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就是淩月喝三杯,李經略喝一杯,不知不覺間四壺酒便下去了。李經略雖然麵上未曾表露,但心裏去泛起了嘀咕。還沒有哪個人能夠喝下三壺他所特製的蘇酒後,臉不紅心不跳的。不僅沒有醉意,反而越來越清醒。

李經略當然不知道,淩月曾經和俄羅斯人拚過酒,五瓶濃度極高的苦艾酒愣是將三百多斤的俄羅斯大漢給灌得不醒人事,而她隻是在吐了六次之後腳步輕微有些晃蕩。天知道喝酒的基因遺傳了誰,可以說,淩月從來就未曾醉過。但看這李經略眸底的驚詫,淩月決定還是要假裝那麽小醉一下,以此試探下李經略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為了製造臉紅的效果,淩月玩起了綿陽憋氣,李經略隻看到淩月原本白皙的臉龐片刻功夫脹得通紅。

“院長,您沒事吧?”

淩月擺擺手,勉強擠出個笑容:“你這酒後勁挺大的……”

李經略笑道:“此酒並不傷身體,院長多喝些。”

淩月那是來者不拒,不知不覺又喝了兩壺,恰巧此時,流夜也將兩碗很實在的米飯給吃光了。吳氏見流夜將兩碗米飯吃完,又命婢女為其添了一碗。看這眼前再次出現的小米閃,流夜恨不能直接一頭撞死,於是眼淚汪汪地望著吳氏:“吃不下了。”

吳氏見流夜眼淚汪汪,像個孩子一樣,別提與多揪心了:“好,不吃米飯,我讓下人給你準備點消食的東西,山楂喜歡麽?”

流夜搖頭,繼續眼淚汪汪。

“那麽香醋湯呢?”

流夜又搖頭,眼淚眼看著就要落下來了。

“那你想要什麽,跟我說。”

“綠豆糕。”流夜滿懷期望地看著吳氏。

“綠豆糕?你要吃綠豆糕?”吳氏禁不住流夜那可憐兮兮地眼神,立即讓婢女準備一碟綠豆糕。

淩月搖晃著腦袋,說話略顯混亂:“流,流夜,你怎麽,怎麽……老是吃綠豆糕?”

“好吃。”流夜很認真地回道。

“不準,不準吃……你,你這,這些日子老吃綠豆糕……”淩月厲聲嗬斥道。

吳氏勸道:“還是個孩子,多吃些就多吃些。”

淩月擺擺手,道:“你,你不知道,他是典型得寸進尺,現在,現在,在連太子殿下都要幫他備著,備著綠豆糕了……要是在這裏吃得歡喜了,八成有事沒事就要跑這來搗亂了。”

“不礙事,不礙事。”吳氏笑道,“流夜常來我才歡喜呢。”

“哦?”淩月略顯驚訝,道,“為何?”

吳氏臉龐閃過一絲落寞:“唉,這府邸著實太過冷清,有個孩子總是好的。”

淩月側首:“冒昧問一句,夫人難道未曾生育?”

吳氏點點頭:“是啊,我家老爺也不肯納妾,這……這……”

“好,既然如此,那流夜就給你當義子。”淩月大手一揮,拿起酒壺,仰頭又是一飲。

趁淩月不注意的時候,李經略和吳氏兩人交換了一下顏色。隨後,李經略說道:“好,微臣也早想有個義子,若流夜不嫌棄……”

“我是宮人。”流夜忽然抬起頭,說道,“恐怕,不太合適。”

李經略一愣,正在尷尬之際淩月拍著流夜的肩膀:“切,你都能當我弟弟,為何做不得丞相的義子?何況,流夜你的武功已經入了宗師境界,普通之下除了楚國枯榮和尚之外,誰能與你匹敵,他日若是有人對丞相不利,你也好保護保護丞相。”

“還有個問題。”流夜伸出一隻手指,卻比剛剛更為嚴肅。

“什麽問題?”

“有綠豆糕吃麽?”

此話一出,李經略和吳氏頓時愣住,還以為是什麽嚴肅問題呢,弄了半天居然是有沒有綠豆糕吃。恰巧,婢女將一碟剛剛做懂啊的綠豆糕端了上來,放在流夜跟前。

吳氏笑道:“有,流夜想吃多少都有。”

“真的?”

