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街,臨雲煙花之地。

沿著皇城最為繁華的街道走到盡頭,是鎮國將軍獨孤霸的府邸。若是再向北走上一盞茶的功夫,便是被皇城百姓們喻為溫柔鄉的平壤街。盡管整條街上大多店家做的都是送往迎來的生意,但卻也不是任何人都敢踏入平壤街的那三十六家店,至少口袋裏沒錢的就不敢。

由於隻需徒步半個時辰,就能從到達聚集著許多異國商人的萬賀坊,所以大多數光顧平壤街的人都是腰纏萬貫的商賈富人,或是一些閑來無事想要找尋風雅的王公貴族。

而紅拂館便是坐落於平壤街的一家琴館。

此刻在紅拂館前站著兩位年輕人,其中一人滿臉興奮,而另外一人則皺著眉頭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時不時的還東張西望。

“我說你能不能別東張西望的?難不成你那變態哥哥連這種地方也要限製你?”

“啊,不是,我隻是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麽。”

“放心放心,就算淩月知道你來了平壤街也沒關係,這紅拂館隻是琴館而已。況且我歐陽晚可不是那種為了五十兩銀子就出賣朋友的人啊。”歐陽晚拍了拍夏無塵的肩膀,說道,“至少要一百兩才行。”

“……”夏無塵歎了口氣,仰頭看著門楣上飄逸清雅的‘紅拂’二字,心裏卻仍然在想自己究竟忘記了什麽事情。在歐陽晚的催促是聲中,直到進門後也始終未曾想起究竟是忘了什麽事情。

哐當——茶杯墜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歐陽晚猛然從睡夢中驚醒,絲毫無法理解為什麽所有人都用那種奇怪的目光盯著自己。轉頭看往左邊看了看,卻發現原本坐在自己身旁的夏無塵正風雅地朝他笑著,但卻能聽到夏無塵近乎文字般細弱的聲音:“你要是敢說認識我,我就讓父皇降你的歲俸。”

“這位公子,莫非千寒的琴藝就這麽不堪,以至於讓公子貧乏地想要睡覺?”紅色紗幔後,傳出仿若山澗冷泉般的聲音。

“呃……”歐陽晚這才想起,自己原本應該是聽琴的。但奈何他對琴藝根本一竅不通,聽著聽著竟然睡著了。睡著也就罷了,偏偏還不小心打碎了茶杯。

就在歐陽晚滿臉尷尬的時候,從紗幔後走出一名女子。淡粉色華衣裹身外披杏白色紗衣,勾勒出線條優美的頸項。裙擺如三月柳絲般垂瀉而下,越發顯示出女子那曼妙的身材。柔順青絲並未挽成發髻,而是隨意披在肩頭,薄施粉黛,雙頰若隱若現的一抹桃紅也仿若雨後嬌花般讓人憐愛。

滿堂賓客全都發出驚歎之聲,若不是天上的仙子,又怎能有這般絕世容顏。就連夏無塵也覺得從紗幔後走出的女子,足以當得‘傾國傾城’四字。

與獨孤蘭的魅惑眾生的妖媚不同,眼前的女子仿佛盛開在天山之巔上的雪蓮,出塵得讓人覺得不似人間女子。

“看公子相貌堂堂,衣著氣質皆不凡,想必也是彈得一手好琴。千寒自知琴藝不佳,讓公子見笑了,隻是還望能在今日請公子賜教。”

歐陽晚啊了一聲,立即向夏無塵求見,卻見夏無塵隻是在那裏東張西望,裝出一副‘你是誰啊,我不認識你’的樣子。歐陽晚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讓千寒姑娘見笑了,在下,在下對琴藝一竅不通。今日隻是陪我家公子前來,嘿嘿……”

“你家公子?”

“恩恩,就是旁邊這位。”歐陽晚絲毫不理會夏無塵額頭上爆出的青筋。

“哦?那麽想必你家公子定是精通琴藝了?”

