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沉的,一旦進入三四月份夏國便會開始連綿細雨。屋簷下,淩月看著雨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墜落,去年的這個時候她記得整個夏國南部無數村子被淹,十幾萬的災民無處安置,最後夏帝派她前往蒼國說服蒼國百姓離開故土,但誰又曾預料到,在煙州會發生那樣的事情,夏炎和安落去了金國,而她和夏無塵則被秘密召回,之後水患的事情也隨著逐漸晴朗的天氣而不了了之了。

“今年不知道會不會形成水患,都已經下了一個多月了。”淩月目光凝視天空,那曾經湛藍的近乎虛幻的天空,如今也是灰蒙蒙的,她很想知道,在那層薄薄的大氣之外是什麽,會不會就是宇宙,會不會有很多星星,又或許說那浩渺宇宙也隻是神手中的一個玩具罷了。

“這雨估摸著還有一個多月就停了,如果下的不是很大的話,應該沒什麽問題。”流夜說道,“姐,你為什麽總是盯著天空發呆,記得你以前沒這個毛病啊。”

淩月笑了笑,說道:“我隻是想知道,天上麵有什麽。”

“天上麵有太陽和月亮,還有很多星星。”流夜也抬起頭,不過他的目光卻透著一股幽遠,“說不定,天上麵是一雙手。”

“你是說,神之手麽?”

“恩,我一直覺得,或許整個世界就是神手裏的一樣東西,我們以為世界很大很大,可說到底渺小的什麽都不是。”流夜收回目光,望著並不算精致的庭院,在庭院的角落裏,有一棵桃樹,不過早已過了桃花盛開的季節,反倒是桃樹旁邊的幾盆蘭花,開得正是濃豔。

很久沒有這樣清閑過了,但或許自己也從未曾忙碌過。說到底,在這個世界的任何忙碌都是沒有價值的,可換做那個世界就有意義了麽?自己到底為了什麽而活?淩月記得曾經有兩個人這麽問過她。一個是已經死去的顧離,另外一個則是趁她在坐在陽台上,突然衝進來嚇得她掉下樓從而穿越到這個世界來的玖彌。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在內心的最深處,其實她是有那麽一點點喜歡玖彌的,但她無法容忍玖彌那種將女性貶的一文不值的思想。當然,撇開偶爾會發作的抑鬱症,玖彌可以說是非常紳士的男人,但不過,那樣的男人注定不容於世。後半句評語是顧離下的。看來兩人還是有點相似的。

淩月曾問過玖彌,為什麽會認為女人很麻煩。他的回答卻是,無論多麽優秀的女性,一旦結婚,隨著年華的老去就會開始變得歇斯底裏,更不用說那些頭腦並不聰明,並不怎麽優秀的女性了。她們總是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身上,甚至覺得自己為丈夫和孩子犧牲了自己的一生,是非常偉大的事情。可說到底,這個世界誰也補欠誰的,每個人都擁有享受自由,追逐自由的權力。但這種愚蠢的想法卻將所有人捆綁在一起,這是他所不能理解,也不屑去理解的。

對此,淩月曾說那是因為玖彌沒有了解到愛情的緣故,如果陷入了戀愛,那麽必然不會說出那樣的話來。事實卻是,玖彌是個寧可跟書本戀愛,也不會跟女人戀愛的怪物。

但也就是這種桀驁不馴的性格,吸引著淩月,當然隻有一點點。因為當時的淩月正和那個大他很多的男人陷入了水深火熱的瘋狂之中,自然無法再分心於不容於世的瘋子亦或天才。可不知道為什麽,離開皇宮之後,淩月經常想到玖彌,甚至有的時候會想,或許隻有玖彌才能夠打破顧離所創造的這個世界。這種想法,也隻是在無可奈何的時候會想想,因為說到底,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我們渺小的什麽都不是。”淩月側首,笑道,“所以人生苦短,要吃飽睡飽,心情愉快。”

流夜側首,目光越發幽遠:“那麽姐,你快樂麽?”

淩月心髒驟然一停,你快樂麽?她從未曾想過這個問題,無論是作為那個世界叱吒金融界的操盤手,還是這個世界掌握監察院的慕容淩月,她都未曾想過這個問題。快樂麽?快樂是什麽?她不知道快樂是什麽,但是卻知道痛苦是什麽,長時間以來她覺得隻有痛苦陪伴在她的身邊,但卻又不知道為了什麽而痛苦。這種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感情,近乎遺忘,但遺忘並不代表不存在。現在,這種感情因為流也夜的一句話,再次浮現開來。

“我不知道。”淩月微微低著頭,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流夜的這個問題,雖然她很想說自己快樂,但她卻說不出口。同樣,她也無法說自己很痛苦,因為她不明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痛苦,所以淩月隻能說不知道,唯有這個才是最安全的答案。

很多事情,隻需要一句我不知道,便可以說明一切。

“我知道姐你不快樂。”流夜緩緩說道,“其實,不一定非要快樂的,沒有痛苦不快樂也可以,沒有失敗,不成功也可以。又或者說,人生的悲劇不在於無法重來,而在於明明已經結束,卻仍然要繼續下去,最後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那才是真正讓人覺得難受的地方。”

流夜回過身,展開了一個逆光的笑容。

那一瞬間,淩月有種錯覺,似乎看到了曾經的顧離,不僅僅是容貌相似,就連神態也是那麽相似。微微泛著的幽暗光芒,將流夜的身影照得有些飄渺,而那空洞失落到讓人絕望的眼睛正幽幽地望著自己。淩月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叫了聲顧離,流夜隻是那麽淡淡地笑著,仿佛不曾聽到一般。

總是在不經意間,揭開過往的傷口。

自己終究是沒有辦法麵對他,麵對那個曾經決然死去的弟弟。姐,你為什麽要逼我,你為什麽要逼我?微風夾雜著細雨將兩人的衣擺吹得颼颼作響,淩月顫抖著伸出手,輕輕撫著流夜蒼白如紙的麵容,觸手冰涼,然後淩月感覺到了滾燙的淚水滴落在自己的手上。

“為什麽哭?”淩月輕輕地問道,“不要哭,答應我,永遠不要哭,流夜,你不可以哭。”

“我在為你哭。”流夜淡淡地笑著,在淩月看來卻是那樣愴然,“姐,我知道,你不快樂,你很想哭,可是我知道你無法在這個世界流下眼淚,所以,從今以後,你的淚水,我來給。”

淩月拍了拍流夜的頭:“以後不準哭,姐怎麽能容許自己的弟弟那麽難受。流夜,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姐,我……我……”流夜深深吸了口氣,隨後又很鬱悶地歎了口氣。

看著流夜的樣子,淩月擔憂地問道:“怎麽了?”

“肚子餓了,要吃飯。”流夜很認真的說道。

淩月嘴角抽搐,就好像在一個環境高雅的餐廳裏,一切準備就緒,小提琴,鮮花,美好的氣氛,侍者將剛剛做好的食物端上來,打開蓋子後卻發現,那是一包方便麵。那種感覺,非常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