“這孩子,就好像別人騙他似的。”吳氏越發覺得,流夜根本就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那就好。”流夜撚起綠豆糕,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比禦廚做的好吃,禦廚的糖放太多了,每次讓他們少放些都記不住。”

“你倒是得寸進尺啊。”

“哪有。”

淩月寵溺地看了流夜一眼,隨後又側首:“李大人,太子宮的案子破了。”

“恩?什麽時候的事?”

“今天早上,柯承洋已經前往楚國了。”

“難道犯人是楚國人?”

淩月搖搖頭:“不,不知道,那小子沒告訴我。不過也有可能他借機去遊山玩水也說不定,嗬嗬嗬……”

李經略沒有說話,而是自斟自飲起來。

“丞相,對此可有什麽看法?”

“嗬嗬,微臣能有什麽看法,隻是湊個熱鬧,湊個熱鬧。眼下最為重要的還是安置災民的問題,不知報告書究竟要如何寫?”

“就按照,按照我說的那樣子寫啊。”淩月疑惑道,“這有什麽難的,如實記錄不就好了。”

“可這也太過繁雜,如何能夠一一記錄?”

“繁雜?嗬嗬,要是沒有這些條條框框才是真正的繁雜。”

“哦?”

“丞相大人你想啊,若是不寫得清清楚楚又怎麽能夠知道每一兩,不對,應該是每一文錢的用處?”淩月說道,“既然銀子是用來安置災民的,那勢必需要了解清楚,容不得半點馬虎。”

“院長大人您是不相信我,會將所有的銀子都用作安置災民?”

“那倒不是,隻是鳥大了,什麽林子都有,呃……不對,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丞相您又如何能夠確保每一個人都會盡心盡力呢,正因為不能確保所有才需要報告書啊,不僅如此,還要讓每個經手的人在上麵簽字,這樣日後查證起來也方便很多,您說是不是?”

“院長說得有理,有理……”

淩月忽然低聲說道:“丞相,本院長別的不擅長最擅長的就是看賬本。先前院長留下來的賬本無一人能夠看懂,而我可以,這也就是皇上為何讓我接手監察院的緣故,可是……說到底我也不過隻是一枚棋子,一枚棋子……”淩月臉上漸漸顯露哀怨之色,眼眸中瑩然有淚光。

“皇上對院長聖寵正濃,為何有此一說?”

“聖寵正濃?不過是利用罷了。”淩月眉目低垂,哀怨至極,“我蒼國皇室盡數被誅殺,而我身為蒼國皇室血脈,卻又認賊作父,怎能不讓我難受?歸根結底,皇上之所以留我性命也隻是為了沈浩然所留下的那份寶藏罷了。狡兔死,走狗烹,何況我隻是個被困在籠子裏的麻雀罷了。若不是還有流夜陪在我身邊,也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不說這個了,來,喝酒。”

淩月一杯接著一杯喝,直到醉得不醒人事。

夜色濃重,書房內一燈如豆。

李經略眉頭緊鎖,沉思良久後,緩緩道:“夫人,你怎麽看?”

“老爺您的意思是?”

“院長最後那番話,究竟是故意說之還是?”

“我看不像是真話。”吳氏深吸口氣,道,“那分明就是在演戲。”

李經略驚訝道:“為何?”

“老爺,難道您忘記當初公主在朝堂上講您氣得說不出話來麽?那時老爺您曾說過從未見過如此強悍善變的女子,更說從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傲。”吳氏細細分析道,“既然如此,這樣高傲強悍的一個女子,又怎會表現得那樣軟弱。不禁如此,還有在郊外誅殺蒼國遺臣時,她又何曾有過軟弱?”

“夫人說得有理。”李經略眼前所浮現的,都是極為高傲的淩月,尤其是在朝堂上與他爭辯之時,那種高傲的神情宛若一隻即將展翅飛翔的鳳凰,“隻是……如果是假的,那她又為何對我說那番話?”

吳氏說道:“此人心思極深,我們不妨靜觀其變。不管怎麽說,夏帝對她來說都有滅國之恨。”

李經略連連點頭:“是啊,對了,夫人那流夜是怎麽回事?你怎麽忽然……”

“這叫未雨綢繆,那流夜忠心於淩月,所以我們不妨先行拉近些關係,總比兵戎相見來得好。唉,隻可惜蓉蓉是抱養的……”

“夫人,無需內疚,其實沒有子嗣也不是什麽大問題。”李經略安慰道,“夫人,你也無須太過自責,放寬心就是。何況,我們已經有了蓉蓉了,盡管不是親生,卻也無妨。”

吳氏滿臉歉意,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李經略越是不肯納妾,她心中的愧疚便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