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良久,淩月卻依舊不知道該如何對夏無塵說明白,隻得硬著頭皮說道:“你已經見過院長了,其實院長就是我。”

“院長就是你?那麽你是誰?”

“我是我,院長是院長,但院長又是我,你能明白麽?好,我隻得,這問題太難為你了。”的確,別說是夏無塵了,就連淩月自己也是花了些日子才想明白的。

“院長是你,那麽你是院長麽?”

淩月搖搖頭:“我不是院長,但院長是我。好了,我們不討論這個問題了,太折磨人了。”

“可是我想知道。”

淩月輕輕撚起磁碟中的一粒梅子,放入口中:“不是我不說,而是這個問題對於你來說實在太過複雜。”

夏無塵沉吟道:“好吧,我不問這個問題了,那麽你的恐懼和院長有關了?”

淩月點點頭:“不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了,無塵,這已經是我能告訴你的全部事實了。”

“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我相信你。”

雖然淩月告訴夏無塵自己是穿越者,也告訴他自己和院長的大致關係,但卻對江墨竹的事情絲毫沒有提起,倒不是她存心隱瞞,而是實在太過複雜。

“今晚有煙花會,去看麽?”夏無塵也撚起一顆梅子,放入嘴中後卻皺起眉頭,“這梅子怎麽是苦的?”

淩月撲哧笑道:“你一個大男人吃這個做什麽,這是小友專門做的藥梅。”

“藥梅?”

“是啊,這藥梅是用來讓女子每個月月事之時,身子不那麽痛用的,你一個大男人也吃這個?”

夏無塵的臉頓時紅得像櫻桃般:“我……我還有事,晚上再來找你。”

說罷,頭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他恐怕此生見到梅子都會有陰影了,淩月不禁笑了起來。他竟這麽容易就接受了自己所說的事實,說到底,無塵你終究是太過仁慈,在這一點上,你不如康王。但願日後康王不要與你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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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煙州千裏之遙的臨雲,各方勢力暗潮湧動,自從夏帝將甄選新皇後的人物交給李經略之後,李經略府邸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好在李經略宦海幾十年下來,拿捏起來倒是得心應手。他在前來拜會的家族中暗中留意,不光是為了皇後人選,也可以就此試探一下臨雲貴族們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最應該出現的伊氏卻並沒有如他所料,前來拜會。按照夏帝的意思,伊家的女兒當真相當合適,既然如此他們為何沒有前來拜會?難道他們不想讓自己的女兒成為六宮之主?這樣的機會可是多少人望眼欲穿都無法等到的。

“老爺,何時皺著眉頭?”李經略的妻子吳氏見丈夫對著名單思索良久,卻眉頭緊皺,自然是知道這其中有些許不合心意的地方。

“夫人,你可見過伊家的女兒?”

“哪個伊家?”吳氏問道。

“就是在太常寺看守卷宗後又辭官的伊元之女,伊初莞。”

吳氏想了片刻,恍然道:“啊,想起來了,妾身前些年去廟裏上香,經常碰見她,隻是這幾年卻不常碰見了,老爺怎麽想起她來了,莫非老爺是想將她也放入這名單之中?”

“是啊,伊家的女兒確實不錯,隻是不知道為何伊家卻沒有來拜會。”

吳氏取過案台上的團扇,輕輕扇著:“老爺你有所不知,那伊家雖然是貴族,但日子連普通百姓過得都不如,再加上伊恒實和伊恒毅兩兄弟不爭氣,日子可想而知。這凡事前來上門拜會老爺你的,哪個不是帶著貴重禮物,你讓那伊家如何前來拜會老爺。前些年,我見那伊初莞所傳衣物,竟隻是尋常粗布麻衣,若不是貴族身份,恐怕真就隻是個普通百姓了。”

“日子竟淒慘到如此地步?”李經略微微有些吃驚,雖說他對於伊家的家境略有耳聞,卻不曾想到會貧窮到了這個地步。

“可不是麽,唉,其實貴族之名又有何用?老爺你原本並非名門望族,卻也還不是一人之下,那左相東方衝與你一樣身為丞相,還不是照樣要看你的臉色。”

李經略端起桌上,早已涼卻多時的參茶:“夫人,這你就大錯特錯了。東方衝背後站著的可是整個四公,所以這麽些年來縱然東方衝沒有任何能力,卻依舊穩坐宰相之位,日後若真是犯了什麽大罪,也自由四公保全。而我就不同了,每日必須如履薄冰,幾十年下來也頗有厭倦之感。如今,太子被打壓地厲害,也實在弄不清皇上究竟是什麽意思。若太子真的被廢,那麽能繼承皇位的也就隻有七殿下以及新皇後所生下的那位皇子。七殿下水火不容,刀槍不進,我根本摸不透那個孩子在想些什麽,所以為了以防萬一我必須將新皇後牢牢控製在自己的手中才行。為此,也著實費了一番口舌才說服東方衝,也虧得他笨了些,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吳氏笑道:“我當初之所以嫁給你,也正是看中你這左右逢源的手段。想來這些年也確實難為你了,隻可惜我沒有為你生有一男半女,你若……”

“夫人,我是不會納妾的。”李經略合上名單,說道,“明日你想辦法去伊家走一趟,探聽一下虛實,記住,一定要避人耳目。”

“知道了老爺。”吳氏轉過身,用錦帕擦拭眼角。

那麽多年來,吳氏未曾為李經略生下一男半女,雖然外界都知道李蓉蓉是李經略的正妻吳氏所生,但事實上,卻不曾有人知道,李蓉蓉乃是吳氏在寺廟中門口撿到的一個棄嬰。另外別說一國丞相了,哪怕是尋常百姓家也斷然無法接受沒有後嗣這種事情。但李經略卻執意不願納妾,這讓吳氏不免心存愧疚,在生活飲食上為李經略準備得無可挑剔。她所能做的,也唯有這些了。

說起來,吳氏和李經略乃是同鄉,甚至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兩人舉行婚禮後,吳氏便跟著李經略前往臨雲趕考,之後李經略憑借滿腹才華高中狀元。自此之後,李經略便在宦海沉浮,逢場作戲總是免不了地,但吳氏也格外通情達理,她覺得能夠逢場作戲未必不是一種本事。也了解,若不是那樣,自己的丈夫又怎能在朝廷結交下眾多人脈。

“夫人,這麽些年來你照顧我,已是很辛苦了,別太委屈自己嘞。”

“妾身怎會委屈。”吳氏低著頭,離開書房。

待吳氏走後,李經略望著窗外院裏的花草,施然笑著。

算無遺策,若不連自己的退路都想好,又怎麽能夠稱得上算無遺策?隻是,數年來的宦海沉浮還是讓他有些疲憊,很多時候他都想再回到那個白霧嫋嫋的地方。那裏有他畢生的等候,有他全部的牽掛。

又到了煙火盛放的季節,算起來已經有十七年了……

將剩餘的參茶一飲而盡,李經略走到窗前,遙望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