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帝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但是卻沒有人能夠聽懂這位即將死去帝王的臨終遺言。

看著雙眼渾濁,咽下最後一口氣的蜀帝,葉流風微微仰頭盯著虛空中的某一點,長長舒了口氣。隨後,他緩步走到外殿,文武百官伏跪在地上,唯獨一名約莫十來歲的,身著玄黃色繡有九蟒紋樣的孩童睜著大眼睛,呆呆地望著葉流風。

“皇上,駕崩。”

此言一出,站在外殿門口的兩名宮人立即手持拂塵,腳步急匆地離開,口中悲痛高喊:“皇上駕崩,皇上駕崩。”

一時間,悲鳴哀嚎聲響徹整個皇宮。

“衝王,你為何不跪?”葉流風半眯著眼睛,望著他同父異母,八歲便被冊封為衝王的葉衝。

葉衝滿麵怒容,沒有絲毫悲憤,在文武百官的驚詫目光中拂袖離開。隻是剛走到門口,葉衝忽然轉過身,逆光展開了一個笑容:“以後天天要跪,皇兄你又何必急著這一時?”

天空陰沉,飄著細細小雨。

葉流風身著紋有麒麟紋樣的華服端坐皇座,根據蜀國禮製,先皇去逝三月之內新皇隻能著麒麟紋樣,而非祥龍紋樣。

一抹明亮的玄黃色映入葉流風的眼簾,葉衝步伐堅定地走入大殿,行伏拜之禮:“臣弟參見皇上。”

“臣弟無需多禮,平身。”

葉衝輕輕撣了撣衣擺,起身道:“臣弟有件事情,詳情皇上恩準。”

“何事,但說無妨。”

“臣弟年幼,實在無力掌管百萬兵權,臣弟願意將一百二十萬兵權交給皇上,還請皇上恩準。”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及刷刷地望向年僅十歲的葉衝,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十歲的孩子,卻擁有一百二十萬兵權,整個蜀國兩百萬,其一人獨得大半。

葉流風微微有些吃驚:“哦?這一百二十萬兵權乃是你八歲生辰時父皇交托於你,你當真舍得?”

“不論臣弟是否舍得,這兵權都必須歸還,否則臣弟何以自保?”

“那你又怎知,交出兵權就可以自保?”葉流風語氣低沉,不辨喜怒。

“敢問皇上,如何才能夠放過臣弟?”

“你和朕乃是手足,何來此話?”葉流挪了挪身子,換了個比較閑散的姿勢,“臣帝你年幼,身體不適,日後就在宮中長期休養如何?”

“臣弟遵命。”

葉衝欠身,以示謝恩。

軟禁,所有朝廷大臣心中都明白,新繼位的皇上準備將年僅十歲的衝王軟禁起來。說到底還隻是個十歲的孩子,能夠想出這樣的自保方法也實屬不易,若是再過個三五年,以其手中一百二十萬兵權,縱然是起兵造反也不是什麽難事。隻可惜時辰上,辰是對了,錯的是時。

在所有人都為葉衝感到惋惜的同時,一名站在大殿最末的官員眼中卻有了一股莫名讚賞。他並沒有用憐憫的目光望著葉衝,而是以一種近乎狂熱的讚歎盯著那抹玄黃色的身影。

交出兵權,甘願被軟禁於宮中,好一招借刀殺人。

小小年紀卻又如此重得心機,不得不讓人刮目相看。

徐臨舒了口氣,收回目光,腦海中浮現出十多年前那個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夜皇子如今不知怎樣了。比起葉流風,他更希望葉衝能夠繼承皇位,因為葉衝雖然狂傲,但心地至少還算善良,但葉流風便不同了,謙虛內斂中卻暗藏殺機,哪怕對方是自己的手足,他也能毫不猶豫地痛下殺手。

這樣的君主怎能不讓人害怕,怎能不讓人憂慮。

蜀帝雖有七個兒子,但大多未足月便夭折,皇七子葉衝之所以能夠幸存,這也源於蜀帝直到葉衝八歲那年,才將向整個天下宣布他的存在,並冊封為衝王,賜一百二十萬兵權,以此來保護其安危。但自從那之後,蜀帝的身體便日益不好,禦醫們也是束手無策。

唉——徐臨不自覺地歎了口氣。

“徐臨,大殿之上,你為何歎氣?”

