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月自嘲般地笑了笑:“別說你捉摸不定,有時候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你和李蓉蓉還好麽?”
“就這樣。”夏康也說不上來好壞,李蓉蓉對於他來說不過隻是一個工具罷了,更甚者隻是一個擺設。
“你可不要把她當成擺設或是工具,看似無用的擺設,總是會在最關鍵的時候起到作用,無論那作用是對你有益的,還是有害的。”
“你是在提醒我麽?”
“算是吧。”
流夜將泡好的茶輕輕放在桌子上,夏康看了一眼流夜,笑道:“流夜,你的武功不錯啊。”
“恩。”流夜應了一聲,隨後離開。
夏康眉頭微皺,他從沒有見到過敢這麽對他的奴才:“你這個奴才很傲啊。”
“流夜是我弟弟,不是奴才。”淩月回想起在蒼國,夏康出言諷刺流夜時的情景,“你好像很看不慣宮人?還是說你有什麽心結,一直以來我都很好奇,以你的氣度怎麽會對流夜說出那樣的話來。”
“什麽話?”
“在蒼國,你第一次見到流夜,便說他是個專門在床上伺候人的奴才,難道你忘了?”
夏康苦笑道:“我的無心之言,沒想到你還記得這麽清楚。”
“不是無心之言,你當時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滿含恨意。你與流夜第一次見麵,為何會恨他?”
“關於這一點,我不想回到。”
“好吧,嘴長在你身上,我也不能強求。”
出乎意料,淩月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反倒讓夏康有點不自在,但夏康知道自己當初對流夜說的那句話在淩月心中種了了一根刺。沉思片刻,夏康道:“當年,父皇身邊有個長相比獨孤蘭還要漂亮的宦官。”
淩月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點頭等待著夏康繼續說下去。
夏康表情落寞:“那個宦官,誣陷我的生母柳氏,意圖弑君,於是我的母親便被賜毒酒而死。”
“這就是你對流夜恨意的來源?”淩月問道。
“是的,宦官之禍,曆來是我最為討厭的。”
流夜垂眸,淡淡地說道:“你說的沒錯,宦官的確最討厭。”
夏康一驚,他沒有想到流夜身為宮人,竟然會那樣說:“流夜,若是有什麽地方對不住,我在這裏說聲對不起。”
“恩。”流夜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低低地應了句。
“宦官之禍,在於對食。”淩月沉吟道,“喝茶吧,這可是從楚國進貢而來地上等茶葉。”
夏康端起茶杯,隻是喝了一口便將茶杯放下:“嗬嗬,我聽聞整個夏國最好的茶葉便在監察院吳用那裏,如今看來應該是在你這裏才對。“
淩月搖搖頭:“這茶葉就是吳用給我的,好喝麽?”
“說真的,我對品茶不太在行,你若是讓我喝酒,到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這茶水麽,在我看來都是一個味道。”
“夠坦白,說真的我也弄不清楚茶葉好壞,姑且就這麽喝著。”
“監察院還好麽?”
“很好,朝廷的事情有兩位都察禦史,江湖的事情有流夜,至於我隻需要看完這些賬本,接手商會的事情。”
夏康側首,滿臉疑惑:“你怎麽挑了個最沒有用處的接手?”
“最沒有用處?你是說那些商會麽?”
“商人之流,再怎麽富有也是要在掌權者麵前低頭的。而江湖雖然遠離朝廷,卻也不容小覷。所以我才說,你怎麽挑了個最沒用的接手?你可是監察院院長啊。”
“正因為我是監察院院長,所以才要選擇商會,這個跟你說也不懂。”淩月擺擺手,指著桌子上的幾十本賬本,“你隨便挑一本看看。”
夏康取過最上層的幾本賬本,隨意翻看幾頁後,皺眉道:“這個賬本好生古怪,而且這上麵寫的是什麽?”
淩月笑道:“普天之下能夠看得懂這些賬本的,恐怕沒幾個人,這也就是你那皇帝老爹這麽著急的原因,其實就算看懂了,也無法明白其中深層意思。”
“等等,這……”夏康將手中賬本放下,又挑選了幾本,翻閱之後,麵露疑惑:“奇怪,這些賬本的字跡,為何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你說的沒錯,三百五十多本,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也就是監察院院長。”
“三百多本?”
