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是客,清和公主你又何必急著離開。”獨孤玉一襲寶藍色長裙,配以純白色薄裘,從院子旁的側道緩緩走到正中。
淩月微微側目:“我在這裏隻怕會擾了這風雅的花宴。”
“這是什麽話,天下皆知慕容淩月乃是精通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舞姿更是天下無雙,你能應邀前來,我獨孤玉已是萬分感謝了。”獨孤玉姣好的麵容在月光的照耀下更顯清新脫俗,精致小巧的五官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韻味,隻是那充滿侵略性的眼神卻又讓人覺得這個女子並非外表看上去那樣溫柔可人。果然,正是淩月所想,獨孤玉接下來的話語明顯帶了些許諷刺:“我聽宮裏的人說,清和公主你由於摔下馬車,所以變成了笨蛋,但今日見你帶著這奇怪的樂器前來,想必是準備為在座王公貴族獻上一曲的,既然早有準備,那不如就讓我們見識下你的琴藝如何?”
“是啊,既然都準備了,若不獻上一曲,豈不可惜。不過想來那奇怪的樂器也演奏不出什麽好的曲調來,不過是裝腔作勢罷了。”朱池火上澆油地說道。
李蓉蓉見獨孤玉和朱池兩人都幫著自己,頓時底氣也足了幾分:“哼,說好聽點是公主,說難聽點也就是個亡國奴罷了,竟然也敢在這裏囂張。”
歐陽晚微微側頭,壓低聲音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夏無塵說道:“這個李蓉蓉是不是太過分了?”
“過分?”夏無塵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淩月,隨後將目光落在桌子上那散發著氤氳霧氣的茶杯,“說到底這花宴本身就是劃分黨派勢力的地方,和過不過分根本沒有關係。”
“你這家夥真是沒心沒肺,虧你還喜歡人家呢。”
夏無塵給了歐陽晚一個白眼:“你要是再亂說話,我就把你丟到刑部,讓梅念法那隻老狐狸好好炮製你。”
就在夏無塵和歐陽晚兩人竊竊私語的時候,淩月轉過身從流夜手中接過那把有些年頭的二胡,以極為優雅的步調走到庭院中央:“獨孤玉,既然我是你請來的客人,那麽就麻煩你為我準備張凳子。”
不一會,家丁便將凳子拿到了庭院,淩月仰頭望著那輪高懸天際的冷月,正靜靜綻放它那千年的華貴。月色如水般搖曳,混合著橘紅色的燭光,在牆麵上留下好似水痕一樣的光斑。
在眾人的等待中,委婉連綿,深沉的曲調有如山泉從幽穀中蜿蜒而來,緩緩流淌:“心似泉水冷,蕭蕭風吹月獨明;人世間,酸甜苦辣盡到頭總如月影空。昨夜無月,歎泉水淙淙溺儂心;想弦月曾經,淒淒慘慘照愁人。功名富貴如煙散,花落人亡似飄蓬。多少孽冤,此生處處盡遭逢;奈何有恨,曆遍滄桑還是恨。堪怨月圓豪門宴,月缺月半生柔情;粼粼波光載美色,粉黛玉體陳。一回望月一回明,不識人間有崢嶸;隻問風月憔悴損,豈憐淪落餓死人;我今有淚對月下,淚落泉中無處尋;經年往事才回首,數語難盡,月兒彎彎泉中空,欲上天入地總無門。誰憐我月經風雨,風雨蹣跚月朦朧;仰天難見月色明,低頭惟覺泉水冷;春冷夏還冷,秋冷冬亦冷;泉冷不知天下病,”
淩月閉上雙眼,腦海中浮現的是那個手操二胡,看盡世間百態的瞎子。雖然從小她就覺得能夠坐在富麗堂皇的大廳中演奏鋼琴,是件極為美妙的事情。但當她十歲那年,無意間聽到路邊一位老人拉著的曲子時,毫無預兆的,滾燙的淚珠掉落下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也不知道老人當時演奏的曲目,但在此之後淩月便學起了二胡,學了整整十年,但從始至終她都隻拉一首曲子,隻拉那首讓她十歲時淚流滿麵的曲子——《二泉映月》。
當眾人沉浸在緩緩流淌的曲調中尚未回過神來時,隻聽曲調陡然轉變,以一種勢不可擋姿態升騰跌宕:“月寒未解老與貧;從來興衰浮沉善惡終報應。清輝刺破遮月雲,愁腸瀉地,風吹雨打盡。古今事,一樣糞土掩悲容。泉響擊空明,逐水逝去水還生;人願一輪常滿盈,百年人異月同;消磨潘不辨黃泉仙境。敗柳殘紅可飛升,留得一天恨,看破老死心。”
曲畢,淩月緩緩睜開雙眼,眸中滿含淚水,她仰頭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良久,淩月慢慢站起身,才發現眾人全都靜靜地看著自己,目光也由原本的蔑視轉變成了憐惜,恰恰是這種憐惜的目光讓驕傲的她變得憤怒起來。坐在不遠處的夏無塵注意到了淩月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知道這位異國來的公主生氣了,與之前的高傲和囂張不同,那是一種極具危險性的生氣。
“妙極。”獨孤玉輕拍玉手,以示對淩月琴藝的讚美,“想不到這天下間還有這麽美妙的曲子,不知道這曲子叫什麽名字,可有由來?”
淩月並沒有回答獨孤玉的話,隻是冷冷地看著她。
在尷尬的沉默中,夏無塵雲淡風輕地說道:“泉者冷也,月者寒也,冷眼看盡世間百態,這曲子真是堪稱一絕。”
淩月側目看著身著身著水墨薄雲長衫的夏無塵,陡然間,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心中悸動著。而夏無塵也是目光清澈的看著淩月,不知為何他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子就好似夜空中懸掛著的那輪冷月,時而清冷,時而又讓人覺得驚喜。但更多的時候,則是讓人琢磨不透的陰晴圓缺。
就在兩人四目相對的時候,歐陽晚假裝咳嗽了幾聲:“咳咳,你們兩個人要看到什麽時候?要看回宮去慢慢看個夠。”
淩月和夏無塵同時移開目光,為了緩解歐陽晚那句話所帶來的不良影響,夏無塵露出了個傻呆呆的笑容:“第一次聽到這麽好聽的曲子,嘿嘿……”
“我能問你個問題麽?”淩月走近了幾步。
出於禮節,夏無塵也站了起來:“公主請問。”
“杜鵑不啼,何如?”這個問題淩月曾經在問過夏康,夏康的回答是等待,而此刻淩月卻急切的想要知道這位看似雲淡風輕的七皇子究竟會怎麽回答。
“逗之,等之,殺之。”光波搖曳,夏無塵幽幽說道,“若杜鵑不啼,我便千方百計逗弄著讓它啼,如果逗弄沒有辦法那麽我便等待,等到它啼叫的那天為止,隻是在此期間我會給它三樣東西。”
“哪三樣東西?”
“鐵鞭,鐵錘和匕首。不馴服就用鐵鞭,還不行則用鐵錘,若是連鐵錘都無用的話,那麽留它也無用,不如用匕首殺之。”
淩月笑了笑:“幸虧你不是女子。”
“我們家七殿下是堂堂男兒,怎麽會是女子呢。”歐陽晚咕噥道。
沒有人知道,夏無塵的回答和那個登上帝王之位的女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