原來在徐臨低頭思索的時候,卻不知蜀帝早已走下龍椅,在大殿中緩步走著。剛巧,蜀帝走到徐臨身邊之時,正是他歎氣之時。

“微臣惶恐。”徐臨立即跪在在地上,滿麵驚恐。

蜀帝半蹲下去,俯首視之:“徐臨,你既無驚恐之心,又何必表現得這麽害怕?何不像衝王一樣,所幸高傲到底不是更好?”

“微臣不敢,微臣惶恐。”

“哦?不敢,惶恐,那說說你剛剛為何歎氣?”

“微臣……微臣近來身體不好,所以……所以才一時失態,不自覺歎了口氣,請皇上降罪。”

“降罪就不必了,朕恩準你告老還鄉,你看如何?”

“微臣謝皇上恩典。”

良久,蜀帝沉默不語,文武百官也不敢說話,任由氣氛沉默下去。直到葉衝再次跪在地上:“臣帝懇請皇上,將徐大人留在宮中。”

“為何?”

“皇上,臣弟聽聞徐大人下得一手好棋,普天之下難逢敵手,未免臣弟在宮中長日無聊,所以臣弟懇請皇上讓徐大人陪伴臣弟。”

“好,既然是你的要求,朕怎能不答應。”蜀帝笑道,“那麽,徐大人你可願意?”

“微臣謝皇上恩典。”

“好,好。”蜀帝起身,緩步踏上金階,重新坐回龍椅上。

葉流風望著滿朝文武官員,嘴角輕輕上揚。但眸中卻閃現出詭異的殺氣,纖細蒼白的手指支撐著額頭,似乎隨時會睡去的模樣。

長夜寂靜,夜闌清風。

葉衝恍如孩子般坐在欄杆上,雙腿不斷晃動著,一臉歡笑地說道:“徐大人,你是不是後悔了?”

站在一旁的徐臨恭敬地說道:“後悔,若是後悔我又怎會那麽不小心,在大殿之上歎氣呢?隻是,你究竟如何預料到皇上定然會將我留在宮中?”

“嗬嗬,你真當我那皇帝哥哥是白癡麽?”葉衝側首,說道,“徐大人,雖然你手無縛雞之力,但卻有安邦定國之才能,你讓皇兄如何舍得放你走。若不是蜀國人才凋零,估計你現在早已做了刀下亡魂。”

“唉,做刀下亡魂也總比夾在你們兄弟二人之間來得要好。”

“哦?這麽說徐大人你還是不願意教授衝兒麽?”葉衝雖然隻有十歲,但在此之前的兩年他多次暗中拜訪徐臨,要求徐臨教授他得取天下之道,但卻一直被其拒絕。

“嗬嗬,老夫年事已高,恐怕沒幾年活頭了。”

“那麽徐大人,您看我能否成就帝王霸業?”

“不能。”

“為何?”

“能夠成就霸業者,普天之下隻有四人。”

“哪四人?”

“其一,楚國王爺之世子,楚軒。其二,夏國太子,夏無塵。其三,原蒼國飛羽將軍,江墨竹。其四,夏國清和公主。”

“楚軒此人武功奇高,智謀一流,又善領兵打仗,合乎情理。江墨竹原本就是用兵如神的將軍,據說更有麒麟之才,他若是號召蒼國舊部,必然也能成就一股勢力。夏無塵乃是夏國太子,若是日後能夠登上皇位,善用人才必然也能成就一番作為,但徐大人您為何將清和公主也算作其中?何況區區一介女子,如何成就霸業?”

“女子為何就不能夠成就霸業?”徐臨反問道。

“這……古往今來,從未曾有女子成就霸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