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訪友尋兄江湖行

告別了三師兄,無念策馬往清水縣行去。記得莫言說過要回老家開豆腐坊,也該去看看才是。

清水縣與衡山都在湖南境內,倒不算遠,走上八九天也就到了。進了清水縣城,一路打聽著,終於找到了莫記豆腐坊。

作坊門麵不大,透著幹淨。無念進了鋪子四下尋找,沒見著莫言身影,隻一個老頭子守在櫃上。

“老伯,勞煩向您打聽,這鋪子的東家可是個姓莫的年輕人?”

老頭兒打量了無念幾眼,見他衣飾精致言有禮,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問道:“我家主東確是姓莫,敢問公子可有什麽事麽?”

無念知道找對了地方,十分高興,“我姓風,是莫言的朋友,勞煩老伯通傳一聲,就說風無念來吃他的豆腐了。”

老頭兒見是主人的朋友,忙跑進後院叫人去了。無念等了不大一會兒功夫,就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個青色的人影似陣風衝進來一把抱住他道:“無念無念,你可來了,讓我等得這般久。”

無念拉住莫言雙手上下細瞧,沒有了往日在四喜班時的豔麗裝束,一身細麻青衣樸素淡雅,眉梢眼角間是平淡的喜悅和滿足。

“看你這樣子,想是過得不錯,我來你這裏吃幾天白食,可別趕我出去啊。”

莫言把眼一瞪,“說的什麽話,你隻管住下,一輩子不走最好。”

說笑間,拉了無念不如後宅。

後宅兩進院子,都不大,第一進是客廳和作坊,莫言徑直帶著無念進了第二進內宅。無念坐下沒多久,一個年輕少婦端茶進來。莫言道:“這是內子崔氏。”無念趕忙見禮口稱嫂子。

少婦長相秀麗行止溫婉,與莫言站在一起就似一對璧人。

無念見好友順利成家立業,心中替他高興,調侃道:“你手腳真快,五年不見,豆腐鋪也開了,老婆也娶了,別是連孩子也生了吧?”

“那是自然,我現在是兒女雙全。秋兒,去把咱們的孩兒抱來給無念瞧瞧。”莫言得意洋洋道。

崔秋兒早聽丈夫說過無念其人,也不見外,抱了一雙兒女過來。

無念知道自己一生都不可能結婚生子,對孩子就格外喜愛,看這對孩子如粉妝玉琢般可愛,一把抱在懷裏不再放開。

男孩兒兩歲大,已經能呀呀學語了,被父親教著叫叔叔,女孩兒才一歲,倚在無念臂彎裏咯咯直笑,逗得無念親了又親。

無念喜滋滋問道:“叫什麽名字啊?”

“男孩叫少語,女孩叫笑語。”

兩個孩子都不認生,很快和無念混熟。傍晚十分,崔秋兒擺上飯菜,夫婦兩人熱情款待。無念抱著孩子邊吃邊逗弄,看得莫言夫婦搖頭直笑。

無念這一住下直有兩個月,日日陪著兩個孩子玩耍,要不然便拉了莫言下棋練劍,偶爾還到鋪子裏幫著賣豆腐。清水縣是個小地方,少見陌生人,附近鄰居見來了個俊秀後生都來瞧,不少姑娘也趁買豆腐的機會偷看兩眼,一時鋪子生意大好。莫言直笑說借了無念的光,還張羅要給他說媒,無念笑著搖頭不應。

這日上午不大會兒的功夫,縣裏唯一的一座酒樓已來買了五六板豆腐,比往日多出一倍不止,無念好奇問道:“今兒個什麽日子,誰家辦喜事請客,用這麽多豆腐做菜?

夥計道:“這兩日往洞庭湖去的客人多了幾番,說是赴什麽壽筵,小店的酒菜就賣得多了。”

無念再要細問,夥計便搖頭不知了。

晚上莫言回家,無念說起白天之事,莫言笑道:“說起來這件事還和你有些關係呢。十天後洞庭水寨老寨主沈伯達六十大壽,江南各地的綠林好漢都來賀壽。這幾年水寨聲勢日盛,你二師兄沈清雲手段過人,和他大哥把寨子整治得越發壯大,這次借著老寨主做壽,又趕上十年一度重新推舉江南黑道的總瓢把子,沈氏父子是定要將其收入囊中的。各幫各派但凡有些眼力都看得出來沈家勢力,自然是要趁機巴結。清水縣是南去洞庭的通路之一,這些日子來往的都是武林中人,我的生意自然也跟著沾點光。這麽熱鬧的事你不想去看看熱鬧麽?”

