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入愁腸,心尤寒冷。一夜無眠,直到東方露出魚肚白,淩月在趴在桌子上入睡,而桌子上則堆滿了早已經空了的酒壺,細細數數,竟有十幾瓶之多。這也是流夜第一次見到淩月這麽瘋狂的喝法,好似要將所有憂愁全部都化為烈酒灌入吼中一般。也許是在下著最後的決心,所以才要借助那些會讓人暫時獲得勇氣的烈酒。雖然流夜也很像在這樣的夜晚大醉一場,但在淩月昏睡的時候,他絕對要保持清醒,絕對不能夠讓她陷入一點危險之中。可是,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卻是九死一生,饒是如此,流夜依舊不能阻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一旁默默的保護她。或許,能夠將眼前的這個沉沉昏睡的女子,從地獄中解救出來的,隻有夏無塵。
為什麽是地獄?流夜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他雖然覺得淩月活得並不是很快樂,甚至有些痛苦,但至少還沒有到地獄的程度,而剛剛那一刹那,他卻有種淩月活在地獄的感覺。深深吸了口氣,調整好心態。流夜開始收拾著桌子上的酒壺,盡管待他們離開之後,會有小二收拾,但看情況,淩月還有一段時間才會醒來,所以總是需要找些事情來打發一下時間。若是淩月醒著,讓他像雕像一樣站上一天一夜都沒什麽關係,但眼下淩月是睡著的,如果他還像一個雕像一樣的站在旁邊的話,那未眠就有些太過古怪,甚至是詭異了。
收拾完空酒壺,流夜意外的發現,在十幾隻空酒壺中,竟然還有一瓶是滿的。提著酒壺,緩緩走到窗邊,此刻,空青色的街道上已經開始有三三兩兩的新行人走來走去,烈酒入吼,不知為何,竟然滿是苦澀滋味。
杜鵑啼血,不如歸去。歸去之後,又有何人在等待著自己?佛山鳥的破空悲鳴,已然消失許久。那近乎蒼涼的悲鳴,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是他唯一的希望和寄托。隻有在聽到佛山鳥的悲鳴的時候,流夜才感覺到自己是活著的,才感覺到還有人記著自己。雖然那些人遠在蜀國,而他身在蒼國,但卻毅依然有著維係彼此的寄托,僅僅是這樣,那就足夠了。可是現在,連那最後一絲寄托都沒有了。真的是一無所有,空洞的讓人絕望。流夜幽幽轉頭,看了一眼淩月,眾生平等。
流夜一直沒有告訴淩月,每每看到淩月那堅決的目光的時候,他就會想到眾生平等這四個字。沒有所謂的皇權統治,沒有所謂的陰謀詭計,平平淡淡地活下去,那樣的世界,是否真的能夠到來。很多時候,流夜都喜歡聽淩月描述那個世界,似乎在那個世界,沒有皇權,沒有戰爭,人們可以自由言論,所有人都是平等。這樣沒害的世界,多麽讓人向往。
可是,流夜並不知道,淩月那隻言片語中所透露出來的,都是那個世界美好的一麵。而醜惡的一麵,如同被包裹著的金色羽衣,必須層層撕開,然後迸濺出來的黑色血水會刺痛我們的雙目。盡管到了那個地步,或許也僅僅是最低級別的殘忍,在那個燈紅酒綠,金錢至上的冰冷時代,所有的醜惡,肮髒,全部都不會讓人們看見,那就是所謂的都市。
推動人類進步的是什麽?——貪婪。
這個答案,無論放在哪一個時代,都是適用的。
百年居,一名容貌俊美,帶著幾分華麗氣質的男子緩緩走入,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百年居的主人,謝聽雨。從謝聽雨的神情上來看,九公主的死似乎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大的影響。抬起頭,聽雨望了眼樓上,唇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然後緩步朝著二樓走去。
咚咚咚,叩門聲響起。
流夜皺了皺眉頭:“誰?”
“是我,謝聽雨。”
“有事麽?”流夜打開房門,麵色冰冷地看著謝吟雪。
“其實……也沒什麽事。”
謝聽雨剛剛說完,流夜一下子就把門給關上了。謝聽雨摸了摸鼻子,似乎沒有預料到,流夜竟然會這麽堅決地把門給關上。就算自己說沒有什麽事情,那必要的寒暄總是要來兩句的,這家倒好,直接把門給關上了。不過仔細想想,那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畢竟流夜雖然是宮的裏的人,但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武林排名第二的高手。第一當然是枯榮和尚以及前任監察院的怪物。說起來,江湖上的很多人都開始揣測,夏國的監察院是不是有什麽武功秘籍,否則,怎麽會一連出了兩個武功高強到近乎變態的家夥。但考慮到對方是監察院,所以大家都隻能把好奇心放在肚子裏,要不就是暗中打聽一下,太過明目張膽的動作卻也未曾做什麽。
就在謝聽雨轉身要離開的時候,門又一下子忽然開了。謝聽雨轉身,看到的依舊是流夜那張冰冷的臉:“怎麽了?難道想請問進去喝一杯麽,裏麵的酒氣,我在這裏都能聞到。”
流夜搖搖頭,淡淡地說道:“沒帶銀子,所以,算你的。”說完,又一下子將門給關上了。
謝聽雨嘴角有點抽搐,愣愣地看著被關上的門,忽然有種想要掀桌子的衝動。不過,長期以來養成的良好忍耐力還是讓他將所有鬱悶化為一聲苦笑,然後轉身,悠然離去。就在謝聽雨走到一樓時,卻聽到一陣吵鬧聲。
“你這破菜也敢端出來給你大爺我吃?你知不知道你大爺我是誰?”一名衣著華麗,長相卻相當對不起大眾的男子對著一名小二怒吼道,“告訴你,我可是當今皇後娘娘的哥哥,也就是當今夏王的舅舅。”
小二站在一旁,不卑不亢地回道:“這位客觀,若是您不滿意,小的再去給您換一盤。隻是,這道翡翠豆腐,乃是本店的名菜,客觀,要不您還是嚐嚐?”
“嚐嚐?這種菠菜燉豆腐,也敢讓當今皇後娘娘的哥哥嚐,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伊初莞的大哥,伊恒實。眼見著,他的麵色越來越紅,顯然是喝了酒的緣故,“跟你說了,給我把這盤菜撤下去,還在這裏蘑菇什麽?是不是不想活了。”
小二利索地將那般翡翠豆腐端走,伊恒實則端起酒杯,大口喝了起來。好在清晨,店裏的人並不多,也沒有引起什麽不必要的麻煩。不過作為老板的謝聽雨,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觀,但讓他感到為難的是,對方竟然是皇後的哥哥,倒不是說他因為伊恒實的身份而懼怕些什麽。隻是覺得,惹上這種瘟神總是不太好的。
“這位客觀,請問您對那道菜有什麽不滿的麽?”謝聽雨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