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月則低頭繼續看賬本，半個時辰後終於抵擋不住睡眠的誘惑，伏在桌子上睡著了。淩月不知道，正當她為了賬本而廢寢忘食的時候，夏帝早已在胸中繪製一張足以囊括整個天下的宏偉藍圖。當然，她更不會直到，描繪藍圖的除了已經吞並蒼國，占據整個天下五分之二的夏國，還有居於北方的楚帝，蒼穹曠野的金國以及地勢險要的蜀國。
密室內，一張天下分布圖赫然布滿整個牆麵。
上麵極其詳細得描繪了山川，河流以及各個縣、州、郡的分布。
夏帝伸手，輕輕觸摸牆壁，那些都是他已經收入囊中之地，但還有五分之三，盛產美玉，地域遼闊的楚國，兵強馬壯，盛行幻術的金國，還有能人輩出，整個江湖大半在其中的蜀國。
表麵上看，蒼國被夏國所滅，整個夏國占取了天下五分之二，但由於戰爭原因國庫早已被掏空，而兵力雖有四百萬，卻掌握在各方勢力手中難以匯聚凝集在一起。當初為滅蒼國所聚集的三百萬兵力，分別從各方勢力手中所借，這有借自然要有還，所以在蒼國被滅後，雖然派遣了一名沒有任何實權的王爺暫時接管，但最終卻無法抵禦來自那些勢力的吞噬，將辛苦打下的蒼國七七八八分給了那些餓狼。
院長……夏帝輕輕念著。
曾幾何時，剛剛坐上皇位的夏帝覺得，隻要有院長在他便什麽都不用怕。
曾幾何時，在治國上束手無策的夏帝覺得，隻要有院長在，整個夏國便能日益強大起來。
曾幾何時，隨著國家日益的強大，夏帝覺得院長應該放手，將權力交還給他。
曾幾何時，祁王造反，在夏帝覺得最無助的時候，恰恰還是院長，力挽狂瀾保住了他的江山。
依賴，信任，仰望，芥蒂，仇恨，殺意……白駒過隙，隨著時間的流逝，夏帝對院長由最初的依賴漸漸轉變為憎恨。夏帝覺得坐在龍椅上的不是擁有正統皇室血脈的他，而是監察院院長。
身為帝王，如何能夠容忍淩駕於自己之上的存在呢？
而如今，那名讓夏帝又愛又恨的院長消失了，親眼在他眼前死去，化為粉末。
為什麽你不會老？
這是夏帝對院長所說的最後一句話，然而院長並沒有解答他的疑問。隻是，縱然無法知道院長為何不會老，也絲毫沒有影響夏帝的心情。因為在金國，不會老的女人有很多，那種在臉上割刀子的方法早已天下皆知。
吹滅燭火，夏帝輕輕轉動蓮花紋樣的旋鈕。
劉喜站在門口已經好幾個時辰了，陽光明媚，不時走過麵若桃花的宮女，偶爾還能看見幾個剛剛進宮的新麵孔。劉喜眯著眼睛，靠在門框上，享受著秋日已經略帶涼爽的微風。
這種愜意隨著夏帝的一聲輕咳而結束，劉喜整理了下衣服和拂塵，恭敬地推開門。
“劉喜，隨朕去清和殿。”
“奴才遵命，隻是皇上您從清早到現在什麽都沒吃……”
“不必了，直接去清和殿。”夏帝擺擺手，示意劉喜立刻準備。
清和殿，與冷宮僅僅一牆之隔，當初將慕容淩月安置在清和殿，並非僅僅隻是為了給予她一個下馬威，更多的是為了讓她遠離朝廷的視線。青鬆迎客圖，真正所埋葬的並非金銀珠寶，而是得到便能掌握整個天下的玉麒麟。
所以，不管淩月是否真的失憶，他都必須讓淩月離開所有人的視線。
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卻是淩月伏在小山中睡著的樣子，再看床上，流夜忽然睜開眼睛，直視夏帝。
“奴才參見皇上。”流夜起身，半跪在地上。
也許是睡眠過淺，淩月抬起頭愣了半天後，站起來微微欠身：“皇上，您怎麽來了？”
“怎麽，又是一夜未眠？”夏帝目光落向桌子上的那些賬本。
“晚上思路清晰，皇上，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哦？你能猜到朕要對你說什麽事情麽？”
“十分自然是猜不出來，但要猜個三四分還是可以的。”