無念心中一動,倒是可以去探望二師兄,順便看看熱鬧。主意打定後跟莫言說了,便要告辭。

莫言知道他師兄弟關係極好,聽了這消息定是要去看看得,也就不再挽留,幫無念收拾了行禮,第二日送他上路,隻囑咐他有時間便來小住。

清水縣離洞庭湖不過兩百多裏地,快馬一天便到。無念也不著急,騎馬晃晃悠悠走了兩天才來到洞庭湖附近的沅江城,離著水寨還有三四十裏。因臨著水路要道,城中甚是繁華。無念便想著先住上一晚明日再去拜訪。信步閑逛,看夠了城中風物,尋了間雅潔的客棧住下後,找了當地最有名的酒樓醉仙居吃飯。

無念上到二樓撿了個景致最好的臨窗座位,因天色尚早還不是很餓,便叫了壺清茶賞景。窗外正是洞庭湖,波光粼粼的一汪碧水令人看去便心曠神怡。無念已出穀四個多月,此時已是初冬,隻是江南氣候溫和,湖邊仍滿是綠色。陽光撒下來,照得人暖洋洋極是舒服。

天色漸黑,無念叫了幾個當地的名菜和一壺酒,自斟自飲起來。座位漸滿,大堂裏小二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正吃到一半,二樓入口起了一陣**,無念收回觀景的視線望去,一個綠衣少女走上樓來,年約十六七,容色豔麗光彩照人,身後跟著三四個從人。剛才的**聲便是眾人為這少女發出的驚歎讚賞。

無念聽鄰桌的幾個客人正悄聲議論:“這就是洞庭水寨的表小姐郭玉蓉,方圓百裏有名的美人。可惜是朵刺玫瑰,看得摸不得。”無念心說,這應是二師兄的表妹了吧。

郭玉蓉看了看樓上已沒什麽空座,正蹙眉不悅,旁邊的丫鬟小鳳指著無念道:“小姐你看,那桌隻有一個書生,咱們給他點銀子讓他把位子讓給咱們。”郭玉蓉點點頭,身後自有隨從上前交涉。

隨行的健壯漢子向無念一拱手,“這位公子,我家小姐想在這裏用飯,勞煩公子讓個座位。”說著自袖子中掏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放在桌上。

無念瞧了眼周圍,似乎隻有自己是一個人用餐,其他桌子都是滿滿的,怪不得偏挑上這裏,再看了看銀子,這已是一個中等人家半年的用度了,看來二師兄家闊氣得很啊,自己去吃上一年白食應該不妨事吧。

衝郭玉蓉笑笑,“我還沒吃完,不過這裏還有空座,若小姐不嫌可以同坐,銀子就不必了。”

郭玉蓉聽了這話立時不愉起來,小鳳已指著無念罵道:“哪裏來的登徒子,也敢和我家小姐同桌,拿了銀子趁早走,真得罪了我們,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無念一愣,這才想起男女有別,自己剛才的話實是唐突了,忙站起解釋,“小姐莫要誤會,在下並非有意冒犯,隻是剛才聽人提起小姐乃是洞庭水寨的表親,沈清雲是在下師兄,說起來也不是外人,因此鬥膽相邀小姐同坐。”

郭玉蓉輕蔑一笑,“看你穿著斯文,想不到這般無恥,誰不知我表哥名氣大,都來攀交情,卻沒見在我洞庭水寨的地頭上還敢冒認親戚的。”

郭玉蓉是沈伯達夫人的親侄女,兩年前父母雙亡投奔來的,郭夫人心疼她,沈氏父子也就待她極好,比之親生父母還要寵溺,養成了這樣一副嬌縱的脾氣。隻不過郭夫人出身書香名門,陰差陽錯嫁給了沈伯達,雖然夫妻恩愛,可到底不習慣江湖之事,管教侄女也按著大家閨秀的規矩來,沈氏父子也就極少和她說起江湖上的人事。郭玉蓉偶爾聽人說起沈清雲師出於江湖第一高手陸長廷,其餘就一概不知了。展傑前年曾來過水寨,郭玉蓉這才知道沈清雲有師兄弟,隻是不知還有一個無念。因此今日聽無念說二表哥是他師兄,直覺這人冒充展傑,是個無賴,所以一開始便言詞刻薄。

無念愕然笑問,“怎麽,沈清雲很了不起麽,值得冒認?”

