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融金,染紅天際楚雲。

臨雲南部一座不算很高的小山上,坐著兩個年輕人,女子正仰頭很豪邁地喝酒,不知道為什麽眼眸中滿是失落。而男子則淡淡地笑著,眯著眼睛望著遠方即將沉入天際的落日。

“真漂亮。”淩月幽幽說道,“好像是金子的顏色,如果真的有太陽那麽大的金子,哈哈哈……”

“這個哈哈哈是什麽意思?”夏無塵側首,問道,“淩月,你喝多了。”

“我是千杯不醉的。”淩月伸出右手,握緊成拳,重重地打在夏無塵的胸口,問道,“疼麽?”

夏無塵很認真地點點頭,說道:“疼。”

“疼,竟然會覺得疼。”淩月似乎不相信,又打了幾拳,夏無塵也不躲閃,就任由淩月這麽打,“不應該疼的,不應該疼的,沒有道理,啊,為什麽會這樣,明明就是程序,程序怎麽可能會覺得疼,你說是不是,無塵,程序是沒有感情的,是不會覺得疼的。”

“程序是什麽?”夏無塵握緊淩月再次打過來的手,卻發現淩月的手異常冰冷。

“程序啊,程序就是程序咯,就好像那些書上麵的字,你說那些字會有感覺麽?會覺得疼麽?”

“你是說,我是書上的那些字麽?”夏無塵皺眉道。

“不,不是。”淩月說道,“這個比喻不對,嘿嘿,或許那個世界也隻是程序罷了,隻是我們不知道。無塵,你聽得懂我在說什麽麽?”

夏無塵搖頭:“完全聽不懂,淩月你總是說些奇奇怪怪的話,做些奇奇怪怪讓人傷心的事情?”

淩月歪著腦袋,又喝了一口酒,問道:“我說的話奇怪是沒錯,那我做了什麽奇怪的事情讓你傷心了?”

“你……沒做什麽,我隻是這麽覺得罷了。”夏無塵勉強笑了笑,奪過淩月手中的酒壺,仰頭一飲而盡,“我不知道,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麽,你說我們到底從哪裏來呢?”

“這兩個問題太深奧,太古老。”

“很深奧?很古老麽?”夏無塵問道,“可這是很多人都問的問題啊。”

“我是誰?活著是為了什麽?”淩月沉吟道,“這是集合整個人類全部智慧都無法回答的問題,因為一旦回答了,那麽人類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正是因為大家誰都不知道,所以才有理由繼續下去,否則還有什麽必要繼續下去呢,你說是不是?”

“總有一天,會有答案的。”夏無塵說道。

“或許吧,但至少現在是不會知道答案了。”淩月說道,“思考的明明是腦袋,可是痛的為什麽會是心,很多時候我也在想人活著是為了什麽,後來啊,我終於知道人活著是為了什麽。”

“為了什麽?”

“笨蛋,當然是為了銀子啊。”淩月說道,“有了銀子就有了一切,如果沒有銀子的話,那真是生不如死啊。”

“可是銀子並不是最重要的。”

“無塵,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一出生就是含著金湯匙的嫡皇子,你又怎麽能夠體會沒銀子的悲哀。”淩月緩緩說道,“在很多地方,百姓們易子而食,僅僅是因為沒有銀子,很多人生了病,卻請不起大夫,吃不起藥,僅僅是因為他們沒有銀子,很多人幸苦一生,忙碌一生,卻依舊過著貧窮的日子,僅僅是因為他們沒有銀子……無塵,這些你是不會了解的,所以你才會說銀子並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麽?對於女子來說,銀子比男人靠得住,因為男人會變心,但是銀子是永遠忠誠的。”

夏無塵笑著說道:“按照你這道理,那天下的女子都應該努力存銀子,而不是找個良人嫁了。”

“對。”淩月斬釘截鐵地說道。

“可那樣活著又有什麽意思?難道說下半輩子就對著冰冷的銀子麽?”

“當然不是這樣,除了成婚之外,還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淩月說道。

“還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比如什麽呢?”

“比如開公司啦,或是學習語言啦,又或者考古之類什麽的,總是有趣的事情非常多。”淩月笑著說道,“唉,我知道你聽不懂我在說些什麽,無塵,人生苦短,唯一能做到的隻是盡量不讓自己去後悔。”

“不後悔麽?那麽淩月,你有後悔過麽?”

