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臨雲城外,怒馬揚蹄,衣擺在風中獵獵作響。柯承洋神麵容冷峻,仰頭望著城門上的臨雲二字。凝視良久,柯承洋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附庸風雅的感覺,於是跳下駿馬,狠狠抽了一下馬肚子,隻見那匹原本站立不動的駿馬立即長嘶一聲,飛奔向遠處。柯承洋整理了下儀容,緩步朝著城門走去。
僅僅半年,臨雲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過這一切對柯承洋來說卻無關緊要,甚至不急一碗剛剛煮好的能夠填飽肚子的麵來得重要。離開臨雲的小半年裏,柯承洋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原本就纖細的他更顯單薄。
“客官,您的麵來了。”
熱騰騰的陽春麵散發出誘人的香氣,不出一刻工夫,柯承洋就狼吞虎咽地將陽春麵給吃完了,然後他滿意地舒了口氣。目光落向二樓窗外,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去。
那個人此刻在做什麽?說不定因為忘記吃飯早就餓死了吧……又說不定碰到什麽好玩的案子,結果一不小心被凶手給玩死了。如果沒有穿越到這個莫名其妙的時代來,那麽此刻的自己會是什麽模樣?又會在做些什麽?
柯承洋記得那個人曾經對他解釋過所謂的絕對四維生物,以及一些莫名奇妙的穿越理論,當時他隻覺得那是天方夜譚。可在莫穿越到這個世界後,他卻後悔,當初沒有好好聽那個人說,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而柯承洋穿越到這個世界後,遇到了同樣身為穿越者的江墨竹,然而讓柯承洋吃驚的卻是,江墨竹竟然就是顧裏,那個人曾經多次對柯承洋說過,如果顧離想要創造一個世界,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不過,江墨竹當初也隻是想講個故事給同樣身為穿越者的柯承洋聽罷了,卻不曾想到柯承洋竟然是推理領域的天才,僅僅憑借一點線索便知道他是顧離。當然,這其中也是因為那個人的緣故,如果彼此不認識,那麽無論你多麽天才,也是無法得出半點真相的。
扔了二十枚銅板,算是結賬,柯承洋緩步走出客店。
很難得的,他能夠這麽悠閑的漫步在街道上。比起躲在監察院小樓裏坐安樂椅偵探,他更喜歡外出跑腿,一方麵可以避免和那些爾虞我詐的朝廷官員打交道,而最為重要的則是,柯承洋一直在尋找回到那個世界的方法,這也就是為什麽他總是奔跑於各國之間的原因,借著調查案件的名義,找尋自己所想要的東西。
數十年苦苦找尋,柯承洋卻也隻得到了四個字:彼岸之花,殷紅如血。
這也富有詩意的詞句,往往是推理的大忌,正如同傷春悲秋一般,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邏輯,僅僅一句心之所想便可解釋一切。卻不知道,心境總是時時刻刻變化的,並且你所看到的與旁人所看到的,縱然是同一樣東西,同一種景色,也會生出萬般變化來。正因如此,對於那八個字,柯承洋一直無法從中推斷出回到那個世界的方法。
不覺間,竟走到了萬賀坊。柯承洋無意望了眼身旁的一家名為梅染樓的店,心中卻生出好奇,梅染樓,究竟是賣什麽的呢?也許是些奇珍異寶吧。正想著,一名眉目清秀,身著布衣的女子迎麵走了出來。那女子清澈的目光迎向柯承洋,隨後柯承洋發現在女子的身後竟探出了一個小腦袋,紅撲撲的臉蛋十分可愛。
“娘,娘……桂花糕……桂花糕。”小女孩奶聲奶氣地拉著女子的衣角,然後又怯生生地看了眼柯承洋。
女子蹲下身,輕輕撫著小女孩的頭,柔聲道:“素若乖,娘這就帶你去買桂花糕。”
柯承洋望著兩人離開,側首看到名為梅染樓的店,大門緊閉,上麵貼著一張紙:今日停業。柯承洋不禁笑了笑,看來剛剛那名女子便是這梅染樓的主人,改日定要來看看這樓裏究竟做些什麽營生。
回到家中,已是入夜時分。
書房一燈如豆,柯承洋看著鬢角早已斑白的父親,心中百感交集。因為從柯武略顯無奈的眼神中,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必定在案謀劃著什麽。世人皆認為柯武有勇無謀,卻不知道柯武也是自幼熟讀兵書,隻是當馬革裹屍的正氣與朝廷的爾虞我詐相對立的時候,他選擇了前者。以至於,很少有人看到柯武猶豫不決,又或者舉棋不定,常常在情勢尚未明朗之前,柯武就根據自己的好惡直接作出決定。雖然很容易得罪人,但這麽些年下來卻也未曾犯過什麽大錯。
“承洋啊,你知道父親為什麽總是在情況尚未明朗之前就下決定,為此常常被人稱作有勇無謀麽?”
