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定宗三十年,正月十五日。

當東方露出魚肚白的時候,臨雲城內的主幹道上便聚滿了百姓。上一次這樣大規模的聚集是在兩年前,三皇子夏康率領數十萬精兵前出征之時,臨雲所有的百姓都站在街道旁歡送著身著金盔鎧甲的夏康,並堅信夏國必定能夠勝利。然而這一次百姓們的聚集並不是為了歡送誰,而是為了觀親眼目睹那期盼已久的血腥場麵。

十六輛四輪囚車緩緩行駛在主幹道上,每輛囚車裏都裝著五六名囚犯,那些囚犯無一例外都曾在蒼國朝廷中官居要職,其中不乏掌握著蒼國命脈的權臣亦或貴族。隻是曾經的顯赫早已成為過眼雲煙,如今他們隻是即將身首異處的囚犯。

負責守衛的士兵們個個精神抖擻,臉上洋溢著無以言表的驕傲,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囚車裏麵那些早已心如死灰的囚犯。

皇宮,青龍大殿內。

夏帝神色威嚴地端坐在鑲嵌著白玉的鎏金龍椅上,手持朝笏的百官行完朝拜禮後,目光紛紛投向了自始至終都未曾跪拜,站在大殿中央的那名身著水墨色錦緞棉衣,外披厚厚貂狐裘襖年輕人。

江墨竹目光低垂,蒼白如紙的麵容上浮現著絲絲淺笑。

站在龍椅旁的劉喜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夏帝,隨後小心翼翼地展開之前便一直用雙手捧著的聖旨,尖著嗓子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即日起,封江墨竹為太閣大學士,官拜二品。欽此。”

劉喜剛剛宣讀完聖旨,滿朝文武便開始議論起來,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出來反對。因為夏帝所冊封的是已經滅亡的蒼國臣屬,他們根本無法揣測出夏帝的真正用意,所以他們選擇了最為安全的方式,沉默。

“各位愛卿對此有何意見?”

雖然夏帝這麽問了,但滿朝文武依舊沉默,沒有一個人出來回答夏帝的問題。寂靜的空氣凝固了整個大殿,隨著時間的推移沉默,滿朝文武的心也開始忐忑不安起來。直到江墨竹的聲音響起,才打破了這一讓人倍感難受的膠著狀態。

“皇上,草民資質愚鈍,恐怕無法勝任大學士一職,還望皇上收回聖旨。”

“江愛卿言重了,朕早就聽聞你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戰無不勝,你又何須自謙。”

江墨竹苦笑道:“回皇上,如今草民身患絕症,命不久矣,隻希望能夠平靜過完剩下的日子,還望皇上成全。”

“那正好,你就安心呆在宮裏好好養病,我夏國的名醫肯定能夠治好你的病,好了,就這樣。今日北城門刑場會處決一些刺客,各位愛卿如果沒事就陪同朕一起前去吧。江愛卿,你也一同前往。”

“皇上……”

不等江墨竹繼續說下去,站在夏帝身旁的劉喜便打斷了他的話:“江大人,皇上惜才,你可別辜負了皇上的一番美意啊。”

當時的史官們認為夏帝之所以會封蒼國遺臣江墨竹為大學士,是為了平息在此之後斬殺蒼國九十七名朝廷重臣以及貴族的血腥行為。不過,人們所不知道的是夏帝並不在乎世人史官究竟如何評論他,他之所以那麽做的原因僅僅在於他和某人達成的秘密交易罷了。

清和殿。

淩月眸色清冷的看著鸞鏡中嬌豔絕美的妝容,當然這樣的妝容並非出自杏兒之手,而是出自曾經服侍過三位貴妃,兩位皇貴妃的桂尚宮之手,如今她早已成為了最高尚宮,這就代表著宮廷裏除了太後,皇後以及皇上的妃嬪之外,所有女人都要敬她三分。

“這妝容會不會太豔了?”雖然桂尚宮為淩月所畫的妝容覺得稱得上一流,但畢竟前世的淩月是個經常出入於上流社會的職場女人,而她所用的也都是蘭蔻,雅詩蘭黛,迪奧等一係列極為奢侈品牌。所以當桂尚宮將搗爛的紅花塗在她的臉上時,淩月就好像活生生吞了一隻老鼠般難受。

“回公主,這妝容奴婢是按照皇上的吩咐為您所畫。公主,時辰不早了,請您更衣,步輦已在外等候。”

火紅色落紗長裙上繡著大片淡金色碎花,玄朱色寬腰帶緊緊纏繞在腰間,顯出了窈窕身段。在火紅落紗長裙外罩著一件質地輕薄,印有三葉草紋樣的輕裘。與衣飾相襯的還有那花費了足足半個時辰才弄好的發髻,上麵則插著支雕工極為繁瑣的鏤空半扇金簪。不過這一切在淩月看來卻別扭到了極點。

“公主,您真漂亮。”手捧早膳進屋的雲兒將托盤放在桌上,笑著說道。

“雲兒,怎麽說話呢。”一旁的杏兒低聲嗬斥了句,嚇得雲兒立即低下了頭。

杏兒十九歲,進宮已有六年,在這六年前她早已習慣了宮中的生存法則,學會了察言觀色,審視度勢。而雲兒隻有十五歲,且進宮不滿一年,對於有些事情她還沒有能夠向杏兒那樣知曉分寸。

所有人都知道,夏帝將要在今日處決蒼國的大臣以及貴族,淩月作為蒼國最後的皇室血脈卻被要求盛裝出席,觀看曾經忠於她的臣子淒慘死去。雖然表麵上是以懲治刺殺淩月的蒼國餘孽為借口,但見慣了宮中陰謀詭計的杏兒知道,那隻是夏帝自導自演的一出戲罷了。

“公主,雲兒年紀尚小,請您千萬不要怪罪。”杏兒知道淩月心中肯定不好受,因為平日裏淩月雖然不太親近他們,但至少也不會冷臉相對,但從進屋之後,淩月的臉色就冰冷如雪。

“沒事,你們先下去吧。”杏兒和雲兒寧不知道,淩月之所以臉色不好並不是因為夏帝即將殘殺她的臣子,而是因為她實在忍受不了桂尚宮為她畫的妝容。當杏兒和雲兒離開後,淩月側頭看著桂尚宮,“麻煩你下次不要往我臉上抹這種奇怪的東西。”

“宮裏的娘娘和公主們都是用奴婢搗的花泥,從沒有人覺得奇怪。”

“好吧,是我要求太多了。”淩月長長歎了口氣,心中想道:我覺得這個花泥奇怪,或許當我把嬌蘭的幻彩流星粉放到她們的麵前時,大概也會覺得奇怪吧。

“公主,您該上步輦了。”

淩月並沒有坐過布輦,想象中應該是和馬車差不多。但當她坐上由六人抬著的布輦時,還是忍不住抱怨起來。那種搖晃晃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己在到達刑場之前,就會因為暈車而吐得昏天黑地,甚至是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