“有。”淩月點點頭,淡淡地說道:“可是我認為後悔是很不入流的行為,為了逃避眼前,而將所有的事情全部推給過去的自己,那樣現在的自己就會好受一些。”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多少能夠讓心情好一點,也是不錯的事情。”

“嗯,所以啊,有時候我也會容許自己後悔,但是絕對不容許自己沉浸在過去。”淩月隨手摘了身邊的一朵小花,潔白的花瓣散發出陣陣香味,“我記得以前看過一本書,上麵寫著一句話,世界上沒有不會凋謝的花,但是卻有不會綻放的花朵,世就是如此不公平。”

夏無塵的目光落在那朵被威風吹得有些顫抖的白花,說道:“其實,是有不會凋謝的花的。”

“嗯?不會凋謝的花?在哪裏?”淩月問道。

夏無塵指了指自己的心髒:“應該是在這裏吧,吟雪曾經對我那麽說過。她說隻有盛開在內心最深處的花,是永遠不會凋謝的。”

“胡扯。”淩月有些不屑地說道,“最善變的就是心了,而且世界上最劇烈的毒藥也是人心,說起來為什麽要叫吟雪?我一直想問,是不是有什麽特別的意思,無塵你有聽過吟雪說自己名字的來曆麽?”

“嗬嗬,這個倒是挺歐陽提起過。”夏無塵說道,“謝聽雨是生在雨天,所以是挺雨,而吟雪生在雪夜,因此就是吟雪了。”

“哦,那麽說我應該是生在有月亮的晚上了,無塵你呢?為什麽要叫無塵?”

夏無塵目光低垂,淡淡的說道:“我的名字是母後起的,母後希望我永遠不要落入塵世,希望我永遠快樂。”

“這樣啊。”淩月點點頭,問道,“那麽你快樂麽?”

“不知道。”夏無塵微微歎了口氣後,又抬起頭:“不知道是不是快樂,也不知道是不是痛苦。”

“矛盾的孩子。”淩月笑著說道,“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嗯,這句詩不錯。”夏無塵讚歎道。

“什麽不錯,我不過是借用了一下罷了。”淩月說道,“整句應該是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嘖嘖,瞧瞧,這畫麵多溫馨啊。”

“誰的詩?”

“忘記了,我隻是突然這麽想起來罷了。”

“那還真是可惜,竟然有這麽好的詩,怎麽能夠忘記詩是誰呢?”

“切,忘了就忘了唄,誰讓我對詩詞歌賦根本就不感興趣呢。”

“嗯,是啊,差點忘記了,你對這些不感興趣。”夏無塵說道,“淩月,我有件事情想要問你。”

“這麽鄭重,難道你要問我的初戀情人是誰?”淩月打趣道,“嘿嘿,這個是秘密,不能對你說。”

“不是,我是想問你……”

“既然都決定問了,幹嘛還這麽吞吞吐吐的?”

“呃……我想問,你餓不餓?”

淩月頓時石化,感情憋了半天竟然是問自己餓不餓:“這是什麽情況,你憋了半天就是要問我這句話?”

“嗯,餓不餓?”

“不餓。”

“可是……”

“可是什麽?”淩月問道。

“我餓了。”

“……”

酒樓內,一桌子的精致菜肴,夏無塵卻也隻吃了幾口,便放下碗筷,淩月看著滿桌子的菜肴,問道:“你不是餓麽?這麽多的菜,怎麽都不吃?別告訴我你已經挑剔到不是皇宮禦膳房做的,你就不吃了。”

“那倒不是,隻是稍微填下肚子就可以了。”夏無塵說道,“不過這裏的菜確實不怎麽樣。”

“挑剔。”淩月說道,“應該餓你三個月,然後你就什麽都好吃了。”

“這個我不否認。”夏無塵說道,“不過,確實很難吃,淩月你一口都沒吃,要不是試試。”

淩月半信半疑地夾了一塊青菜,可是剛放到嘴裏就吐了出來:“能把青菜燒得這麽難吃,簡直就是人才。”

“我說吧,很難吃。”夏無塵說道,“唉,所以這不能怪我挑剔,而是這菜太難吃了,你說是不是?”

“難吃也應該有個限度啊,這種難吃的程度就等於是在謀殺啊。”淩月忽然一拍桌子,把夏無塵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