份了?難不成這麽多年來,就連您也不知道那位院長的身份?”

“四十年前朕還隻是個皇子,那個時候臨雲遠沒有現在這樣繁華,直到調香師和院長的到來,臨雲才漸漸變得宛如黑夜明珠一樣璀璨奪目。後來父皇駕崩,朕順利繼承皇位。那個時候雖然朕是嫡出皇子,但卻並沒有多少力量來支持我。相反朕的弟弟人祁王卻深受皇室宗親們的喜愛,隻是由於庶出的身份,所以未能繼承皇位。但是朕知道,當時如果沒有院長的話,祁王一定會在皇室宗親以及四公的支持下逼朕退位。幾十年來,院長為朕鋪平了皇權之路,甚至是平定整個天下……”

夏帝頓了頓,接著說道:“直到十五年前,朕那心高氣傲的弟弟祁王終於無法繼續忍耐了,他聯合四公發起了舉兵反正的宮廷政變。當時四公的百萬軍隊已經殺到臨雲城外,而朕幾乎三分之二的軍力全部都調去抗擊蠢蠢欲動的金國,就在朕認為再也沒有希望的時候,院長做了一件讓朕畢生都難忘的事情。”

“恩?”

“院長在破軍準備進攻的城樓上,放了九十九隻木箱,然後,當九十九隻木箱被打開的時候,所有過木箱的人都被震驚得幾欲發瘋。”夏帝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仿佛在講述一個很新奇的故事般帶著些許得意,“那九十九隻木箱裏,其中五十隻木箱裏放滿了銀票,另外四十九隻則放滿了金葉子。然後,四公的軍隊便看到漫天飛舞的銀票從城樓上飄下來,夾雜其中的還有閃閃發光的金葉子。就在四公的軍隊為那些銀票和金葉子瘋狂的時候,院長竟然調動了三十萬蒼國軍隊,三十萬金國軍隊,二十萬楚國軍隊,以及五十萬楚國軍隊。一夕之間能夠調動四國一百三十萬軍隊的除了院長,恐怕連神也做不到。”

“那位院長還真是有錢,五十箱銀票,四十九箱金葉子,哪裏來的那麽多錢?啊,如果是我的話肯定舍不得那麽浪費……”

夏帝嘴角微微抽搐,卻又不好說什麽,隻得咳嗽兩聲道:“所以,朕希望你能查出院長究竟是是何人。”

“啊?什麽?”淩月還沉浸在那漫天飛舞的銀票和金葉子中沒有回過神來,以至於夏帝的最後那句話她根本沒聽進去。

“朕希望你能幫朕調查院長的身份。”

“哦……等等,為什麽讓我調查?其實讓我調查也可以啦,不過我的收費可是很貴的……”

“嗬嗬,皇上讓你做事情,也敢收銀子?”

“當然啦,這年頭物價飛漲,幹什麽不要銀子啊,而且俗話說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要是不拿銀子辦事的話,我想皇上您也不會放心是不是?”

“啊啊啊……”不知何時,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流夜突然睜開眼睛,發出在旁人聽來好像殺豬一樣的慘叫。聽到流夜古怪的叫聲,夏帝心裏想到的是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這主仆二人就連怪叫起來都有異曲同工之妙。

“醒了?”淩月側著頭,問道。

流夜睜著半夢半醒的眼睛,茫然地看著虛空中的一點,也不知是點頭還是搖頭,腦袋一會上下點點,一會左右遙遙:“累,累死了。”似乎經過一場激烈的戰鬥,流夜皺著眉頭從床上坐起來,但由於剛剛睡醒,所以腦袋還是耷拉著的。

接著,流夜緩緩轉過頭,若有所思地望著坐在椅子上的夏帝,然後又緩緩將頭轉回去,噗通一聲,又倒在床上睡著了。

“他……”

“回皇上,流夜從小就患有嗜睡症,總是會在不知不覺的時候睡著,所以還請皇上您不要見怪。”淩月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因為除了她以外,沒人知道流夜那是在練功。

“原來如此。”夏帝點點頭,站起身,拂了拂袖子道,“天色不早了,淩月你也早點休息。”

“謝皇上,隻是淩月還有一件事情想要問皇上。”

“說吧,你能院長是誰這麽禁忌的問題都敢問,我估計你下麵要問的也就是些芝麻綠豆的小事。”

淩月瞪大眼睛,嚴肅地說道:“皇上,我下麵要問的問題可比監察院的院長嚴重多了。”

“哦?比那個還要嚴重,朕倒是來了興趣,說說,到底是什麽事情,要比院長還要重要。”

“咳咳……那個皇上您給我多少銀子?”

“什麽?”

“您讓我調查監察院院長,這可是很冒風險的事情啊,所以咱們現在必須商量好價錢才行,您說是不是呢?”

夏帝想了想,道:“那淩月你想要多少銀子?”

“一萬兩。”

“是銀子還是黃金?”

“當然是銀子啦,怎麽可能是黃金,如果是黃金的話那不變成二十萬兩銀子了麽。”

“好,那就一萬兩銀子,朕過些時日差人給你送去。”

“啊,那個……月結就可以了。”

“月結?”夏帝莫名地看著淩月。

“是啊,一萬兩銀子一個月啊,我可不是指總共一萬兩銀子。”

“……”

當夏帝回到那由二十四名羽林軍駐守的行宮時,遠遠地便看到夏康負手而立於帳門前,孤傲的宛如暴風雨中的蒼鷹,夜風輕拂,深藍色的衣秧隨風擺動。等他走近了些許,才發現快到而立之年的夏康眼中竟然透著無法熄滅的灼灼火光。

那樣的火光預示著什麽,夏帝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

早在十五年前,當祁王身著銀黑色戰盔,手持玄寒利劍時,眼中所偷漏的便是此時夏康眼中的灼灼火光。隻是十五年前的火光,更為決絕。

“老三,找朕什麽事?”

“兒臣拜見父皇。”夏康康要行禮,卻被夏帝一手擋住。

“這裏不比皇宮,沒有那麽多規矩,進來吧。”夏帝笑了笑。

夏康心頭一怔,他隱約覺得這次回來之後自己的父皇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冷漠,對他似乎有了些許所謂的父愛。心頭湧上一絲溫暖,不覺間夏康竟覺得眼中有滾燙的東西想要落下,最終,夏康隻是深吸幾口氣,努力揚起頭,讓那滾燙的東西從哪裏來,回哪裏去。

身在帝王之家,隻可流血,不可流淚。

因為一旦你哭了,便意味著你已經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