柯承洋不善權謀之術,對兵法也不甚了解,所以隻是搖頭等待著自己的父親柯武繼續說下去。
“處於混亂之中,最好的辦法就是保持中立,可保持中立必然兩方都得罪,因此父親必須讓所有的人都認為我是有勇無謀的匹夫。”柯武緩緩說道,“隻可惜,最終卻還是敗在了先帝手中,兵權旁落。”
“就算兵權旁落,隻要能夠平安一生,豈不甚好?”柯承洋問道,“何況,征戰沙場總是朝不保夕的,有什麽好的?”
柯武笑了笑:“那是因為,你是……”
柯承洋打斷自己的父親,說道:“別說了,別跟我說那些大道理,我不想聽。”
“好好好,父親想讓你去蜀國投靠你叔父,你可願意?”
“恩?為何要投靠叔父?”
“父親……沒什麽,父親隻是希望你多去曆練一下……”
“父親,我剛從楚國回來啊,你這又要把我丟去蜀國?”柯承洋抱怨道,“父親啊,就算要去遊曆,也要等些時日啊。”
“也對,也對……”
“父親,您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還能有什麽心事,還不是朝廷又將掀起一場暴風雨了。”柯武歎了口氣,似乎有些疲倦的樣子。
“暴風雨?”柯承洋擺擺手,說道,“別跟我說那些朝廷的爾虞我詐,一點意思都沒有。唉,父親您要不要聽聽我一路上遇見的奇怪案子?可有意思了……”
不等柯承洋說完,柯武便打斷了他的話:“為父不要聽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案子,一點意思都沒有。”
“……”
太子宮,月輝傾灑,清冷怡人。庭院中,花影綽綽,夜風習習。
成婚數日,身為太子的夏無塵從不在太子正妃或是兩位側妃處留宿,而是每夜都前往淩月所在的折梅殿。謝吟雪對此並沒有什麽意見,隻是冷眼旁觀,而太子妃青依也是出生名門,雖然心裏不舒服,卻也不擺在臉上。但李經略的妻子吳氏一脈的側妃,吳香,對夏無塵夜夜留宿折梅殿,心懷怨恨,幾次三番對淩月惡語相向。但在遭到流夜的冷眼後,吳香隻能將滿肚子的怨恨向服侍自己的侍婢撒去。
淩月雙手負在身後,身著一襲黑袍,佇立於折梅殿不遠處的一座涼亭中。
忽然,淩月聽到低低的哭泣聲,循聲望去,看到一瘦小的身影正蹲坐在鬆樹下,掩麵哭泣。淩月輕輕走了過去:“怎麽了?”
那蹲在樹下的瘦小身影好似受到驚嚇一般,抖了抖身子,緩緩抬起頭。淩月這才發現,那不是別人,正是服侍吳香的婢女,如兒。而此刻如兒的臉上不知為何,有好幾道鞭痕,淩月轉念一想,便猜到定然是吳香所為。隻是,淩月並不打算去為如兒討什麽公道,並非因為如兒隻是個卑賤的婢女,而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這屬於別人的家事,作為外人的她並不像把事情鬧大,何況如兒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去別處哭。”淩月麵色有些冷淡。
如兒立即站起身,肩膀抖個不停:“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行禮後,如兒立即小跑著離開了。望著那瘦小的背影,淩月隻是微微歎了口氣,繼而再次回到亭子裏,卻發現不知何時夏無塵坐在亭子裏的石凳上,麵前也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古琴。
琴聲幽幽響起,如水般清冷,又似雪般寒冷。夏無塵一襲青色長衫,沐浴在月輝中竟又多了幾分清寒之感。那一刻,淩月望著那清冷的背影,想起了一個人,顧離。
兩人的神態,何其相似,卻又完全不同。那是一種極為複雜的感情,夏無塵低眉淺笑的時候,淩月是喜歡的,可當夏無塵展現出冰冷的一麵時,他就會有種麵對顧離的錯覺。
從始至終,都是幽冷的曲調。曲畢,淩月才緩緩走到亭中:“怎麽彈奏這麽冷的曲子?”
“月華清冷,這曲子正合適。”夏無塵按住琴弦,神情中卻有種說不出的悲痛。
“怎麽了?”淩月見夏無塵眸中隱有悲痛,不禁問道,“發生什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