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洛琳認為自己確實鬼迷心竅了,她居然瘋狂到想要放手一搏選擇相信董嚴的話。
可是事到如今,除了被動嚐試外,她別無他法。
和董嚴兩個人又走了十分鍾左右,一路上走了三十四格石板樓梯,途中拐了六個彎,接著她似乎被帶到了一個陰冷潮濕的地方,麵積應該很大,因為連每一次的腳步聲都能聽到回響。
四周太安靜了,使得腳步聲都很突兀。
董嚴終於停了下來,她鬆了口氣,腳跟子發酸。
靜靜地站了沒多久,不遠處就傳來一個男聲:“你就是洛琳。”
並非疑問句,而是單純的簡單陳述,看來來人很明確她是誰。
對方的嗓音像是被截斷的磁帶一樣,又沙又啞,短短五個字,像是卡殼一樣,音線忽高忽低,比公鴨嗓還要難聽。洛琳不用多加思考就猜出,眼前的這個老頭,應該是曾堯年沒跑了。
“小董,幫她把眼罩摘下來。”
“是,二爺。”
摘下眼罩的那一刻,視線模糊朦朧,她拚命飛速眨眼,希望盡快適應周遭的環境,她發現自己正身處一間十分巨大的倉庫,光線昏暗,空氣潮濕寒冷,白晃晃的白熾燈從頭頂吊下來,洛琳低頭望去,自己居然在相當了不得的高度上,她記得自己剛才爬了許多階樓梯,至少三層樓的高度,若是從這裏掉下去,那真是得跌得粉身碎骨了。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胡亂打量的,現在,你該看的人,是我。”
這話從曾堯年口中說出,令洛琳如同驚弓之鳥,甚至令她突然很恐懼於將會看到曾堯年的臉,仿佛她看到了就必死無疑一樣。
心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以至於呼吸困難,有一種缺氧的窒息感。
可她終究還是轉過身,抬起頭,看到了曾堯年的真麵目。
這人……跟自己想象中不一樣。
老人坐在輪椅上,老態龍鍾,骨瘦如柴,身上插著各式各樣的輸液管,頭發幾乎掉光,殘留的餘發全部作白,不過打扮得倒是氣派,身後的保鏢一個賽一個凶殘。
令洛琳錯愕不解的是,曾堯年分明長了一張麵慈目善的臉龐,給人一種完全沒有任何攻擊力的錯覺,但誰能想到,知人知麵不知心,曾堯年內心的惡毒和城府,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十八層地獄,他一定會被打到最可怕的那一層。
“你把我綁來做什麽?”洛琳的目光充滿憤恨,怨毒地看向曾堯年。
就是這個人,殺死自己的父母,讓自己淪落為孤兒。
就是這個人,利用了莫清,害死了自己的初戀情人。
就是這個人,威脅了姑媽,威脅了宋家,還將吳沉波的兒子撕成碎片。
就是這個人,背叛了自己的老大和弟兄們,吞並了他人的勞動成果,知法犯法,無惡不作。
“因為我想親自見你一麵,跟你好好談一談。”曾堯年對她的不善不為所動。
“談什麽?談你怎麽害死我父母,讓我成為孤兒嗎?還是談你一步一步讓莫清走上毀滅的道路?哦,或者你可以說說你怎麽利用威脅我家人,我的娘家,婆家,因為你的自私詭計,讓她們流了多少眼淚,擔了多少心?”
不知為何,洛琳一點都不害怕畏懼於曾堯年了。
大抵人的骨子裏都有些叛逆和欺軟怕硬的卑鄙,在看到曾堯年“也不過如此”後,她無意間將心中的恨意漸漸放大了。
於是當她真的看著曾堯年出現在自己麵前時,越發覺得此人麵目可憎,厭惡非常。
“我錯了,”洛琳冷漠地看著眼前垂暮的老人,奄奄一息著如同隨時都會斷氣,“我不該指望你這種人能對人倫感同身受。既然我已經落在你手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原本說完這一席話,洛琳覺得曾堯年會生氣,會憤怒,沒成想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這麽一笑,用力過猛,他連著嗆了幾口,無法停止的咳嗽從他那青筋爆出的喉嚨口發出難聽到無可匹敵的聲音。
好不容易停下來,他麵無血色,嘴角揚起詭異的弧度,蒼白幹燥的嘴唇一開一合,“你跟你母親,挺像。”
“啊?”
這老頭子的思路跳躍太快,洛琳承認她跟不上。
聽他的口氣,他好像還認識自己的親媽?
也對,既然當年有過賬本之間的肮髒交易,作為幫凶,自己的父母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洛琳記事挺晚,一直以來覺得隻有自己孤身一人活著,沒有和親生父母相處的回憶,因此回想起來,好像在孤兒院的記憶覆蓋了她整個童年,因此也無法對他們產生所謂的感情。
但……正如公公和姑媽陳述的那樣,可憐天下父母心,若不是想要改善家裏的生活條件讓自己過得好一些,想必爸媽也不會違背良心做一些偷雞摸狗的事。
洛琳歎了口氣,幽幽道:“你何必提他們,你怎麽有臉在我麵前提到他們?”