“是啊,院長傾注了那麽多心血,你說我能不選擇商會麽?何況朝廷我不熟悉,江湖我也不熟悉,當然要挑選個自己熟悉些的。”
“恩?”夏康的疑惑之情越發濃重,“你是蒼國公主,怎會對朝廷不熟悉?反而對商會熟悉?”
“喲,不要這麽認真啦,會讓人討厭的。”
“……”
“我想你今天來除了對我表達愛慕外,應該還有別的事情才對。”淩月捧著茶杯,氤氳茶霧緩緩升起。
“沒有。”
“沒有?”
夏康笑道:“確實沒有,你想得太複雜了。”
淩月嘴角勾勒出一個近乎完美的弧度:“沒錯,是我想得太複雜了,太複雜了,哈哈哈……”
“既然院長還有這麽多賬本需要看,我也就不打擾了。”
“好啊,有空來玩哦。”
出了清和殿,夏康仰頭,湛藍色的天空如水洗般透明。終究還是無法得到她,慕容淩月。為何當初在依雲山他沒有比夏無塵先向淩月表達傾慕,不對,不應該是依雲山,而應該是柳州。
當日淩月身受重傷之時,他便已經知曉,此生隻會愛淩月一個女子。可那時候,他有太過顧慮,有太多顧忌,沉重得他連呼吸都感到艱難。三軍將士,壯誌未酬,野心未滅,種種讓他如何能夠兒女情長。
淩月合上賬本,無心繼續看下去。
“姐,我覺得他對你是真心的。”
“我知道。”
“那姐你為什麽……”
“流夜,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連你都能看得夏康比無塵對我更為真心,我自己又怎麽會感覺不到。可我不喜歡康王。”
“為什麽?”
淩月撲哧笑道:“這哪有什麽為什麽?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不喜歡便是不喜歡。”流夜呢喃重複著淩月的話。
“是啊,很多事情是沒有理由的。”
城門外,一輛雙轅青蓬馬車緩緩停下。
身著落紗繡裙的女子緩步走下馬車,與女子一同下車的還有一名身著栗色華服的年輕男子。
女子膚白似雪,唇色殷紅。眉間一點朱砂紅痣,紅得好似要滴出血來一般。如果細看,會發現女子與男子的容貌竟有幾分相似。隻是女子的眼神更為清澈,無邪。
“哥,這裏還和離開時一樣。”
“院長死了,妹妹你不必擔心了。”
謝吟雪眸中閃爍著瑩然淚光:“無塵,還好麽?”
“七殿下……一切安好。”
“既然安好,他為何不來見我?”
謝聽雨上前幾步,似有所猶豫,卻又下定決心:“七殿下,已有喜歡之人。”
謝吟雪幽幽轉頭,滿麵淚水:“何人?”
“清和公主,慕容淩月。”
謝吟雪慘然一笑:“那麽哥哥就替我殺了她。”
“小妹,你累了,先回家吧。”
推開黑色鐵門,引入眼簾的是滿園盛放的花草,回廊間則到處都是正在慵懶曬太陽的貓兒。
謝吟雪怔怔地立在門口,並不進去。
“吟雪?怎麽了?”
“貓。”謝吟雪肩膀微微顫抖,“哥哥為何養這麽多貓?”
“閑來無事,便養些貓。小妹不喜歡麽?”
“喜歡,重回故城,怎能不喜歡?”
月色迷蒙,輕撫細弦,聲聲如泣如訴,聞著落淚亦斷腸。
謝吟雪坐在庭院中,恍如幻影輕輕撫琴。不遠處,謝聽雨負手立於一株桂花樹下,遠遠地看著自己的妹妹。他記得曾經的謝吟雪並非如此,笑顏如花,似乎天下沒有她所能擔憂的事情。而那時,也因為有父親的保護,所以她過著不知人間煙火苦難的日子。
而如今,坐在遠處撫琴的謝吟雪,身心單薄近乎透明,仿佛一不留神便會消失一般。雖然麵容依舊,可是卻多了些許淒然。不但如此,謝聽雨更再自己的妹妹身上感受到了以前從未有過的殺氣。
陰柔冰冷地讓人無法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