“那就說說你的三四分猜測。劉喜，去禦膳房弄些吃的。”夏帝坐在淩月對麵，雙手擱在桌子上。
“奴才遵命。”
待劉喜離開後，淩月笑著說道：“看來這劉喜一時半會是回不來了，不如淩月就和皇上您聊聊天下，如何？”
“哦？淩月你想和朕聊天下，那麽就說說看何為天下？”
“淩月鬥膽反問一句，皇上您認為何為天下？”
“民心所向，萬民臣服之地，便是天下。隻可惜，如今天下四分，必須有一人將其統一。”
淩月沉吟道：“皇上見解高明，淩月深感佩服。如今皇上您的疆土占有天下五分之二，若是能夠乘勝追擊，定然能夠收服整個天下，隻可惜……”
“隻可惜什麽？”
“隻可惜皇上您沒銀子，沒將士，沒軍師。”淩月說道，“院長為您設商會，保江山。四年前蕭如言為您出謀劃策，奪了蒼國。不久前，江墨竹又為您獻計，收複獨孤霸和柯武手中合計七十多萬兵權。可如今，院長死了，蕭如言死了，江墨竹又失蹤了，獨孤霸和柯武也被軟禁起來。皇上您有稱霸天下之雄心，卻無運籌帷幄的軍師，有百萬強兵，卻沒有善於用兵的將領，有名震天下的監察院，卻不知道該如何運用。所以可惜……可惜……”
夏帝眯著眼睛：“何以至此？”
“時辰，如今時和辰都不對，所以皇上縱然您有雄心，卻也隻能暫時壓製。”
“時辰？”
“您剛剛吞並蒼國，蒼國民心未定，您若再開殺戮，猶如強弩之末，必然斷裂。所以，淩月認為皇上您應該通過別的手段，將自己的勢力滲入整個天下。”
“細作？”
淩月笑道：“怎麽會是細作呢。”
“既然不是細作，那又有什麽辦法能夠將勢力滲入整個天下。楚國耗費數百年，培養了足以覆蓋整個天下的細作，難道還有比這更厲害的方法？”
“沒錯。”淩月的目光落向桌子上堆成小山的賬本，說道，“掌握整個天下，勢力滲透整個天下的是這些。”
夏帝隨著淩月的目光落下，疑惑道：“你是說這些賬本控製著整個天下？”
“雖然皇上您會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是淩月必須說，院長之所以能夠掌握整個天下，全部都因為這些賬本。”淩月說道，“在旁人看來，這些不過是商人之流所用來記賬的本子，卻不知道每一頁紙都牽動著整個天下。”
“為何會這樣？”
“皇上，就拿您現在身處的皇宮來說，若是您每月不發銀子給宮人和宮女，您認為會發生什麽事情？”
夏帝沉思片刻，說道：“自然不會有人願意在到宮中來。”
“皇上您說的沒錯，皇宮之所以是一國最為繁華之地，除了它至高無上的皇權之外，其中最為重要的便是銀子。因為皇權所在，所以銀子也在，因此人們便會跟著來。反觀荒涼之地，沒有銀子，沒有皇權，也就人煙稀少。”淩月緩緩說道，“或許皇上您一直認為整個夏國您是至尊，所以所有的財富都是您的，您必須將這種荒謬的念頭拋棄，整個夏國並不是屬於您的，真正屬於您的隻是眼睛看的到的地方罷了。”
夏帝沉默，等待著淩月繼續說下去。
“所以，皇上如果您想要謀取整個天下，必然先要控製整個天下的商會。”
“整個天下的商會，談何容易，這個院長倒是曾經做過，隻可惜朕……唉，不提也罷，淩月，朕隻問你一句話，你有辦法掌握整個天下的商會麽？”
淩月搖頭：“不能，但可以掌握十分之七。”
“十分之七？需要多長時間？”
“不知道，但一定能夠做到。”
“那麽淩月，你認為無塵是否能夠繼承國家大統？”
淩月側首：“那要看皇上您是否想要讓無塵繼承這個國家的大統。”
“朕隻是想單純地讓你判斷一下，無塵是否能夠守住江山？”
“也許能，也許不能，這個淩月不知道。”
“那麽康王比起無塵來如何？”
“康王若是繼承夏國，必然能夠使夏國強盛，隻可惜康王傲氣太重。”
夏帝笑道：“要我看，無塵才是真正的傲然。隻可惜，那孩子太過矛盾，和朕年輕的時候倒還真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