“哈哈哈哈,”曾堯年又笑起來,笑得甚至有點癲狂,他的瞳孔很明亮,盡管肉身已經敗壞至此,但眼裏依舊閃著精明變態的光,“你想重蹈你母親的覆轍嗎?當年我放下自尊,更甚於苦苦哀求,但她還是選擇了你父親……哈哈哈,現在看到你,我覺得當初自己的決定果然沒有錯——得不到就毀掉,哪怕過了二十多年,依然讓人暢快啊,這種快/感,啊~啊~啊~啊~,真是無與倫比,讓我忍不住食髓知味,想要一嚐再嚐了!”
……!!
曾堯年將手背上插滿針管的手一把放到褲襠中,不斷上下撫慰著自己早已站不起來的□□,表情誇張又好像一副被爽到的樣子,這令人作嘔的一幕險些讓妊娠期的洛琳再次產生孕吐的衝動。
這老頭……真的是如假包換的變/態啊!
而且叫人驚掉下巴更不敢相信的是,他好像還曾傾心於自己的親媽。
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曾堯年發狂張揚的呻-吟,是董嚴!
洛琳被曾堯年過度瘋狂的舉動奪去了注意力,差點忘記這茬兒,想起董嚴認真的吩咐,她遲疑了幾秒鍾,還是將方盒子的按鈕用力地按了下去。
——她靜靜等待著,以為按下按鈕就有一線生機,結果什麽都,沒有發生。一切依舊如常。
該死!可惡!被騙了嗎?
果然不該信他的麽?
“董嚴,找幾個人把她給我吊上去。”
“……是。”
洛琳聽到曾堯年這句毫無感情卻令人毛骨悚然的話後,第一反應就是想要逃走,開玩笑,從至少三層樓的高度掉下去,不死也殘,自己剛剛還大義淩然地說過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沒想到報應就來的這麽快!
她不該得瑟的,她錯了,誰來救救她,救救自己的孩子!
洛琳緊緊咬著下唇,脆弱柔軟的唇很快就無法抵擋尖利牙齒的侵/犯被磕出了血,這樣尖銳細微的疼痛將她從絕望的邊緣拉回來一些。
很可惜的是,老天爺沒有聽到她內心真誠的呼喚和求生的渴望,董嚴完全沒有手下留情,對待她的動作粗魯,三下五除二就將小臂粗的麻繩將自己綁住,還找了一根鐵鏈圍住自己的脖子,洛琳無計可施,隻得驚恐地看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自尊不允許她放聲求救,因為她知道,這樣隻會激發曾堯年的施虐欲,讓他對自己的折磨變本加厲。
很快,她就被吊了起來,雙腳騰空,洛琳害怕得動彈不得,並且連掙紮都不敢太過放肆,她的雙手被緊緊束縛著,麻痹神經般的疼痛很快蔓延到全身,洛琳無法克製內心翻湧而上的恐懼感,在整個人被掉在離地至少二十米的高空後,她失去重心,腳不著地,漂浮在空中——逐漸認知到對這種可怕的現狀而根本無力反抗的她,已經嚇得淚流滿麵。
她什麽都做不到,手無縛雞之力,任人宰割,她離死亡的距離——大概隻是一瞬間。
曾堯年對於眼前這一幕似乎非常滿意,愉悅的語調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讓她站在圍欄上,別嚇壞了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
董嚴應了一聲,接著放鬆了一截麻繩,讓洛琳足以夠到圍欄上,隻是圍欄的直徑不過一根手指那麽長,加上她雙手高舉頭頂的緣故,這使得洛琳如同一個走鋼索的人那般,無法控製自己身體的平衡,所以但凡曾堯年一聲令下,他隻得乖乖地將手一鬆,把眼前這個可憐的女人和她尚未成形的孩子送進地獄。
他一邊冷靜謹慎地做著這些,一邊內心苦笑了一遍又一遍:真是個變/態到極致的惡劣老頭啊。
“那麽,道具都已經準備就緒,就等好戲開場了。”
好戲……開場?
洛琳和董嚴的內心同時一顫,曾堯年打得到底是什麽算盤?
董嚴惶恐地瞄了一眼曾堯年,卻不想和老頭子對視了。
“董嚴,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背地裏打得什麽主意麽?”——曾堯年的眼神好像在對他傳達諸如此類的信息。
董嚴心有戚戚,凜凜垂下頭,撇開視線,這樣才稍許安心了些:真是的,如果可以,絕對不想與他為敵啊。
“阿琳!!!!!!”
熟悉的聲音,急促的呼吸,焦急的語氣。
洛琳猛地睜開眼,一眼就望見那張她永遠無法忘卻的男人的臉。
在自己的印象中,無論那男人處於什麽樣的境況中,他總能在關鍵時刻保持震驚淡定。
隻是在這一連串的風波中,她第一次看到宋靳凡崩潰絕望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