“啊……”這次輪到夏無塵開始心驚膽戰起來了,雖然他身為皇子,但琴藝卻並沒有列在必修課程之內,而且夏無塵本身就對彈琴沒什麽興趣,自然也就未曾學習。

“還望公子不吝賜教。”千寒再次說道。

“我不會彈琴。”夏無塵一狠心,索性直接來了個坦白從寬。

“你倒是實誠,好吧,本姑娘今日也就不跟你計較了。隻是你的隨從打碎了茶杯,這錢可是要你們賠的。”

歐陽晚一聽,立即說道:“當然,當然,打壞了東西哪有不賠錢的道理。”

“那好,你們就賠五百兩銀子便可。”

“啊……”歐陽晚長大了嘴巴,表情仿佛咬了個酸檸檬,“五百,五百兩,兩銀子?”

“正是五百兩銀子。”

歐陽晚想了想,雖然五百兩銀子確實多了些,不,確切來說應該是敲詐,但考慮到自己身旁可是站了位皇子啊,而且這錢又不要自己出,最終豪爽地一拍桌子:“好,五百兩就五百兩。”

“那個……”夏無塵悄悄拉了下歐陽晚的袖子,“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說。”

“呃?什麽事?”

“我沒帶銀子。”

“哦,你沒帶銀子啊……”歐陽晚大聲地將夏無塵的話重複了一遍,隨後似乎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一下子醒悟過來,“什麽?你沒帶銀子,你怎麽不早說啊。”

夏無塵一臉無辜地說道:“我剛剛在門口的時候不就說過了麽?”

“你幾時說過了啊?”

“我說我好像忘記了什麽事情啊,現在想起來了,是忘記帶銀子了。”

歐陽晚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再看看四周,所有人都向他們投去了神色鄙夷的視線。而站在台上的千寒,則更是滿臉怒意。不過,這樣的美人,就連生氣起來都格外好看。

“竟然敢不帶銀子就進這紅拂館來?”千寒語氣驟然冰冷了許多,隻聽她輕拍手掌,立即衝出十來個身形壯碩的大漢,將整個兩人團團圍住。

“千寒姑娘不要動怒,大不了過幾日我們將銀子如數奉上便是。”夏無塵說道。

“沒錯,沒錯,我家公子可是很有錢的主,莫說是五百兩,就算是五千兩,萬兩那不過是隨便一筆的事情。”歐陽晚立即附和道。

夏無塵給了歐陽晚一個白眼:“你能不能別說這種毫無根據的話,我哪裏來的五千兩銀?”

“哎呀,隨便說說啦。”

“給我把這兩個家夥拖到後院,等他們的家人前來贖人。”千寒厲聲說道。

話音剛落,那數十個大漢便朝著歐陽晚和夏無塵一擁而上,隻見粉塵中十幾個人扭成一團,其中不斷傳出歐陽晚的聲音:“哎呀,不要打我英俊帥氣的臉……哎呀,這個靴子可要二十兩銀子,你們小心點,喂喂,那位大哥,我這衣服可是很貴的,你要是弄壞了,可要你陪的啊。”

再看夏無塵,並沒有被卷進團粉塵中,隻是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著。

原來,當那數十名大漢向兩人撲去的時候,歐陽晚便一個用力將夏無塵撞了出去,雖然力道不輕,但夏無塵並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在眾多皇子中,他的身手僅次於三皇子,夏康。不過由於昨夜遭到夏炎的一頓暴打,所以才在承受了歐陽晚的那道力氣之後,引發了尚未愈合的上開,以至於隻能捂著胸口咳嗽起來。

當那團粉塵逐漸消散後,眾人才發現數十名大漢竟然全部倒在地上,動彈不得,歐陽晚則是一臉心痛地說道:“哎呀,都說了我今天穿的衣服是很貴的……哎呀,這衣服上竟然有個洞,有個洞啊。不行,你們必須陪我的衣服。”

就在這時,一名身著藏青色夾襖的中年男子從側門走了出來。歐陽晚頓時警覺了幾分,因為從男子的步伐來看,必定是練武之人,然而讓歐陽晚真正警覺的源於男子腰間掛著的那塊貔貅紅玉。

散發著幽幽光澤的溫潤紅玉仿佛一潭凝固了的血,寂靜幽怨。

對於歐陽晚來說,那並不僅僅隻是一塊價值連城的紅玉,而是一段藏匿許久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