郭玉蓉聽了這話更氣,她心中愛慕沈清雲,見無念對心上人毫無尊敬之意,口氣輕佻,立時火冒三丈,揮手向隨從下令,“給我教訓教訓這個混小子,讓他再敢對二表哥不敬。”

無念跟前的健壯漢子立即動手抓來。他見無念身形並不高大,滿以為這樣一個文弱書生定是手到擒來,隨便一伸手就向無念胳膊抓去,不料抓了個空,一條胳膊反被扭在身後,半邊身子一麻,不由自主跪在地上。

無念笑吟吟地道:“快快請起,這不年不節的,你跪了我也沒有紅包給你。”隨即鬆手,將他扔去對麵眾人中。

餘下幾人見無念會武一時頓住,從人中有個老成持重的見無念這一手功夫與沈清雲曾用過的摘雲手極為相似,思量著這人莫不真是二少爺的師弟,上前問道:“敢問公子高名,可真是我家二少爺的師弟麽?”

無念見郭玉蓉驕橫無禮,顯是被寵壞了的,捉弄人的心思又冒了出來,正色道:“實不相瞞,我確非沈清雲師弟,而是他的師父陸長廷。”

這話一出口,原本猶疑的眾人立時沒了顧慮,無念看上去不及弱冠,哪裏會是名滿天下二十餘年的陸長廷,眼見是讓他耍了,眾人怒火高漲,也不講什麽單打獨鬥,一起撲上去動手。滿樓賓客早已停下用飯,全都張望著這一隅,想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敢在洞庭水寨的地頭上鬧事。更有與沈家交好前來祝壽的,各個拍掌叫罵,給郭玉蓉助威。

這些從人的武藝都是專為保護郭玉蓉經過沈清雲指點的,身手並不差,可在無念麵前便如小兒一般任人宰割。無念施展出摘雲手,偶爾還拿筷子當成劍使,幾招之間將幾人解決幹淨,另有三五個巴結沈家的上來助拳,也被一並收拾。

無念看看周圍,已再沒人上前,笑嘻嘻問向郭玉蓉,“還要打麽?”

郭玉蓉雖也會些拳腳,可都是些沈清雲教給她強身健體的花拳秀腿,從未真正與人交手過,見無念這般囂張,一時氣得臉色通紅,雙目圓睜,更見嬌麗,隻是此時隻能逞些口舌,動手卻是萬萬不敢。

“你敢這般羞辱本姑娘,二表哥必定不會放過你,你若有膽就報上名來,日後我表哥找你算帳時可別做縮頭烏龜。”

無念小試身手玩的夠了,也不想把人欺負得太狠,免得給沈清雲添麻煩,於是衝郭玉蓉擺出一副長輩的架勢,“小姑娘,你的脾氣可不大好啊,小心日後尋不到婆家。罷了罷了,這位子就讓給你好了,我老人家也不和小輩一般見識。至於名字嘛,我不是說過了我是沈清雲的師父麽,怎麽還來問,小小年紀,記性怎地恁般差!”

說完,還裝模做樣搖了搖頭,雙手一背,施施然下樓去了。

酒樓掌櫃和店小二見無念武藝高超不便招惹,怔愣了半晌才敢上前收拾打鬥中摔碎的盤盞杯碟,連飯錢都沒敢向無念討要。掌櫃的心疼錢財,連連歎氣,有心找郭玉蓉的從人賠補,可一見郭大小姐的臉色,到了沒敢吭聲,隻當自己倒黴,碰上了這場沒來由的災禍。

郭玉蓉此時幾把一口銀牙咬碎,暗自思量,日後若再遇見這個人,必要將他碎屍萬段方消心頭之恨。